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決賽
茶室裏, 鴻城集團的衆人議論紛紛。
“吳總應該是去調整情緒了,”一人低聲道,“也難怪,他和譚總那麽要好, 人說沒就沒了, 一般人都接受不了。而且還是吳總今天早上去探望的時候親自發現的屍體, 正常人只怕都吓傻了。”
有人用茶杯掩住嘴:“我今早才知道的消息, 不太清楚确切怎麽回事, 你們知道譚總為什麽會忽然去世嗎?”
“據說是突發腦中風,像他們這種癱瘓病人, 這種風險還是挺大的。”
“可是我還聽說了一種傳言。”又一人壓低聲音道,“說譚總是被人害死的,和之前害他癱瘓住院的是同一人。”
“啊?”衆人嘩然,一股陰冷的風仿佛從窗戶吹了進來, 坐在窗戶邊上的趕緊把窗戶關上, 打了個哆嗦,不可置信的道, “還會有這種事情?”
“是啊。”開始那人道, “要不然電梯監控怎麽會那麽巧就在昨天晚上壞掉, 要我說, 這件事絕對有貓膩。譚總的老婆正在醫院鬧呢,說一定要醫院給個說法。”
譚虎在生前是個難惹的主, 他仗着位高權重, 公司上下大大小小的人都被他為難過, 所以說他死了,大家并沒有什麽傷心,只是更多的覺得可怕, 這種死亡的事情畢竟不是經常發生在當今這種成熟的社會裏的,知道他死了,知道他媳婦兒鬧得不可開交,衆人皆是嘆息。
有人看了一眼表:“辯論賽時間快到了,咱麽是不是得去找一下吳總了。”
他話音未落,吳峰推開門走進了茶室。
“抱歉,剛才心情不太好,吹了吹風。”吳峰低聲道,聲音帶着點像極了悲傷過後的沙啞,“我們該去會場了吧。”
衆人早就在這詭異的氣氛中待不下去了,聞言立刻稱是,紛紛魚貫而出。
吳峰垂着眸子走在最後,步履很慢,看上去是在掩飾悲傷。
然而沒有人看到,在亮色的鏡片後,他的眼底升起了一抹冷笑,緊攥的手機裏赫然是裴焰和容辛接吻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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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事先安排了足夠的場務,辯論賽會場一定避免不了下餃子一樣人擠人的場面。即便是事先安排好了,前來圍觀的沒票群衆也占據了整個禮堂的前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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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賽的門票一票難求,裴焰雖然從來沒有接着職務之便幹過什麽不正當的事,但是這次偷偷給叢秋和高奕搶了兩張票。如果不是裴焰出手,高奕和叢秋根本拼不過各校手速驚人的迷妹們。
這一輪的比賽只有一場,正方雙方各四人,不以辯論最終的成敗論英雄,而是直接由觀衆和評委投票,選出本場的最佳辯手前三名。
也就是說,光把比賽打贏還不行,必須得在所有人中脫穎而出,才能拿到最後的獲勝資格。能留到現在的全都是各個學校的精英,在這些牛人之中脫穎而出,其難度比前兩場比賽要大得多。
為了避嫌,裴焰在教室和容辛告別後提早去了會場。
他最後檢查了一下現場的布置,和各大媒體和嘉賓熱絡的打了招呼,然後照例坐在觀衆席的第二排。他剛坐下,吳峰就從前門進來了,裴焰在吳峰落座的時候禮貌的和他打了個招呼,看起來再正常不過:“吳總。”
“小裴,”吳峰轉過身來,手肘搭在椅子上沖他笑了笑,看上去很滿意的樣子,擡手指了指周圍的布置,“你這會場布置的真不錯,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裴焰擺手:“吳總過獎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想把比賽辦好,場務必須要先做好。”
