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天堂

第27章 ：夢幻魔鏡

伊露瑟，夢境之神。

伊露瑟神殿，夢境之域。

納蒂梅爾冷笑，她的名字就是夢魇的意思。還有什麽夢境能吓得了她？

不過……神？

站在遺跡的大門口，蜘蛛們都靜默無語。

嗯，大門口。

只有一扇門。

“如果真的是神什麽的，我倒是真想親眼看看呢。”納蒂梅爾眯起眼，露出習慣的惡作劇般的微笑。

“不要輕敵。”庫洛洛淡淡說着，伸手打開了門。

“我知道。”納蒂梅爾就勢率先走了進去。

庫洛洛停頓了一瞬。她在替他排除危險，她在保護他。過去一直都是這樣，但是最近，他心裏總是會湧起一種怪異的感覺。

“團長？”俠客疑惑的看着他。

庫洛洛聞言，緊接着若無其事的走進去。

一片漆黑。

納蒂梅爾的四周沒有一絲光亮，往前走或是向後退都不見任何變化。

不是夢境之域麽？

夢境呢！

納蒂梅爾一邊走，一邊開始罵罵咧咧。

但是，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倒是納蒂梅爾，腳都快走的酸了。

“歡迎來到回憶之境。”一個不男不女……呃，是雌雄難辨的聲音響起。

“回憶呢？”納蒂梅爾下意識就反問了。

“……荒蕪。”聲音裏帶了幾分猶豫。

“什麽？”剛才那個詭異的停頓是怎麽回事？

“回憶之境是帶人回到內心最深刻的回憶中去，見到對自己影響最深之人。可是你……內心一片荒蕪。沒有任何重要的記憶。”本該沒有情緒的聲音裏透着些許的悲哀。

納蒂梅爾沉默了。

她以為，庫洛洛對她足夠重要。

原來，她不管身在何處，面對什麽人，都把自己放在了局外人的立場上麽。

“既然這樣，那我能出去了吧？”

“……你，不想知道點什麽？”那種誘拐夏娃偷嘗禁果的聲音。

“你想讓我知道點什麽？”納蒂梅爾笑着反問。

“……這樣聰明又理智，你活着有樂趣麽？”

“與你無關。……不過我倒是真有件事現在想知道。”這次換納蒂梅爾的聲音帶着蠱惑。

“什麽？”

“你是男是女？”

“……”

沒有任何答案，納蒂梅爾的面前突然就出現了一道門。

納蒂梅爾勾起嘴角，“生存的意義，就在生存本身。沒有活着的前提，我怎麽去尋找樂趣？”

一腳踏進大門，又是別有洞天。

就是個大洞窟。

洞口上寫着“真實之境”。

納蒂梅爾無語的走過一個又一個洞窟，每個洞窟裏都有形狀詭異的鏡子或者能被用作鏡子的東西。

沒錯，納蒂梅爾什麽都看不到。

這些鏡子是反映內心的，所以普通鏡子的功能它不具有，照不出面前的事物。

喜之鏡，反映最快樂的事。

怒之鏡，反映最憤怒的事。

哀之鏡，反映最悲傷的事。

懼之鏡，反映最恐懼的事。

反映出來的事物可能是發生過的，也可能是念想而成的。

反正納蒂梅爾什麽都看不到，她也懶得去管這些。

然後踏入的還是個洞，“映像之鏡”。

這個洞大了一點，左右兩邊的牆壁光滑如鏡。

嗯，是鏡子。

右邊是愛之鏡，映出最愛的人。

左邊是惡之鏡，映出最恨的人。

納蒂梅爾依舊完全無視。

最後踏入的地方就不是洞窟了，而是一個祭壇。

有人比她先到了。

納蒂梅爾走上臺階，站到他身旁，“有看到什麽？”

