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程劍宜的宿舍在教師小區,頂樓,地方不算很大,但望出去十分開闊。章钊坐在陽臺上遠眺,夕陽裏的樹林、樓房、和行人,都被染上一層淡淡的金光,美得像在做夢。他深吸一口氣,扭了扭脖子,忽然很想抽煙。
程劍宜在客廳裏喊他:“出來幫忙擺飯啊,大爺。”
章钊連忙起身過去。屋子裏已經飄滿了飯菜濃郁的香氣,叫人不自禁地胃口大開。程劍宜是做不出這樣的飯菜的:他最多煮個泡面加上蛋。但挨不住人家有個好老公。
章钊往廚房裏看了眼。程劍宜正在盛飯,一邊往他老公身上動手動腳。可惜人家巋然不動,連臉上表情都沒有半點變化,程劍宜只好悻悻然地住了手,沖章钊做個鬼臉。章钊也懶得理他。
“又來你們家蹭飯,不好意思啊。”章钊和周啓生客套。周啓生是順城大學正兒八經的老師,三十八歲就已經是副教授,前途無量。章钊一直不明白他到底看中了程劍宜哪裏。嘴巴碎嗎?
周啓生轉頭沖章钊笑笑。他在三人裏年紀最大,對章钊平時也頗多照顧,很有點兄長的氣派。“沒事。你也好久沒來了。”他點一點鍋裏的菜:“椒鹽牛蛙,你喜歡的。”
章钊更不好意思了,端了碗筷和程劍宜出去。很快周啓生也整理好了上了桌,還特意把牛蛙、韭黃幾道章钊愛吃的往他跟前擺,邊問:“程劍宜說你和蔡書分手了?”
章钊恩了聲,周啓生就點點頭:“大學生,确實不适合我們這樣年紀的了。那天我媽還在說起——她說她手下有個研究員,英國海歸,性格好,長得也不錯。要不要……”
章钊腦門發脹,連忙舉手投降說:“我不用相親。”
周啓生看看他,也就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倒是程劍宜賊眉鼠眼地又看了他一會,等幾個人安安穩穩地吃完了飯,趁着周啓生收拾的空當,抓着章钊問:“你小子,是不是剛和人幹完來我們這邊吃飯的?”
章钊一愣,程劍宜馬上說:“你脖子上那吻痕還很新鮮呢!行了,別狡辯了,看得一清二楚。”
章钊下意識把脖子捂了捂。林懷東确實往他那邊咬了好幾口。程劍宜挑起眉毛,嘿嘿笑着問他:“怪不得和蔡書分手了也不說呢。原來早就有備胎啦。”
章钊想起更衣室旁邊蔡書和林懷東兩個人頭挨着頭講話的畫面,心裏一悶,皺眉說:“別瞎講。”
程劍宜看他臉色不對,嘴巴一扁,說:“好吧。”可頓了又頓,到底是沒忍住,說:“你現在是越來越浪了,說,剛剛在哪裏做的,學校的小樹林?公廁?我靠。章钊你厲害的啊。”
章钊送了他幾聲冷笑。
晚飯後程劍宜和周啓生一貫是要去散步的。章钊不樂意當電燈泡,開了車回去自己家裏。睡前洗澡的時候他在鏡子前躊躇了一下,關了熱水,擦亮鏡面,果然看到自己脖子、肩膀上幾道很明顯的吻痕。他伸出手碰了碰,一時間有些惘然。
他沒再去之前的那家酒吧。去順城大學也秉承兩點一線,要麽圖書館,要麽就是程劍宜的宿舍,東西兩邊絕對不再碰。這樣安安穩穩地又過了大半個月,學校裏事情多,章钊漸漸就把林懷東之類的玩意抛在了腦後,不管怎樣,就當做一次腦袋短路後的一夜情好了。
不過林懷東的那根确實大……章钊拿手指插了自己幾次以後不滿足,自暴自棄地上網買了根按摩棒。這一根新玩具粗而且長,還帶了震動,章钊試過一次以後被震得半天沒回過神來,肚子上射了好大一灘。他爬起來給店家評了五星。
很快到了五一。章钊想着學校放假,人流量大約會少一點,就又去了趟順城大學的圖書館。館裏果然少了好多人,一樓的大廳空蕩蕩的,只有零星幾個還坐在沙發上做作業。章钊往程劍宜旁邊坐下,讓他幫忙找書。
程劍宜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上次老周和你說的那個,英國的海歸,我見過了,長得真他媽帥。有照片,你要不要看?”
