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美人在懷
“你怎麽了!”裴焰吓了一跳,滿腦子雲蒸霧罩的旖旎瞬間消散,趕緊扶住他,“哪裏不舒服?是胃嗎?”
容辛痛的說不出話來,胃裏可能痙攣了,擰毛巾似的劇痛讓他連呼吸都像是在吞刀子,他指尖深深戳進上腹裏按住痛處,片刻間臉上已經沒了血色。
雖然剛才已經給裴二哈劃歸到了無威脅那一檔,但是容辛知道自己胃痙攣的時候是什麽樣,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力氣,這時候就算是和食堂的阿姨打架他都打不過。
開學一個月了,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學校犯病,疼痛帶來的脆弱讓他非常沒有安全感,他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然而胃部冰錐戳刺般的劇痛卻讓他根本走不了路。
“別碰我。”容辛捂着胃顫抖地想要推開他。
裴焰哪裏由得他胡鬧,大手一下子扶住了他的腰:“你先坐這兒歇會兒,先別動。”
他的腰比想象中還要細,裴焰只覺得像是握住了一塊柔韌細軟的豆腐,好像稍一用力就能掐碎了似的。
男孩子怎麽會有這麽軟的腰。
那股觸電般的感覺猛然間又來了,裴焰喉嚨一緊,只覺得指尖都微微發麻,懷裏的容辛好像變成了一塊燙手的山芋,讓他渾身都不自在了起來。
容辛痛的幾乎毫無反抗之力,沒發現裴焰表情裏的扭曲,被他不由分說的按回了座位上。
“你有胃病?帶藥了嗎。”裴焰強行平定下心緒蹲了下來,仰頭看着他急問道。
容辛弓着身子蜷縮着,搖搖頭,兩只手深深地掐進胃部,冷汗順着額角滑落了下來。
雖然剛才在食堂第一眼裴焰就看出來了容辛不舒服,但是沒想到他竟然會一下子疼得這麽厲害。裴焰還是第一次看人在他面前犯胃病,剛才還生龍活虎毒舌怼人的容冰山同學竟然在片刻間喪失了戰鬥力,那咬唇強忍疼痛的樣子看得他心都疼。
“我送你去醫務室?”裴焰問,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聲音都柔和了下去。
“你別管……讓我一個人緩一會兒。” 容辛弓着腰,臉色像紙一樣白,雙手把胃部的衣服抓的一片褶皺。裴焰覺得再過一會兒他就要把胃按穿了,然而即便是疼成這樣,容辛卻沒有一點求助的意思,他就像是一只死倔的蠶寶寶,把自己完全封閉在繭中,不讓任何人踏足他的世界分毫。
裴焰皺了皺眉,忽的站起來,轉身向遠處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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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嗎,容辛想。
本來就過了飯點,食堂人都走光了,剛才還有個聒噪的裴焰,現在偌大的三層樓似乎只剩下他一人。
身體裏緊繃的那根神經仿佛斷了,疼痛仿佛潮水般把他淹沒,容辛再也忍不住溢出一聲痛苦的低吟,指尖掐住上腹深深陷了下去。
胃裏就像是被鋼針用力的攪動着,尖銳的絞痛像是要把他整個人從中撕裂。
這樣一個人忍痛的日子已經多久了,四年了吧。
久到他已經不記得在疼痛中被人安慰的感覺,久到他已經習慣了。
疼痛将他銳利清晰的神志逐漸模糊,刺眼的陽光将他的思緒與細碎的回憶糾纏在一起,順着時光回到四年前的初夏。
雪白的桂花在夏日的微風中飄搖地落下來,停留在淡紫色的碎花裙上,少女趴在窗臺,在桂花香裏,站在金黃的陽光下輕聲哼唱。比她小四歲的男孩端着剛切好的西瓜走出來,遞給她最大的一塊,少女笑着揉了揉他的腦袋,狡黠地把桂花瓣藏進他烏黑的發絲。
“姐姐。”少年拖長的尾音裏有些無奈,随即笑着捧起窗臺上的一大捧桂花瓣反擊回去。
桂花雨在笑聲中飄然散落,碎花裙擺随着少女歡笑的旋轉像花兒一樣綻放出五彩的顏色。
……
烏雲裹挾着冷風将桂花雨席卷而走,陽光被陰霾籠罩,柔和的暖風化作刺骨的嗚咽。血色的狂風将碎花裙掀起,在猩紅中狂舞,歌聲化作痛苦的慘叫。少年瘋了一樣的向着慘叫發出的地方奔去,黑暗中仿佛伸出無數狂笑的手,裹挾着來自地獄的陰冷抓住他的腳踝,将他拖入絕望的深淵。
“被我們少爺看上是你姐姐的榮幸。”
“操!給臉不要臉!我們少爺有的是錢,少不了你姐的,還不趕緊滾!”
“低等的窮臭蛆還妄想拒絕我們少爺!給我打!”
“操!這小子會點功夫!一起上!”
“你不是能打嗎!肚子上開了個洞我看你怎麽打!”
“你去救你姐姐呀!去呀!爬起來呀!”
“你救不了她的!”
你救不了她。
……
“容辛!容辛!”
