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寒玉肯定道：“我眼疾已經痊愈大半了，雖然看不太真切，但也絕對不會聽錯……的确是她下令斬殺的。”
距離上次太息之壁被破還沒有過多少時日，她的傷怎麽可能恢複得如此之快，而且還和妖族兵刃相向？
淮焰對于這個說辭，心有疑慮，并沒有給出對方期待的反應：“嗯，我知道了。”
寒玉見他反應平淡，心裏一急 ，緊扣着池外石壁道：“我說的句句屬實……當時我見雲澤久出未歸，便打算下山取水，恰好撞見那些天兵對接，聽到他們說天境要将鬼域的上神召回，啓動殺陣，将天崇山的妖族都趕進地門裏一并滅掉……”
白術聽到一半，激動的合掌啐道：“這些狗差果然有問題，難怪看見自己的主子被抓走也不着急，原來是另有打算，呸，差點就上了他的當！”
仙翁有些困惑：“可這關小蘇什麽事？你說她重傷于你，究竟是發生了什麽？ ”
“她就是那位鬼域的上神，咳咳咳……”寒玉說起來還是倒吸一口涼氣，慢慢回憶道：”我返回山上時被那些天兵發現了，險些丢進了地門裏，我奮力掙脫，誰知逃到一半就遭到亂箭圍攻，領頭的正是靈姬大人，……”
聽完這些，仙翁和淮焰的臉色已經難看到極點，照當下的情況來看，事情果真是朝着最壞的方向發展了……
毫不知情的白術也越來越坐不住了，納罕道：“阿焰哥，這什麽情況，你去鬼域可見到容蘇了？她怎麽會和天境那些狗差在一起？”
淮焰像是沒有聽到白術的話，直接對寒玉道：“你說的這些我會仔細考慮的，眼下你自己傷勢未愈，先休息吧。”
寒玉漸漸才有些欣慰下來，虛弱道：“君上，咳咳咳，你切記——”
話還沒說完，下一瞬，仙翁已經頸間稍一施力，見他又昏睡了過去，才道：“小淮，你可想好怎麽做了？”
淮焰面色陰沉，思慮了許久道：“如果殺陣設在地門內，恰恰說明鬼域是通往天境最容易走的一條路，必須要去。”
“什麽？！”白術簡直覺得眼前這人瘋了，直接坐起身：“剛才寒玉說了那麽多，你可有一個字聽進去了，那是殺陣！當年我爹闖時也是折損了大半的人手，何談我們現在的狀況！而且，容蘇她……”
淮焰波瀾不驚的截斷道：“你可有想過，有什麽地方不用天兵把守，也不擔心外族入侵？”
白術一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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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翁目光澄明起來，緩緩道：“除非是絕對不可能通過的天險，否則都會有天兵攔截，既然上面派了這麽多神差守在鬼域，可能正是因為此處薄弱，看來這次是不闖也得闖啊。”
“可是我們……”
白術頹然倒地，心裏早已經打了退堂鼓，礙于淮焰在場，愣是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
淮焰微微點頭，顯然是認同了仙翁的話，簡潔道：“嗯，備戰吧。”
寒玉重傷回來這件事像是在天崇山平地炸起的一個悶雷，衆妖終于從眼前飽受饑寒，生死未蔔的惶恐中走了出來，開始認真的考慮和神族這場實力懸殊的對峙了。
“禀君上，各族都已經在外殿等候多時了。”小狼妖匆匆跑進來報道。
“知道了。”