裴焰這個人,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再讨厭一個人也能做到表面上和他好哥倆似的熟絡,這一點容辛就做不到,容辛讨厭一個人從來都是寫在臉上,恨不得用冷冰似的目光把人戳死。這種差異除了得益于性格,可能也得益于面相,裴焰長了一張陽光的俊朗臉,即便是眼底沒有什麽笑容,乍一看也看不出什麽不對,只會讓人覺得更深沉一些而已。
“當然,”裴焰繼續客套,“您一會兒就會發現比賽的內容可比會場布置有意思多了。”
“是嗎。”吳峰微微一笑,“那我拭目以待。”說罷轉過了身子。
裴焰在他轉過身的一瞬間微微皺了一下眉,他總覺得吳峰的笑容裏面有點別的含義,這種笑容就像是毒蛇或者虎豹盯住獵物時的樣子似的,讓裴焰覺得渾身不舒服。作為一個向來善于看到人性的光明面的小太陽,面對着吳峰,裴焰卻從骨子裏油然而生了一股厭惡和排斥,可能是因為知道他做過什麽吧,這種排斥讓他根本不願意再和吳峰說一句話。
好在吳峰也沒有再轉過來,一直盯着手裏的評分表上的名字看,也不知道能看出個什麽花來。
“女士們先生們......”大屏幕上忽的亮起決賽倒計時的展示動畫,燈光熄滅,人聲嘈雜的會場瞬間安靜了下來。
3,2,1……
動畫簡介結束,燈光重新亮起,主持人已經坐在了辯論席的中間,而正反兩方也已經在兩邊分頭落座。西裝革履的少年人們意氣風發,光是亮相就引起了臺下熱烈的掌聲,臺下激動的學生們甚至舉起了寫着隊員們名字的燈牌,當然,出現頻率最高字體最大的一直都是容辛和周越的名字。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刻意安排,容辛和周越這次都坐在二辯的位置,正在聚光燈下隔空相望。
“容辛這次怎麽不在四辯了?”有人小聲問。立刻有人回答:“這還不明顯,最強王者當然要對最強王者,容辛肯定是專門為了壓制周越的。”
裴焰坐在臺下,手心微微出汗。明知道容辛實力強的根本不需要他擔心,但是他就是克制不住,他忍不住的想象容辛在賽場上碾壓群雄的俊美風姿,卻又怕有人對他刻意刁難。
如果真的場上出現了突發狀況,容辛招架不住怎麽辦?如果又像上次一樣容辛忽然身體不舒服怎麽辦?說起來他昨天還在發燒,剛才說話的時候嗓音也有些低沉,他能堅持住嗎。
裴焰胡思亂想越來越慌,緊緊地盯着容辛,動都不敢動一下,看那架勢就像是随時做好了沖上臺的準備,然而就在此時,他看見容辛側過頭看了過來。
容辛淡然如水的目光在人群中一眼就定位了他,嘴角輕輕一勾,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意。聚光燈照在他身上,他的雪白的脖子上銀色的微光一閃,看似無意的擡手按了一下胸口。
在觀衆看來那只是調整呼吸的小動作,裴焰的瞳孔卻微微放大了——容辛在摸胸口衣襟下的那枚戒指,他在用這種方式告訴他“別擔心,有你的戒指在臺上保佑,我沒事。”
裴焰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在現場數百觀衆的目光下,在全聯盟數以萬計觀衆的注視下,他們用只有對方才懂的暗號偷偷交換着愛意和挂念,仿佛周圍的一切都成了陪襯,只有他們才是故事中的主角,愛的那麽隐蔽,卻又那麽肆無忌憚。
裴焰笑了,笑自己像個護送小媳婦兒上臺表演的緊張丈夫,關心則亂,愛情真是個奇怪的東西,會讓人的心思變得異常如軟而細膩,讓他忘了他的小媳婦兒是多麽強大的存在。
主持人宣布最後一場比賽的論題:“如果你的生命只剩下最後365天,你會用僅剩的時間去了結恩怨,還是去實現理想。”【注】
容辛拿到的是正方,了結恩怨,而反方周越組拿到的是實現理想。
周越的目光緊鎖在容辛身上,額角有冷汗凝聚了起來。他在前兩場一直都是和容辛一樣的四辯位置,但是這次比賽,他故意把自己換到了二辯,就是為了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為此他還特意在比賽前放出風聲,說自己依舊在四辯席位。本以為事情會發展的水到渠成,卻不曾想容辛也換到了二辯。
為什麽會這麽巧?
周越的拳頭微微捏緊,容辛俊眉非凡的容顏在燈光下有種易碎的瓷白,但是周越卻知道他在那美貌的表皮下是能致命的尖利硬刺。仿佛注意到了周越的目光,容辛轉過頭來,他冷霜似的目光淡漠平靜,從上到下輕輕掃視了一下周越,掀起眼皮,嘴角勾了一下。
周越的腦袋瞬間轟的一下,氣的臉色發白。
這動作是赤/裸/裸的挑釁!