裴焰抓着容辛的肩膀大聲的叫他的名字,容辛就像是墜入了某種可怕的夢魇,單手掐着胃,另一只手撐在大腿上,呼吸急促而劇烈,俊美的臉上布滿了冷汗,整個人甚至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
“操!我就走了兩分鐘!容辛!”裴焰急的腦門上都出了汗,容辛這個樣子像是某種創傷後遺症的心理疾病。
他把手裏端着的熱水往旁邊一放,趕緊扒開容辛的眼皮看他的瞳孔。
嚴重的心理負荷會使交感神經興奮,引起瞳孔開大肌的收縮,使瞳孔擴大,容辛現在就是這樣,瞳孔直徑放大,烏黑如墨的眸子深處微微顫動,像是有什麽極其痛苦的情緒壓抑在其中,洶湧地翻滾着。
裴焰眼底微暗。這種心理疾病可大可小,如果經過後期調理或許可以恢複,可是現在偏偏趕上容辛胃疼,簡直屋漏偏逢連夜雨,倒黴到家了。
“容辛你看看我,咱們在學校呢,沒事的。” 裴焰沉下聲來握住容辛的胳膊,像是給小貓順毛似的從上到下撫摸着他的顫抖的後背。他炙熱的掌心像是溫熱的暖爐,一遍遍溫暖着容辛冰塊般冷硬的脊梁。
“別怕,沒事的。”裴焰柔聲安慰,這是他和徐曉燕學來的安撫情緒動蕩病人的動作,不知道對容辛有沒有用。
偌大的食堂裏只有他們兩個人,空闊的空間裏,周圍的一切仿佛都淡去,陽光像聚光燈一樣将二人籠罩在其中,就好像這個小小的世界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容辛艱難的喘息着,冷汗不住地滾落。
如果我不在,他是不是會一直一個人硬挺着。
裴焰的心裏忽的湧現出說不出來滋味,這個漂亮的過分男生好像在用冰冷作為掩護,把自己悲傷的、痛苦的、快樂的一切情緒都隐藏起來,不讓任何人觸碰。
他忽的意識到容辛或許并不是從一開始就是冷漠的,那神秘的不知名的心理創傷,或許是他拒人千裏之外的本源。
你究竟遭遇過什麽。
“嗯……”容辛面色痛苦,呼吸聲越來越急促,胃裏刀絞似的疼痛讓他的俊美的面容如雪般慘白,甚至連嘴唇上都咬出了隐約的血痕。
裴焰扶住他,嘗試讓他直起身來:“容辛,我剛才去食堂後廚幫你要了一碗熱水,你……”
不知道是不是疼糊塗了,容辛忽的反手抓住裴焰的手,艱難的咬住嘴唇,另一只手緊捂着上腹部,崩潰似的溢出一聲:“疼……”
腦子裏“嗡”的一下,裴焰的手微微一抖。
毫無防備聽到這麽一句痛苦的低吟,剎那間裴焰還以為自己耳朵出現了問題,那聲音帶着微顫,就像是受傷的小型貓科動物發出的虛弱哀鳴。
裴焰瞬間從頭紅到腳,心髒劇烈的跳動起來:“容辛?”
容辛蜷縮在椅子上,溢出了一聲低低的痛哼。
他此時表現出來的樣子和平時的高冷反差太大了。
這種幾乎可以算得上是軟萌的虛弱神情出現在容辛冰山一樣淡漠冷豔的容顏上,就像是蒼茫的雪地裏綻放出了妖豔的臘梅,将裴焰心底最深處某種柔軟而激烈的情感點燃,燒的他整顆心都滾燙了起來。
裴直男面紅耳赤,整個人都不好了,手忙腳亂地拍他的後背:“容辛你有話好好說,別哼唧。”
“嗯……”容辛根本聽不見他說的什麽,又痛苦的低吟了一聲。
那聲音顫抖得太劇烈了,幾乎聽起來像是哭腔,胃痙攣痛的像是要把他整個人都撕裂,容辛痛苦的揚起脖頸,雪白如玉的脖子冷汗淋漓,把胃按得深深凹陷下去,低喘一聲:“疼……”
然後他無力地向着裴焰的方向倒了過來,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裴焰的眼睛猛地睜大,剎那間連呼吸都停止了。
肩膀上傳來實實在在的重量,容辛毫無防備的倚靠在他的肩頭,裴焰顫顫巍巍地低頭看下去,從這個角度能看到他頸部緊繃的線條和蒼白的側臉,隐約還可以聽到他顫抖的喘息。
裴焰整個人都定格了。
雞皮疙瘩從頭起到腳,又從腳傳回頭,身體裏的直男報警器滴滴滴響個不停,直覺告訴他現在的姿勢太gay了,得趕緊把容辛推開以證清白,然而他的手就像是凍成了雕塑,僵直地保持着摟着容辛肩膀的姿勢動彈不得。
“容……咳……容辛。”
裴焰的喉嚨緊的發不出聲音來,幾秒種後才恢複知覺,他深呼吸好幾下,抖着手端起熱水送到容辛嘴邊,沙啞道:“喝點熱水,我管後廚的阿姨借了點胃藥,已經倒在水裏了。”
容辛下意識地偏開頭。
“我試過了,不燙。”裴焰終于找回了自己,小心翼翼的擡起他的下巴。
容辛痛的意識昏沉,無意識地吞咽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裴焰:不要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