第37章 章節
青樓的老板們也不是很喜歡收留年紀較大的游女,在他們看來,從小培養起來的游女才足以令人信任。
“一入。”少年收回目光,他遲疑了幾秒鐘,然後指了指身前的酒水。
玉姬心領神會地給他倒了酒。
小少爺的思緒似乎有些飄,他發呆般懵懵懂懂地接過花魁遞來的酒盞,盞中琥珀色的液體随着容器的傾斜接觸少年顏色淺淡的嘴唇。玉姬覺得他沒有喝酒,只是在玩。
“吉原最近有人失蹤吧?”
少年的聲音很啞,但是意外地有些尖,玉姬不太能夠從嗓音分清眼前的人的性別。
她懷疑這位被游女們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的客人并非男子,他長得太漂亮了,漂亮得不像男人,可除此之外,玉姬也找不到其他的證據。
花魁略微低了低頭,避開了少年探究的視線。
“……不知道。”
游女們一般不會出門,她們的消息來源基本都是前來尋歡作樂的客人。有些耐不住寂寞的游女會主動向客人探聽八卦,畢竟喝多了的人嘴一般都不怎麽嚴實;可偶爾也會有不問世事的游女,她們只關心自己接下來還要接待幾個客人。
自稱“一入”的少年不置可否地哼笑了一聲。
玉姬将頭埋得更低了:“每天來吉原的客人那麽多,我們怎麽會知道呢?”
一入又看了她好幾秒鐘,玉姬覺得自己的後背有些冒汗。然而少年什麽都沒有說,他從懷裏摸出些許數額不算小的零錢排在玉姬面前,轉身離開了房間。
這大概是玉姬頭一次沒有被客人糾纏。她覺得有些奇異。
老板娘從樓下跑上來罵罵咧咧地說玉姬惹客人不開心了客人才會走得那麽快,玉姬垂着腦袋沒反駁,畢竟這是事實。
結果第六天的時候一入又來了。
少年依舊安靜地坐在房間的角落裏聽玉姬彈三味線,等彈完幾曲後又讓她斟酒,跟她閑聊一些吉原最近的傳言。可無論一入說什麽,玉姬總是回應說“不知道,不了解”。
玉姬覺得自己這次是真的把客人惹生氣了。
不過這不是大事,絕大多數花魁都是有脾氣的,玉姬在吉原都算得上是脾氣好的花魁了。偶爾和一兩個客人起了沖突最多也就是挨一頓罵,老板娘還指着她賺錢,也不會真把她怎麽樣。
然而第七天,玉姬又見到了小少爺。
據說這是一入踏足吉原後首次在一個游女身上抱以如此程度的關注,臨近店裏的人都在猜測這位小少爺是不是迷上玉姬了,連老板娘都專門跟玉姬交代要伺候好他。
可是能伺候什麽呢?這位客人什麽都不做,酒水也用得很少,仿佛對身邊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這樣的人會來吉原尋歡作樂這件事本身就已經足夠令人驚奇了。玉姬覺得一入應該是那種會老老實實躲在某片林子或者某棟高樓裏學習的人,“尋歡作樂”這一舉動本身就和他沾不上邊。
第十天晚上,一入喝了酒盞裏的酒站起身想要回去,卻被花魁小姐拉住了袖口。
“……一入大人,”濃妝豔抹的女子似乎進行了很激烈的心理鬥争,她的指關節叩着少年袖子的布料,微微泛白,“恕我冒昧,但是今晚,您能夠留下來嗎?”
玉姬是花魁,想和她過夜的男人早就從吉原這頭排到那頭去了,因此這樣的提議會讓人覺得莫名其妙。
一入顯然也知道這一點。少年轉過頭用詢問的目光看着這家店的花魁,他的眼神依舊十分平靜,玉姬覺得自己似乎被客人看穿了。
“我會将您安排在隐秘的房間,不會有人發現的,”游女低下頭避開了客人的打量,被梳理得十分整齊的發髻上,花朵狀的流蘇輕輕碰撞,發出細碎的聲響,“……請問,今晚,您願意留下來嗎?”