淮焰拂袖起身，與仙翁對視了一眼示意他好生看着寒玉，這才快步走出了內殿。果然衆妖已經烏泱泱站成了一大片，自從上次神祭之後還未曾有過如此嚴肅的氛圍出現過，他徑自各族面前走過，一派氣定神閑的落坐到了高位上。
“今日各位聚集于此，想必都是為了同一件事來的，有什麽話現在便敞開了說吧。”
話音剛落，沉寂了幾日的雲澤突然從衆妖中閃身出來，快走了幾步上前道：“山下無水，雷符已經用盡了，以現在的情形看，天境恐怕不會下令賜雨，再這樣下去大家都活不了，到底是該死守還是進……”
“攻！”淮焰一句定音。
此言一出，底下起了一片嘩然，或亢奮或憂慮的聲音紛至沓來。
“君上三思啊！”
“此事怕是還是要從長計議……”
“怕什麽，神族欺人太甚，不戰難道還讓他們縮着打嗎？！”
“……”
淮焰踱步走下臺階，目光逐次掠過兩側的衆妖：“列為親族中曾有跟随先君經歷過四百年前那場戰事的，也許對于如今的局面并不樂觀，認為毫無勝算可言。但我想說的是，這次迎戰的決定，并非是措手不及的下策，而是我們絕境翻盤的最好時機。”
淮焰站定腳步，從袖間取出掌令符，眼神冷硬如鐵：“此前山中的天兵消失，正是因為此令出世，鬼神皆殺。如今這四方戰魂之力在我手中，對抗天鏡已經萬事俱備了，怎不敢與神族一戰？！”
這一番話說得衆妖都耿直了脖子看向他，眼裏仿佛有了異光，零零星星的集中起來聚焦在高坐之人的臉上，接着，主戰的呼聲便此起彼伏如激流交疊而來。
“君上，我族願往，替大軍率先開路！”虎族的首領早已戰死，開口的這位是他的妻子，戰甲及身，巾帼不讓須眉。
“娘，我也要去！”旁邊半大的孩子扯着為娘的衣袖，小臉繃得泛紅，晶亮的眼睛直直的看上看着。
淮焰認出來這個小孩是當初游奕君在殿前險些帶走的虎崽子，如今已經是個利落的小少年了，手中分明拿着半截舊刀片，卻好像得了上古寶器一樣，一橫一斬比劃出了揮斥方遒的氣勢。
“好，不愧是蒼崎家的子孫。”他俯身握了下小虎的肩膀，溫和道：“可你年紀尚小，還需娘親照顧，領軍開道的事就交給我們吧，你要好好留在山中照顧小輩，能做到嗎？”
小虎皺着眉頭想了一陣，最後用力的點點頭。
有了虎族先表态，其他各族也紛紛請命，在其中沉默了許久的雲澤，也站了出來，但剛邁了半步就被淮焰截住了話頭：“今年神祭沒有供給天境的靈器都在淩風谷，各族皆可以去随意挑選，有趁手的兵器傍身事半功倍。還有，山中的婦孺小輩都留下來，其餘的獸族都跟着我進地門！”
“是！”衆妖應道。
出發那天刮着幹冷的風，長出來的新葉又枯敗在了枝幹上，寒風卷拂而過帶起細沙和幹葉，模糊了前路。
“要等多久？”有小妖忍不住問道。
眼前的地門緊閉，成群的狼族靜靜的伏地等待着號令，氣氛在一瞬間凝固了。淮焰目視前方，緩緩地取出掌令符，向後比了個準備的手勢，低聲道：“走。”
剎那間，疾風灌進了大開的地門裏，像一個巨獸張開了血盆大口，夾着刺骨的涼意展示出了黑洞洞的前路，群狼得令即出，乘着風如同貼着地皮的黑箭飛奔了進去。
“白術，跟上！”
淮焰俯身化為狼形之前，沖着旁側低喝了一句。
白術正沉浸在寒玉的叮囑裏猶豫不前，轉眼就看見頭狼幽綠的瞳孔湊了過來，随即熱浪翻湧，他的衣領被死死咬住，沒等他驚呼出聲自己已經拖出去幾丈遠了，很快沖到了隊伍最前頭。
白術一面奮力抓着狼腿向上攀，一面認慫道：“知道了，啊啊你這麽拖着我，怎麽幫你們探查情況嘛……”
