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葉拂弦番外:剎那芳華
安小滿一直以為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大學裏,其實不是。我很早以前就見過她,甚至見過不止一次,只是她都不太記得。安小滿這人什麽都好,就是記性不怎麽好,我一直很怕她會再次忘記我,所以跟她告別的時候,才會選擇最用力的方式。
羅淺淺很早就說過,我雖然看起來很聰明,其實蠢得要死,一輩子都為了不相幹的人放棄自己最想要的,命中注定會一無所有。
我倒是很希望有命中注定這類東西,因為那樣就意味着無論我做出什麽樣的選擇,最終都會失去這個叫安小滿的姑娘。
或許我會因此而好過很多。
我從來沒跟安小滿提起我第一次見她的情形,我怕她會難過,因為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在S城的民政局裏,當時她父母正在鬧離婚,而我媽是負責給她們辦離婚手續的工作人員。那個暑假我見了太多要離婚的夫妻,所以他們這一家對我而言并沒有什麽特別,我當時只随意的擡頭看了她一眼,便繼續埋頭看手裏的漫畫書。
晚上回家以後偶然聽到父母閑聊,母親哭笑不得的提起這個叫安小滿的小姑娘,說她實在是傻得可以,居然不肯跟自己的親生母親而是選擇了破壞自己家庭的第三者……我不想給父母留下八卦的印象,所以聽到一半便借故離開了餐廳,只是那天晚上便夢到了她,雖然看不清長相,但我就是知道,那個人是她。
再後來我便上了初中,學業跟小學時比起來要忙得多,再加上我當時又交了很多新朋友,于是便慢慢将這個只見了一面的姑娘抛在了腦後。
初二這年,我爸的工作有了新的變動,于是我便跟着父母一起去了黎市。車子開出S城的時候我又想起了她,黎市比s城要大得多,在s城都碰不到的人,在黎市就更加不可能碰上了,所以車子開動的時候我在心裏輕聲說了句再見。
結果沒想到真的很快就再次見到了她,那天我們很偶然的坐了同一輛公交車,她跟一個男孩子坐在過道的左邊,而我則跟我的同桌羅淺淺坐在過道的右邊。那個男孩子不停跟她說着什麽,而她則一直低着頭默默的流眼淚。我原本不知道那個人就是她,後來他們下車時經過我身邊,我聽到她身邊的那個男孩子喚了她的名字,我瞬間便将那個傻丫頭跟眼前的人聯系在了一起。
類似這樣的相遇後來又有過一兩次,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什麽其他的什麽,每次當我覺得自己已經快要忘記她的時候,總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再次見到她。有時候是她獨自一人,有時候會跟着那個男孩子,偶爾也會跟別人一起出現。
有一次我甚至跟她迎面碰上,她終于擡頭看了我一眼,我一度以為她認出了我,要主動跟我打招呼,但事實上什麽都沒有。我們只是跟之前一樣,再一次擦肩而過,各奔東西。
我跟安小滿第一次打招呼是在大一下學期,距離我第一次見到她已經過了9年,那句在心裏默念了9年的“你好,我是葉拂弦”,直到此刻才有機會親自說個她聽。
但我們雖然是在同一個學校裏,但因為所屬不同的專業,所以能碰到彼此的機會并不多,而且即便碰到,也不過是互相點點頭致意。
為了能有更多的機會接近她,我翹掉了自己所有的選修課,卻天天去她的選修課上旁聽。在我抱着建築系的專業書無數次跟她在基礎心理學、禮儀服飾、電影賞析等課堂上偶遇以後,我們的關系終于更進了一步。
至少可以一起騎車去書店買書了。其實我并不喜歡閱讀,但跟她在一起我喜不喜歡似乎并沒有什麽重要。她的閱讀面比我廣泛得多,讀完一本書後還會主動跟我交換意見,常常會在書店裏一直呆到有人過來催促才離開。
偶爾也會約了一起去學校後門的小飯館,一邊吃東西一邊滔滔不絕的聊天。她在學校裏是非常沉默而優秀的一個人,但是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卻仿佛有說不完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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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只覺得歲月靜好現世安穩,恨不得可以一夜到白頭。