幸福
一入點了頭。
這是玉姬意料之中的事情,幾乎沒有男人會拒絕游女們的主動示好,況且這樣偷偷摸摸的過夜比花錢過夜要刺激多了。
玉姬了解男人,他們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花魁掌着油燈領着小少爺往走廊深處走,旁邊亮着燈的房間裏傳來其他游女們的嬉笑聲。一入沒聽清楚那些女人們到底在說什麽,只模模糊糊分辨出一句“最近新買的那批胭脂香味好濃”。
走過那些亮着燈的、疑似休息室的房間後,走廊上再沒有其他房間了。
一入皺着眉頭看了眼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的花魁,他眯了眯眼睛,顯然是不太适應這樣的黑暗。
二人最終停在了盡頭的門扉前。
“房間有些偏,”游女乖順地低下頭,油燈昏暗的燈光将她的皮膚照得愈發白皙,“請您不要介意……我有好好打掃裏面的。”
玉姬一邊說着一邊打開房門,撲面而來的是濃烈的脂粉香氣。這些香氣在吉原是十分常見的,游女們并不能夠離開胭脂水粉,可即使如此,一入也想不出需求如此數量的脂粉的店到底養了多少游女。
再說,哪家店會給花魁安排如此偏僻的房間?
少年又看了花魁一眼,後者依舊低着頭示意對方先進門。
房間裏沒點燈,從門外油燈昏暗的光判斷,裏面的布局很正常,除了脂粉味道嗆人了些。
一入面無表情地率先走了進去,玉姬緊随其後,甚至順手帶上了房門。花魁小姐的手貼在門板上,寬大的衣袖剛巧擋住了油燈燈罩,原本就看不太清的環境瞬間黑成一片。
少年下意識地将手叩在藏于外褂下面的日輪刀刀柄上,遵循着本能拔刀。
血肉斬斷的聲響在一片寂靜中愈發突兀。
耳畔傳來野獸般的咆哮聲,與此同時,濃烈的脂粉氣味中混入了令人無法忽視的腥臭味。一入習慣性地甩了下刀刃上根本不存在的血跡,然後将日輪刀收回刀鞘中,蓄勢待發。
“你藏了鬼?”被刻意壓低的聲線漸漸拔高,最終變成了沙啞卻足以令人分辨出性別的女聲,“這可真是稀奇,居然還會有人類在房間裏藏鬼。”
“……鬼?”黑暗中傳來玉姬的聲音。
花魁小姐心想這個人果然不是男人,然而她很快又覺得無所謂了,無論眼前的少年,不,少女到底是何方神聖,她總歸是活不過今晚的。
“唉……居然不知道它是什麽東西嗎?”握着日輪刀的少女像是聽見了什麽有趣的事情般輕輕笑了起來,“就是你養在房間裏的怪物哦,它們可是要吃人的。”
“四郎……四郎才不是怪物!”玉姬忍不住高聲反駁道,“他是我的愛人,才不是怪物!”
“嗚哇,戀人變成鬼,那真的是太可憐了。”
一入日向用大拇指頂住刀锷,憑借着聽力勉強架住怪物的攻擊。她的眼睛不太好,油燈的光亮又被玉姬的衣袖擋住了,相對可以在黑暗中自由活動的鬼,現在處于不利地位的顯然是獵鬼人。
少女略微翻轉刀刃,将武器送入怪物的身體。
她不清楚自己到底砍到哪了,反正肯定不是脖子。
玉姬将後背貼在門板上。獵鬼人看不清房間裏的情況,她也看不太清。不過相比一入日向,她的處境是要好上不少的,畢竟這裏的鬼并不會傷害她。
一入日向猛地擡起胳膊,用日輪刀架開了鬼的攻擊。依靠着記憶,獵鬼人一邊打一邊往後退到門邊。房間裏的怪物已經受傷了,這個時候的鬼對血肉的渴望是無比強烈的,她的實力還不足以支持自己在絕對不利的條件下與這樣的怪物正面交鋒。
花魁伸出手叩住了少女的肩膀。
“四郎!”一入日向聽見身後的人在高聲呼喊,“我抓住她了,在這裏!”
“喂喂喂……你在開玩笑嗎?”獵鬼人的聲音有些顫抖,“那可是怪物哦?”
“四郎只是需要吃人才能活下去,他才不是怪物!”玉姬似乎用了十成十的力氣,一入日向覺得對方的指甲都要穿過布料嵌進自己的皮肉了,“我和四郎是戀人,他不會傷害我,他才不是怪物!”
獵鬼人猛地伸出手叩住花魁小姐的手腕,将對方攬進懷裏。
這招似乎有些用處,原本氣勢洶洶想要沖上前攻擊她的怪物的動作開始出現明顯的遲疑。如同玉姬所說,眼前的鬼并不打算傷害自己的戀人。
一入日向鉗着玉姬與怪物對峙,“他是你的愛人,你就要讓他殺人嗎?”
“如果殺掉那些人就能讓四郎活下來的話,我為什麽不做?”
“晚上不會做噩夢嗎?”
“完全不會!”玉姬掙紮着想要拉開自己與獵鬼人的距離,“吉原每天都在吃人!客人,游女,老板,大家都在吃人!”
這可真是諷刺。一入日向想。在這位花魁小姐眼中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