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清晨山間特有的涼意附在皮膚上,漸漸形成一層水霧,倚在門邊抱着臂膀的漢子迷迷糊糊地打個哈欠,揉着眼睛蹲下來看靠在門上的佩刀刀鞘底部,手指按了按那裏的土地,确認沒什麽異樣後抱着刀鞘站起來。
突然他感覺有些不對勁的時候,被走過來的腳步聲打斷了思緒,漢子朝那邊望了望,也沒再理這些想不通的關節,笑着走過去搭上那人的肩:“小武啊,你起這麽早幹嗎去了?”
被叫做小武的人比漢子瘦很多,兩個人站在一起顯得有些矮小,但是張揚輕狂的臉摻着那份淡化了很多陰狠讓人有些害怕,卻也別有魅力,小武沒回話,走到門邊把窗子挑開一道縫往裏看了看,轉回來從懷裏掏出兩個油紙包,蹲在地上打開,另一個遞給漢子,聲音冷冷淡淡的沒什麽情緒:“昨兒個夜裏突然換到這邊來不是沒得空去吃飯嘛,今天就早點去拿了,給。”
“你這麽一說還真是餓了。”漢子在小武身邊坐下,接過那個紙包拆開咬了幾口面餅,朝人的溫度邊湊了湊,“這天可真冷啊,小武你說,裏面那個小子怎麽從昨天晚上就沒有動靜,不會出事吧。”
小武似笑非笑地看他 :“怎麽?你想進去看看?”
“哪能呢,我這前腳進去,後腳就該遭兄弟們的白話了。”漢子居然腼腆地撓他頭上的汗巾,在他的觀念裏,做了別人男寵的就跟姑娘差不多了,雖然他現在還并不知道男寵這個詞,到底具體代表了什麽。
“大哥讓我們守着,我們聽話就行,旁的想多了也沒用。”小武低着頭啃自己的面餅,咬開水囊灌了幾口,面色也沒多熱絡。
“成,聽你的。”漢子樂呵呵地應下,拿過他的水囊就喝,咕咚咕咚的聲音裏喉結一聳一聳地動。
小武咽下嘴裏的餅把剩下的重新包起來,站起丢給他:“這餅也給你吧,看你那麽餓。”
“小武你水也不喝了啊,”漢子匆忙按住彈到胸口的紙包,擡頭卻見那人已經走出好遠,急切地喊了聲,“你去哪啊。”
“我去看看軍師今天要把這人怎麽安排?”小武越走越遠,連個眼神也沒再回過來。
漢子嘆了口氣,悶悶地順着門邊坐下來啃自己的早飯,不過他還沒吃多久,身後的門就發出了吱呀的聲響,漢子幾口吞下面餅,站起來攔在那人面前:“你要幹什麽?我可警告你啊,你要是給軍師惹了麻煩,這裏可沒一個人會放過你的。”
張珙點點頭,他的衣服即使整理過仍看得出褶皺的痕跡,頭發大概是沒法打理全披在身後,身上那種嚴謹的感覺都像消失一樣,略思索一陣,他說:“我知道了,那我可否見你們的軍師。”
“這個,等小武回來我幫你問問。”漢子頭疼地撓了撓頭,“萬一軍師責怪下來怎麽辦。”
“此事宜早不可晚,我相信你們軍師不會生氣的,”張珙看了看軍師房門的方向,“如果真出了什麽事,盡可以推在我身上。”
“這個。”漢子還是為難的臉色。
“那人一定不會一個人來的,我早去一刻,到時候守山的機會就大一分,如果疏忽了,你悔之莫及。”張珙眼下淺淺的淡青讓他憔悴了些許,但仍是讓人有種信服的氣勢。
“好吧,我送你過去。”漢子想了想,把刀拔出拿在手裏瞪了瞪眼,“不過我會一直看着你的,你要是敢做什麽,我保證你一定會後悔的。”
張珙默認了漢子的做法,擡腳朝主屋群走去,周圍的空地上冷冷清清的,只有露天的竈臺上袅袅生着白煙,寥寥幾個人在忙活,但從山下不時能傳來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音,想必昨晚也是沒有人怎麽好好休息。走到屋子門口,一個有些陰冷的人正巧從裏面走出來,張珙駐腳,客氣地讓過,等人走出才掀開簾子,進去後順帶關上了門。
“唉,你這人怎麽?”漢子上前想拉住張珙,面上的神色有些不忿,反而被人拉住了,他只得停下來埋怨:“小武,拉着我幹什麽,我得進去看着他。”
“不過一個書生罷了,你還怕他傷到軍師?”小武朝屋子門點點下巴,“你沒瞧軍師都沒說什麽嗎?”