而那眼神中的諷刺意味更加明顯,就像是成年人在居高臨下的看着小孩子的把戲。
周越猝然明白了過來,容辛早就猜到了自己會換到最容易被攻擊的二辯席位,他就是故意換到二辯來堵他的!
他是怎麽想到的!
周越原本鎮定的內心仿佛在一瞬間如同被驚起滔天巨浪,震驚的情緒逐漸演化為慌亂,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
在比賽前最忌諱情緒波動,“他這是故意讓我緊張的策略,不能中招!”周越強行讓自己安定下來,可對面淡然如霜的容辛就像是他眼裏的一根刺,什麽時候看到都會情緒震動的想要歇斯底裏。
他沒那麽可怕,周越咬牙安慰自己。
料事如神又怎麽樣,技巧性極強又怎麽樣,上次還不是差點因為一口牛奶不疼暈在場上了。腦海中忽的回想起上次容辛胃疼的冷汗淋漓的虛弱樣子,周越的心理稍微安定了些,對于容辛作為對手的緊張感終于被那場景沖淡了些許。
周越深吸一口氣,又恢複了鎮定的常态。
父母此時一定正在電視機前看着呢,他想,鴻城集團的實習他一定要拿到,他一定要把容辛在臺上辯駁的無話可說,讓他出盡醜,不能再和自己競争。
沒有人知道這次的比賽對他來說有多重要,周越的眼底閃過一絲狠厲的顏色,如果實在不行,哪怕一會兒再給容辛下一次藥,他也豁得出去。
主持人高聲道:“下面我宣布,比賽正式開始!”
臺下的歡呼聲瞬間炸裂開來,媒體們的攝像頭紛紛對準了臺上的正方。
容辛左手的正方一辯站了起來,比賽随着他的發言終于開始。
“今天我們的辯題是如果生命只剩下一年,我們會選擇了結恩怨,還是實現理想,我想讓大家設身處地的想象一下這個場景……”
不愧是總決賽,一辯是索羅斯大學哲學院的高材生,一上來就打出了精彩的開場,臺下掌聲雷動,所有人都激動了起來,決賽果然和他們想的一樣,注定是一場能記入史冊的精彩絕倫的角逐。
正方一辯發言結束,反方一辯開始發言。
裴焰看着臺上正在飛快記筆記的容辛,思緒忽的飄散開,竟有點走神。
——這個辯題真的很适合他。裴焰想。
如果生命只剩下一年,你會選擇了結恩怨繼續追逐執念嗎,還是把一切恩怨情仇都放下,去追逐生命中真正想要的理想呢。
當初設定這個辯題的時候裴焰還不知道容辛和趙氏的恩怨,兜兜轉轉,經歷了謊言,經歷了坦白,經歷了不理解,也經歷了情感交融,事到如今,無數的回憶無數的糾纏最終回歸本質,抽絲剝繭褪去一切繁複的包裹和僞裝,只剩下一個問題——複仇真的是你畢生追求的東西嗎。
裴焰不信神佛,卻在這一刻恍惚間感受到了類似天意的東西,他看着臺上的容辛,不知道被安排到這個題目的容辛會如何作答。
容辛的辯論方是正方,也就是選擇繼續複仇。辯論是辯論,本意是本意,如果這道題真的擺在容辛面前,他會選擇了結恩怨嗎。
裴焰不知道。
裴焰的嗓子忽的有點發緊,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聽到容辛的辯論,卻又怕那言語中流露出讓他心驚的執念。一會兒容辛所說的話會只是技巧性的辯論嗎,又或者,其中會不會包含着他內心深處的真實想法呢。
嗡——
一聲震動打斷了裴焰的思緒,反方還在陳述,裴焰看了一眼容辛,然後低頭摸出了手機。
“譚虎死了。”
東區警方傳來的四個字,頓時讓裴焰僵直在了原地。
作者有話要說: 【注】本章節中的辯論賽題目來自“2019年國際華語辯論邀請賽之表演賽”,文中的某些邏輯來自于本次比賽參賽選手的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