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樊向陽對溫亦然的意見深思熟慮後決定和蕭默取得聯系,蕭默那邊很快就安排出會面的時間,剩下的就是如何與季南溝通,讓他配合治療。
“季南,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季南在iPad上迅速打下一段話,“什麽事?”
“我想帶你去看看醫生。”果不其然,樊向陽剛說完這句話,季南眼中立刻閃爍着抵抗的神色,“你別緊張,只是簡單地和醫生聊聊天,我會陪着你的。”
季南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猶豫了良久,顫抖的指尖打下一行字,“可以不去嗎?我沒有病。”
看到季南的話,樊向陽的心不由得微微泛酸,他唇畔泛着淡淡的笑意,眼神柔和,寬大的手掌輕輕撫摸着那一頭烏黑的秀發,“嗯,你沒病。可你不能一直不說話,我很想聽你說話。”
季南看到樊向陽蔚藍的雙眸中透着無限期待的神色,張了張嘴,想要嘗試着說些什麽,卻發現因為長久不曾開口說話的緣故,他已經喪失了原本的語言能力。
“季南,你已經離開季家了,我希望你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樊向陽看着季南認真地說道,“不要因為那些曾經的傷害,把自己一直囚禁在過去。”
季南知道樊向陽說的沒有錯,可對外界本能抵觸的自覺讓他無法跨出一步,他曾經也和普通的少年一樣,雖然母親對他不好,但至少他可以活得像個正常人。自從被送回季家以後,他才意識到,過去悲慘的生活與在季家生活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樊向陽是季南迄今為止的生命裏唯一的溫暖,季南不想看這個男人失望,樊向陽說想聽他說話,好多次他也想跟對方說說話。可是過去的陰霾,令他無法像個正常人一樣交流,他痛恨季禮、痛恨季明濤、痛恨季家給過他的一切傷痛。那個地方剝奪了他最美好的歲月,樊向陽本該可以遇到更好的他。
看季南半天不說話,樊向陽又有些于心不忍,他可以收放自如地應對外界的腥風血雨,卻沒辦法對一個歷經傷痛的孩子施加壓力。
“如果你真的不想去,那就當我沒有提過。”
樊向陽拿出手機,準備和蕭默取消見面,但季南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角,将iPad稍稍舉高,“你會一直陪着我嗎?”
看着季南那張純潔無暇的面孔,心裏某處泛起莫名的疼痛,樊向陽稍稍彎下腰,蔚藍的雙眸清澈見底,“會的,我會一直陪着你。”
蕭默聽樊向陽在電話裏說過季南的大概情況,但當他見到季南瑟瑟發抖地躲在樊向陽身後時,不免還是微微有些詫異,季南的情況比他想象的要嚴重些。
“不好意思,季南他一直這樣。”樊向陽對于躲在身後的季南也束手無策。
蕭默推了推鼻梁上微微下垂的黑色鏡框,輕輕搖手,“沒關系,樊先生,請坐吧。”
季南抓着樊向陽的手,緊挨着他坐在沙發上,神色警惕地打量着蕭默。
“季南,別怕,這是今天會幫你看病的蕭醫生。”
“你好,季南。”蕭默溫文儒雅的面孔上泛着淡淡的笑意,模樣與記憶中初見季禮時有着驚人的相似。
蕭默的友好在季南看來更像是豺狼虎豹,他抓着樊向陽的手開始冒汗,精致的面孔一瞬間變得慘淡無光。
“季南,你怎麽了?”面對這樣的突發狀況,樊向陽也有點應接不暇。
蕭默意識到可能是自己這張臉讓季南想起不好的事情,他從抽屜裏拿出一張兔子面具戴上,“季南,這樣你會好些嗎?”