“不要。”章钊一口回絕。程劍宜恨鐵不成鋼地瞪他:“我說真的。人長得都快趕上我了。不要後悔啊。”
“不要。”章钊繼續簡明扼要。他轉過頭打量旁邊,看了兩眼,突然身子一僵:你媽。他看到林懷東了。
林懷東也看了過來。他頭發長得長了些,身上穿着再簡單不過的T恤和牛仔,人卻更顯得挺拔。章钊沒來得及轉眼,視線在半空裏和林懷東的猛地撞到一起,只覺得尴尬得要犯病。林懷東卻眼睛一亮,三步并作兩步走了過來。
“好久不見啊!”林懷東和章钊打招呼。章钊支吾兩聲,在臉上擺出個皮笑肉不笑的扭曲表情。
程劍宜看了他兩眼,眼神裏逐漸透出了點興味,轉頭和林懷東說:“借書嗎?”
“哦,我還書的。”林懷東把懷裏的幾本書往桌上啪的一放,就沒再理會程劍宜這位管理員,只一門心思和章钊說話:“你也來這裏看書的嗎?”
章钊想你他媽這不是廢話嗎。他應了聲,指了程劍宜說:“他我朋友。方便。”
林懷東才又看了程劍宜兩眼,目光在程劍宜那張花孔雀似的臉上停了會,撇了撇嘴,又問章钊:“蔡書說沒你的微信了。”
“啊。”章钊點點頭:“我之前把他删掉了。都過去了嘛。”
“他還挺難過的。”林懷東說:“他以為你們倆還是朋友呢。”
章钊就呵呵笑。
“哎,你最近在忙什麽啊?”林懷東又問:“酒吧裏也沒看到你。”
章钊聳聳肩膀:“學校的事情呗。我那個酒吧,呃,也不常去。”反正出了林懷東這檔子事以後,他是沒打算再去了。他擡起眼,看林懷東好像還有話說,心裏不由有些煩躁。他不知道林懷東和他這樣噼裏啪啦講話是想幹嘛:他們應該不是這種可以閑散地聊天的關系吧?章钊抿起嘴,拿了背包站起身。
“我有事,先走了。”他扣了扣程劍宜的桌子。
“哦。”程劍宜笑眯眯地看他。“晚上還來我家吃飯嗎?”
“不了,我家裏還有剩的披薩要趕緊吃掉。”章钊揮揮手,轉頭往門口走去。誰知道林懷東一點眼力見都沒有,章钊擺明了不想睬他,還巴巴地跟了上來,問章钊:“你回去啊?我要去那家酒吧。你載我一程?”
章钊看看他從頭到腳的學生打扮:“穿這樣去啊?”
林懷東咧嘴一笑:“長得帥,穿什麽都有人要。”
章钊被他的厚臉皮打敗了,也不說話,往停車場走。林懷東就當他答應了,吊在章钊旁邊和他說話:“剛才那個管理員,怎麽你們關系很好啊,還叫你去他家吃飯。”
章钊只好說:“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
“哇,那他讀書的時候一定一直被欺負。”林懷東道。
章钊看他一眼:“為什麽?”