“那我們就在這守着?”漢子沒再被拉着後開始揉自己疼得要命的肩膀,“小武你下手也太重了吧。”
“我剛剛要是不拉着點你,你傷了那書生誤了事,大哥一頓拳頭是跑不了的。”小武抱着刀鞘站在門邊,“你要是還餓就去那邊吧,一會該開飯了。”
“呵呵,那我就先過去了,小武我很快就回來。”漢子用還好的手拍了拍小武的肩,和從山下回來的人遠遠吆喝着打了個招呼,聚到一起去了。
小武幾不可察地抖了抖肩,耳朵微微向屋子偏了偏,暗沉的眼陷入思索。
而此刻進到屋子裏的張珙面色極其複雜,若不是這事不好聲張他根本不想再跟這個人有任何接觸,張珙離待客的桌子遠遠的便止了步,略俯身行了個禮,徑直開口:“味道留下來了,接下來盯好那個人就行。”
“是嗎?”軍師看上去是個三十左右的文士,可實在沒辦法把這人和柔弱聯系起來,勾着的唇仿佛無時不刻都在笑,眼角泛着粉色微微翹起,看着人的時候脈脈含情,天生的多情樣貌鼻翼卻削瘦內彎,硬生生給整個人添了一抹邪氣,他的儀态風流,身上的衣袍雖簡單卻是上好的布料,真不知道這樣一個人怎麽會出現在這種地方,他放下茶壺走到張珙身邊,兩只胳膊撐着牆,沒有碰到張珙也讓人無處可逃,“那這件事暫時解決,是不是也該給某一個回應了,恩?”
“多謝閣下垂愛,某并無意此道。”張珙竭力向後靠試圖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這人身上的氣勢不比李誦差多少,但那種無孔不入如附骨之錐的感覺一點都不會更好受。
“無意此道?”軍師似乎很是愉悅,“若是某說知道你昨日吃的是什麽藥丸呢?而且,你的情藥,我也會解。”
張珙眼底驀地升起一種光彩,緊接着又被強壓回去,他鎮定地看向他:“你知道某中的是什麽情藥?你以為某會信?”
“能讓鬼手為難的情藥,無非就那麽幾種,”軍師看見張珙驚愕的表情滿意地放開了他,坐回桌邊摸了摸茶杯邊沿,“宮內的秘藥,要是不知道怎麽解,确實所有人都想不到。”
張珙左右看了看,實在無法無視那人一直請坐的手勢,只好勉為其難蹭過去在他對面坐了:“既然你清楚和宮內有關,見過某的可能就只剩下殿試的時候了,你不是禦前的宦官便是朝臣,那你想必也知道這次對付的是誰了,不害怕?”
“你覺得,某會是宦官?”軍師沒理會張珙其他的問題,怡然自得地将手放在衣帶上,暧昧地靠近他,“怎麽?要給你确認一下嗎?”
張珙冷着臉看他:“不需要,某不會和男人在一起的,或者,你想變成第二個李誦。”
“太子殿下沒有告訴你嗎?你這個樣子最讓人想把你壓在身下,君瑞,你哭起來一定很美。”軍師根本不在乎張珙的态度,這麽多年什麽樣的人他沒見過,天子的怒火也早已習慣,“某沒有太子的力量,所以某自然不會像他那樣自負,君瑞,你一定猜得到怎麽樣,才算是永絕後患。”
張珙握着茶杯的手幾乎要把杯子捏碎,他垂着眸子壓抑自己的怒火,一點一點的呼吸後他譏諷地笑了:“你就這麽告訴某,不怕某有防備嗎?”
軍師啜飲一口茶水:“讓君瑞你有準備确實對某不利,但是某想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你自願跟着某的話,某不會傷害你,甚至會把某的一切都給你。”
“多謝閣下的好意,某消受不起。”張珙直接拂了衣袖起身,“軍師還是盡快準備吧,萬一人跑了,這次也就可以算是提前認輸了。”
“君瑞,記住,某字長生,不管多久,你都要小心某。”在張珙離開前,軍師不緊不慢地說了一句話,對這人的行動倒是不再阻礙。
門再次隔斷外面的光線時,軍師一個人坐在桌邊,拿過張珙碰過的茶杯,指尖摩挲着杯底,慢慢送到唇邊,卻沒有飲下,許久,他有些遺憾地将杯子放回桌上,露出一個興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