果然，淮焰松口的同時他便振翅向上騰沖，在空中旋轉了幾個圓圈，“嚯”得張開了雙翼，越過狼群向更遠處飛去。
鬼域的領土之廣闊不輸于天崇山，密密麻麻的古樹林連綿不絕，一眼望不到頭。狼群全力向前跑了許久，也沒有發現有什麽異常，兜兜轉轉險些迷路，但再怎麽看也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林子而已。
“那小子該不是吓唬我們的吧，這方圓十裏除了樹什麽都沒有！”白術從前面兜了一圈回來，在狼群的頭頂盤旋着說道。
淮焰沒有回他，依靠狼族敏感的嗅覺仔細的尋找着活物的氣息，空氣中殘留着雨後的土腥味，他們腳踩在濕泥裏，漸漸感受到了從密林深處傳來的震顫感，且越來越強烈。
小狼妖們豎起了耳朵，警覺的環視着四周，最後方向确定下來，一動不動的緊盯着面前的黑暗處。
白術拼勁一股蠻力飛到了最高處，最早看見了那些兇猛襲來的東西，吓得險些一個跟頭栽下去，急急向下俯沖着，同時又向狼群喊道：“跑！快跑！”
狼群焦急的低嚎着，雖然沒有緊急向後撤但明顯已經方寸大亂了，随着地面越來越劇烈的震動，眼前的重重白霧中走來一大批黑色的影子，他們氣勢浩蕩的齊聲高呼着，與此同時還有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鐵磁摩擦“哐哐”聲……
眼下退無可退，令人窒息的危機感鋪天蓋地的瞬間襲來，根本沒有反應的時間。
正在此時，頭狼嚎叫着猛然躍起向前沖過去，在黑暗中與對面來的東西正面相撞，随着一聲巨響，兩方分開各退了數步，腳下出現極深的痕跡。
可惜這一正面攻擊并沒有打亂對方的節奏，那些黑暗中的可怕怪物依舊整齊劃一的跺腳慢跑了出來，在領頭的影子示意下，隔着一段距離剎住了腳，狼群這才看清了他們，是一隊穿着冷硬盔甲的武神。
奇怪的是，他們都蒙着眼，木納機械的高舉着手中的長矛，口中還在繼續呼喊着號令。
“是盲殺……”
白術瞋目結舌道，當下就想逃竄，看了眼原地不動的狼群又不敢走。
所謂盲殺是天境鎮壓下界最為殘暴的手段之一，執行斬殺的隊伍是由高階的武神組成，他們蒙上雙目只憑嗅覺感知周圍的活物，除神族之外，格殺勿論。因為目标統一且清晰，常常能達到以一敵百，将對陣一方屠滅殆盡的結果，并且幹脆利落到一絲殘魂都不會留下。
白術收攏了翅膀，站在頭狼旁側小聲問道：“現在怎麽辦啊？。”
雙方難得突然僵持住了，劃出了一條無形的界限，誰也沒有挪動半分，卻都是嚴正以待，随時準備血灑當場的氣勢。
直到林中出現一聲悶雷般的低吼聲，狼群隔着無數的武神和他們的長矛，看向了隊伍的末尾，透過淡淡的月輝，那裏突兀的出現了一道過于纖瘦的剪影，高高地坐在一頭巨獸背上，分拂開兩側的人，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在這個幾乎靜止的時刻，衆妖面前驀然飛掠過一條藤蔓，隔着十幾丈遠将武神的長矛紮在了雙方對陣的中心位置，繃得尾部發出震顫之音。
頭狼及時撤回了前爪避過了這次襲擊，目光間沒有絲毫的閃躲，直直的看着前方，邁開步子迎了上去。
“殺。”
一道冷冷的女聲說道，她身着玄色衣袍，臉色白得陰郁之極，唯有一雙瞳孔赤色如血。
“真的是容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