“什麽都沒有。”庫洛洛淡淡的答道。

納蒂梅爾表示理解。旅團本來就是一群了無牽挂的人。

但是……七情之鏡怎麽都能看到一兩個吧？

現在他們身處的是“心之境”，四周有很多鏡子，牆壁同樣可以當鏡子用。

不過，只有庫洛洛眼前這個才是“欲之鏡”，能看到一個人內心深處最渴望的東西。

“梅爾。”庫洛洛看向納蒂梅爾。

“怎麽？”納蒂梅爾發現，自己現在根本笑不出來。

“這一路上，你是不是什麽都沒有看到。”庫洛洛的表情并不是平靜，而是類似于無的狀态。

他們兩個，何其相似。

“你呢？在回憶之境，看到了什麽。”沒有欲求，并不代表沒有回憶。如果沒有人影響他，那麽就不會有現在的旅團團長。

“……我看見了那個女孩。”庫洛洛輕輕嘆出一口氣。

“是麽。”她不想再聽下去了。

納蒂梅爾現在對庫洛洛所做的一切，有眼睛的人都會覺得她是怨無悔深愛着他的女孩。

不是這樣的。

納蒂梅爾渴望的愛情，她并不認為自己能得到。

所以，她在庫洛洛身上體會“用生命去愛”感覺。

她只是在表現一個“深愛他”的形象而已。

不像庫洛洛，他心裏，是的确有牽挂的人的。

她不像活人。就連庫洛洛的內心都有“無法忘懷”的深刻記憶。

但是她呢？

凱斯的事情，她以為自己很在意的。

結果呢？

鱷魚的眼淚麽。

怎麽這樣就被打擊到了。

她該清楚的。自己是死過一次的人。而且對生死沒有執念。

只是因為看透了。

生死不由人。

她以穿越的方式證明了死亡并不代表結束。

就算她會為凱斯感動和難過，依舊是覺得人死不能複生、人生自古誰無死之類，認為再怎麽在意也無補于事而釋懷。

她的內心有條底線。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情感能跨過那條名為理智的底線，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敵得過她早已看透世事而荒蕪的內心。

很可怕。

更可悲。

納蒂梅爾獻給庫洛洛的是她的“身體”和“忠誠”，而不是“心”和“情感”。

庫洛洛不可能沒有發現這一點。

如果納蒂梅爾只是收藏品，他會對這個認知感到高興。

如果不是呢？

庫洛洛在八歲那年第一次看到那個女孩。

她叫白瑾瑜，意為白璧無瑕。

她是個真正意義上單純而幹淨的人。

無法容忍面前有人受傷，會為不相幹人的死亡而難過。

庫洛洛當時很疑惑，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在流星街生活那麽久。

她的慈悲是致命傷。

後來他知道了。這個女孩的能力，意味着她幾乎是不死之身。

強力治愈只能治愈非念力造成的傷口，但是除念的能力卻彌補了治愈能力的缺陷。

她可以治愈任何傷。只要對方不死。對自身同樣有效。

但讓她一直活的很輕松卻是另一個能力。她可以反彈對方的攻擊。而且是自主發動的，與本人的意志無關。

庫洛洛那時候就在想，這是個受上天眷顧的孩子，哪怕她生活在流星街。

她像個真正的天使。擁有無垢的純淨臉龐，漂亮的金發碧眼。

他們第一次接觸是白瑾瑜發現了受傷的庫洛洛。

這個孩子沒有攻擊性。庫洛洛一眼就看出白瑾瑜只有防禦力沒有攻擊力。

“你好，我叫白瑾瑜。你受傷了，我可以幫你治療。希望你能接受我的好意。”這是白瑾瑜對庫洛洛說的第一句話。

她很單純，但是并不愚蠢。

說話的時候，她和他保持了三米的距離。在庫洛洛點頭之前，她一直都站在那裏。

外形十八歲的少女。

她很倔強。庫洛洛對她沒有回應，她就等在那裏，坦率的和庫洛洛對視。

不由的讓人有種“真是敗給你了”的感覺。

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庫洛洛被她救過很多次。他從來沒有這樣欠過一個人的人情。

所幸不只是他，流星街有很多人都被白瑾瑜救過。

白瑾瑜很愛笑。笑起來讓人聯想到軟軟又甜甜的棉花糖。加上她毫不掩飾的坦率目光，總是讓人不由自主的心軟。恐怕連飛坦面對她都會下不了手。

她有很奇怪的原則。

如果有人打架，她不會阻止，一直看到最後，以便事後替雙方治療。

但是戰鬥過程中有危及生命的事件發生，她就會及時介入。

她不擔心有人受傷，因為她可以治好。她很怕有人死去，特別是在她面前。

面對她哀求的目光，有時候連庫洛洛都不忍心拒絕。

不僅僅因為欠她人情。

她太幹淨了。

真的很像一片黑暗中的那一束指引人的光芒。

在知道他叫庫洛洛的時候，白瑾瑜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驚訝、恐懼、敬畏、崇拜等等各種豐富卻矛盾的情緒。

那時候不理解，現在明白了。

她和納蒂梅爾一樣，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知道“很多事”。

白瑾瑜過去應該是真正過着和平生活的平凡女孩。所以無法接受別人的死亡。她默認了這個世界的規則，卻又想盡自己的最大努力減少傷亡。

認識納蒂梅爾之後，過去的很多事情庫洛洛都想通了。

在庫洛洛提出邀請的時候，為什麽明明她看起來那麽高興，卻又不自覺的遲疑，最後遺憾的拒絕。看的出來，最舍不得的人就是她自己。

白瑾瑜對旅團有很深的感情。應該也是歸功于那個世界的漫畫。

同時，她也很怕旅團。因為蜘蛛的出現意味着掠奪和死亡。

就算不是自己親手殺人，她也不會希望有人死在她面前或是因她而死。所以她拒絕旅團。

奇怪的堅持。

庫洛洛已經可以确定，白瑾瑜了解旅團到什麽地步。他卻沒有想要殺她的意思。

他相信她。

和納蒂梅爾的忠誠不同。庫洛洛太清楚白瑾瑜是如何的痛恨殺戮。而她也很清楚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說出去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如果以後再遇到，他依然會提出邀請。