之前跟安小滿一起坐公交車的那個男孩子,我終于知道了他的名字,安小滿只說是她哥哥,我相信安小滿的話,卻也知道那個人并不是她的親哥哥。
偶爾安小滿的哥哥也會來學校看她,我們見過幾次面。說心裏話,我并不希望安小滿跟別的異性關系太好,即便那人只是她的哥哥。
我不知道路争鳴有沒有看出我對安小滿的感情,因為他從來沒有開口詢問過。
大二那年的寒假,安小滿突然提議去爬山,為此我還特意打電話回家跟家裏人撒了謊,說要留在學校裏找工作。
臨出發前路争鳴來找過我,我們一起去了學校附近的酒館,然後沉默着喝了一箱啤酒。路争鳴臨走時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輕聲說了句,“葉拂弦,我把小滿交給你了,記得對她好點,不然我要你好看,不相信的話你可以試試。”
我跟安小滿最終決定去爬的是一座完全不知名的山,據說春天會有漫山遍野的杜鵑花,夏天蜻蜓多得能飛到山下村名的庭院來,而我們卻偏偏選擇了冬天過來,整個山上到處都是光禿禿的一片,只剩下依然清澈的河水和一望無垠的藍天。
那一次我們在山上待了十天,等我下山才發現我不在的那幾天家裏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據說是我父母好心招待一個遠房親戚在家裏留宿,結果對方卻撬了我家的保險櫃連夜逃走。原本是件可大可小的事情,我父母也打算息事寧人,但不久之後居然有很多非常不好的傳言出現。
眼見事态愈演愈烈,我母親無奈上門去求了羅淺淺的父親,羅叔叔極力疏通關系,又花了大價錢,最終讓所有的傳言不攻自破。我爸媽原本就對羅淺淺頗為滿意,此次羅家又對我家有大恩,所以我父母便恨不得立馬讓我跟羅淺淺結婚。
兩家父母認識多年彼此知根知底,遂一拍即合,只等我回家便可以訂婚。
讓兩家父母意外的是,原本從小就開玩笑說要嫁給我當媳婦的羅淺淺卻死活不肯答應嫁給我,被羅叔叔逼急了,她甚至選擇了用吞安眠藥的方式來抗議。
索性發現及時被搶救過來。躺在病床上的羅淺淺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拂弦哥哥,我不會逼着你娶我的,你放心。”
我知道我父親遭受到的這一系列事情,必然跟羅家脫不了關系,但羅淺淺為了我居然可以做到這樣卻也是不争的事實。
來病房之前我去找過當時為羅淺淺洗胃的醫生,那個醫生的名字——叫路争鳴。若換了別的任何一個醫生,我或許都會懷疑對方早已被羅家收買,所有的一切只是羅家為了嫁女兒做出來的一場戲,但對方是安小滿的哥哥。
不久之前才拍着我的肩膀說讓我對他妹妹好點的哥哥,他沒有理由騙我。
我一個人躲在房間裏想了整整三天,出來以後我對羅淺淺說,“我們試試吧!”試試我能不能愛上你,試試我能不能忘記那個記性不好的安小滿,試試……
不過我顯然還是高估了安小滿對我的影響力,開學第一天在學校裏見到她,我便後悔了,我終于明白自己錯過了一個怎樣的姑娘——若我放棄,後會無期。
那天晚上我喝得酩酊大醉,我現在還記得自己那時候的感受,就像身上突然多了一個洞,什麽東西都沒有辦法去填滿。我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我聽到身邊的人在給安小滿打電話,我甚至還能想象到安小滿此刻的表情,我的眼淚突然流了出來,我這麽愛這個女人,卻偏偏親手放棄了她。
我第一次跟羅淺淺挽着手出現在校園裏迎面碰上安小滿的那天,我一輩子都記得。
她依舊穿着那件我陪她一起去買的黑襯衫和那條洗舊了的牛仔褲。比之前清瘦了很多,脖子上甚至露出明顯的鎖骨,站在圖書館門口的木槿樹下,安靜的看着我。我從她面前慢慢走過,就像是在一步一步走出我的青春歲月。
我最終選擇了出國留學,回來以後再次見到她,便是在姜菁的婚禮上。她似乎沒怎麽變,還是我記憶裏的那個樣子。紮着高高的馬尾,臉上粉末不施。皮膚有點白,穿着寬大的黑色連帽恤和破洞牛仔短褲。依然很瘦,看上去有一種清矍的美麗,而且非常的幹淨。
可是她擡頭看我的那一眼,卻輕飄飄的,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跟她擦身而過時,我聽到自己心裏有一個聲音在說,我早就告訴過你,她這個人記性不太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