林懷東一挑眉:“那種娘娘腔的樣子,拜托。不被人欺負才有鬼好吧。”
章钊無語了。“他也沒有很娘娘腔吧。”
“你看到他身上穿的衣服沒有?花襯衫诶!”林懷東很誇張地說:“又不是去夏威夷。”
章钊嗤了一聲:“他審美是比較獨特。但就像你說的,”他到了車前,拉開車門,道:“長得帥,穿什麽都有人要。”
林懷東在原地頓了頓。章钊上了車,剛系好安全帶,旁邊副駕駛座的車門被林懷東拉開了,年輕人哧溜一下就爬到座位上做好。章钊手上動作一滞,有心要叫林懷東下車,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我沒覺得他長得帥。”林懷東還在就程劍宜發表高見:“太女氣了。”
章钊想這人到底在瞎哔哔個什麽勁。“我喜歡,行了吧?”他發動汽車,掉了頭往停車場外開。林懷東張了張嘴,終于沒再說什麽,神色也沉默下來,扭頭去看窗外。章钊在心裏松了口氣。
一會兒開到了大路上,章钊開了廣播。揚聲器裏飄出來一道女主持的聲音,在讀聽衆傳到微信上的什麽出糗的故事。她讀得興高采烈,抑揚頓挫,笑聲一時間把車裏的空間都覆住了。
林懷東突然又開了口:“所以你喜歡可愛的類型。”
章钊沒聽明白。“啊?”
“蔡書啊。”林懷東說:“蔡書也是那種比較可愛的長相。”
章钊握着方向盤的手一頓,半晌含糊地說了聲:“哦。”算是回答。他不想和林懷東讨論蔡書的事情。他想起蔡書發給他的和林懷東的合照,還有那天夕陽下兩人的談笑。這是個錯誤,他想,他不該心軟讓林懷東坐上來的。
綠燈亮起,他一腳油門,往前邊沖了過去。
“說起來,我蠻好奇的。”林懷東道:“你和蔡書在一起的時候,你們兩個,呃,誰在上面的啊?”
章钊恨不得開了車門把林懷東踹出去。冷靜,他告訴自己:他是一個三十歲的成熟男子。不要和林懷東這種還在讀書的小孩較真。
他深吸一口氣,平靜道:“蔡書上我。我是純0。”
林懷東兩條眉毛都擡了起來。“靠,真的假的,他不像是做1號的啊。”他歪過腦袋,開始盤算:“所以是不是因為這個他不和我上床。我們都想要做上邊的。”
章钊要爆發了。蔡書。全都是蔡書。林懷東的腦子到底是怎麽長的,他難道不覺得和現男友的前男友讨論現男友是一件特別尴尬的事情嗎?哦,對了。他還不是蔡書的男朋友。
章钊把方向盤打死,猛一個拐彎,目的地已遙遙在望。
“好吧,既然這樣,”林懷東說:“你覺得我和蔡書的技術,哪個比較好啊?”
章钊用力地踩了剎車。林懷東一個沒注意,上半身往前一沖,腦袋差點撞到了玻璃上。“哇,你幹嘛啊!”他叫了起來。
章钊和藹可親地一笑:“你的酒吧到了,下車。”
林懷東捂着腦門如泣如訴地看了章钊一眼。還鼓了個腮幫子,跟幼兒園小孩似的。他往後一靠,大聲說:“我不去了。”
章钊很有耐心:“什麽?”
“我不去酒吧了。”林懷東說:“我改主意了。”
章钊閉了閉眼。“好,沒問題,”他說:“但請你下車。不管你想去哪裏,叫出租也好,叫優步也好,坐公交也好,這裏都很方便。”
林懷東卻一動不動。他靠着椅背坐在那兒,好像打定了主意要變作一尊雕像。章钊深吸口氣,覺得自己從教以來所培養的耐心正飛速告罄,他伸出手去,要開林懷東那邊的車門。
林懷東把他的手臂抓住了。章钊沒掙開,扭頭瞪他,林懷東卻挑起眉毛,另一手撫上章钊的腿,指尖跳躍着、隔着布料碰了碰章钊的陰莖。
章钊登時只覺得腦袋要爆炸。“你有病啊!”他怒吼道。
林懷東“恩”了一聲,表情要多無辜就有多無辜。“是啊,”他說:“要憋出病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