她的能力對旅團而言非常有用不是麽。

就在庫洛洛和納蒂梅爾在詭異的沉默中各自沉思的時候，旅團其他人也陸續走了進來，他們大聲讨論着剛剛的所見所聞。

納蒂梅爾發現“白瑾瑜”三個字的出現頻率很高。

是那個女孩麽？

對旅團影響很深的女孩。

她一定要見見了。

對于一直生活在黑暗裏的人來說，那種光明是既刺眼，又忍不住想要親近吧。

納蒂梅爾自嘲的笑了笑，“我先出去了。”

她依舊是和世界格格不入啊。無論在哪裏。

庫洛洛沉默的目送納蒂梅爾離開。

而不知何時，飛坦也不在原來的地方了。

“你跟我出來幹嘛？”納蒂梅爾假作嫌惡的瞪了他一眼。

“看在我們是游戲夥伴的份上，你心情不好我就順便安慰一下。”飛坦兩手插褲袋，看都不看納蒂梅爾。

“……飛坦你沒事吧？不會在鏡子裏看到什麽奇怪的東西了吧？”納蒂梅爾作勢去探飛坦的額頭。

飛坦一巴掌把她的手拍掉，“切，我不管你了。”

“吶，飛坦。如果我和白瑾瑜同時掉到水裏了，你會救誰？”納蒂梅爾自己都不知道突然抽了什麽風。

“你發什麽神經？竟然問這種問題！”這次換飛坦嫌惡的瞪着她。

納蒂梅爾聳了聳肩，“也是。我會游泳。英雄救美這種事……怎麽都不會輪到我。”

某個意義上來說，她太過強大。不僅不是美人。可能所謂的英雄都敵不過她。

像她這種總是被人當最終BOSS的人，怎麽可能令人憐惜。

她的愛情劇本。她不可能是女一號。

不管荒蕪不荒蕪，也許她都不适合戀愛。

除非演戲，不然，保護欲這種東西，沒有人會用在她身上吧。

哪個男人，能接受比自己強勢又聰明的女人呢。

啊……果然，還是安安心心在庫洛洛身邊待到死吧。

納蒂梅爾的自怨自艾還沒有結束，臉頰就被人用力捏住。

“我會救你。就算你會游泳，我也會去救你。”飛坦特別認真的看着她。

納蒂梅爾突然很想反問一下“你會不會游泳”，但是現在氣氛這麽好她似乎不該去破壞啊。

“你……不是騙我的吧？你們、你們所有人好像都很在意白瑾瑜這個人啊。”

“你是同伴。流星街人不會對同伴見死不救。”飛坦不假思索的說道。

“如果白瑾瑜加入旅團呢。我只是個收藏品。頂多算半個同伴。”納蒂梅爾說完愣了愣。

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她是在……嫉妒那個女孩？

她竟然會産生嫉妒的情緒？

有種莫名其妙的開心。

會有情緒産生那是好事啊！

“那你就做我的收藏品！我自己的東西當然會保護好！”飛坦忍無可忍一般吼了出來。

納蒂梅爾摸上了自己的額頭，“不會是我看到什麽奇怪的東西了吧？”

“……團長。”飛坦剛才的嚣張氣焰一下子就消火了。

納蒂梅爾回頭，看到庫洛洛和蜘蛛們向他們走過來。

納蒂梅爾下一個動作是勾住飛坦的脖子把他拉了過來，“飛坦你剛才說的話我其實很開心也很感動。長老的增高藥就包在我身上了！”

然後迅速松開手，跑到庫洛洛身邊。

心情大好的納蒂梅爾沒有發現飛坦的臉上浮現了一層紅色。

她沒發現不代表旅團其他人都是瞎子。

八卦旅團的蜘蛛們紛紛圍到飛坦身邊叽裏咕嚕的問個沒完。

基本上都是些什麽“你完了你完了你竟然跟團長搶女人還被團長撞見了”之類的言論。

“梅爾心情變好了？”庫洛洛的心情不知為何變差了。

“嗯，我沒想到原來飛坦人那麽好。以後我一定要對他好點。”納蒂梅爾開始考慮去貪婪之島之後的旅游路線了。果然長老和魔女的藥都很重要吧！

庫洛洛心情更差了，“我們出去吧。”

納蒂梅爾靜默一秒，拉住了庫洛洛的袖口，“我一直都記得，自己是你專屬的收藏品。”

不。他要的不是這個。

庫洛洛無法解釋自己現在的心情，只是面對納蒂梅爾顯露真摯情感的眉眼，有一股想要吻上去的沖動。

但是最後，他也只是摸了摸納蒂梅爾的頭，“我知道。”

不是愛情。還沒有愛情。

不管是庫洛洛、納蒂梅爾或是飛坦，都沒有在愛之鏡裏看到任何東西。

有時候，羁絆是種很奇妙的東西。不是親情、友情和愛情，卻深切的無法分割。

納蒂梅爾忽視了一點，蜘蛛們牽挂白瑾瑜不假，他們也同樣重視她。哪怕她不再是庫洛洛的收藏品，這份感情也不會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