季南緩緩擡起頭,蕭默那張與季禮有些相似的面孔已經被面具掩藏,方才慌張的情緒也稍稍收斂。
見到季南有所平靜,蕭默輕柔地說道,“你要是覺得這樣會舒服一點,我以後都會帶着面具跟你說話。”
這個人似乎和季禮完全不一樣。
雖然面對蕭默時沒有了最初的緊張,但季南的警惕并沒有消除。
“其實在樊先生來之間,我按照你所提供的信息,相對應地找到了幾種季南可能患有的心理疾病。”大概是職業的關系,蕭默說話的聲音很輕柔,恰到好處地顧及到病人的感受,“季南最為可能患有的就是恐怖性焦慮障礙,這是一種對某種特定事物或情境産生強烈的、持續的和不合理的恐懼為特征的心理障礙。”
“恐怖性焦慮障礙?”這是一個對樊向陽來說完全新鮮的名詞。
蕭默點點頭,“打比方說,剛才季南見到我的臉,立刻顯現出感到恐懼的狀态。病人一旦進入設想的恐怖處境,就會感到強烈的緊張不安。”
“根據之前你給我提供的信息,最嚴重的時候他出現過頭暈、顫抖、出汗等情況,這都是患有恐怖性焦慮障礙的患者常有的現象。”
樊向陽問道,“那有什麽辦法嗎?”
“心理病不像生理病,很難根治,需要病人的配合還有周邊人的關心。”蕭默細心地解釋道,“如果季南願意配合,我想對他進行催眠,試試看能不能找到病因。如果能找到病因,讓季南從那裏解脫出來,也許就成功了一半了。”
“如果進行催眠,是不是會讓季南想起以前的事?”
蕭默沒有否認,“這是不可避免的,如果曾經的事是季南心中的一個障礙,他無法跨越過去的話,可能一輩子都要活在這樣的惶恐不安下。樊先生也不想見到季南一直這樣吧?”
想要季南過上正常人的生活确實是樊向陽的期望,但如果這一切的代價是讓季南再重新經歷一次過去的痛苦,他不得不猶豫。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那種錐心刺骨的疼痛,當年他親眼看着母親倒在血潑之中卻無能為力,時至今日還會因夢見那樣的畫面而被驚醒,何況季南不過是個16歲的孩子。
“沒有別的辦法嗎?比如說藥物治療?”
看得出來樊向陽很疼愛季南,蕭默見過很多人在親人的陪同下來看病,很多人最終都因為無法承受過去的黑暗而選擇放棄治療,這樣的事例并不少見。
“就像我說的,心理病光靠藥物治療是無法改善的。”蕭默還是堅持自己的治療方案,“想要季南恢複正常人的生活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學會直面過去。”
“可季南不一定能承受。”
”我明白樊先生你的顧慮,你不用急着今天給我答複,你可以回去思考幾天,也把我的想法和季南溝通一下。”蕭默倒不着急今天就給季南進行催眠,“如果季南願意,我想樊先生也應該尊重他的想法,畢竟我們的目标是一致的,都希望季南能夠盡快好起來。”
離開蕭默的診所後,樊向陽便一直沉默不語,一路上他都在反複思索着蕭默的話。季南大概是看出了樊向陽的焦慮,輕輕推搡了一下,将iPad放到他面前,“我想要接受催眠治療。”
樊向陽有些詫異,“你确定嗎?你剛才也聽到了,極大可能會讓你想起以前的事。”
季南知道自己無法說話的絕大部分原因歸咎于在季家所遭受的一切,“我想克服心理的障礙,這樣就可以和你說話了。”
樊向陽很心疼季南,本該無憂無慮的年紀卻因為生活的不幸,不得不讓季南學會面對這個社會的黑暗。
一開始收養季南是因為同情的成分居多,但現在卻是心疼,每次季南用那種小心翼翼讨好的眼神看着他,樊向陽沒由來地覺得難過,到底要經過多少傷痛才會讓一個不谙世事的孩子學會看人眼色行事。
“季南,我不希望你為了讨好我去做什麽。”
“我說過,從今往後,沒有人可以逼迫你做不願意的事,哪怕對我也是如此。”
“催眠的事,你可以再考慮一下。”
“就算你不說話,我們也可以繼續借助別的方式交流。”
作者有話要說:
南南馬上可以說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