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心悸(上)
傅龍城宴請白霆與龍玉兩位大哥,龍壁、龍晴、龍羽、龍星、龍夜、龍裳作陪。
小卿等弟子在旁侍奉着,白霆對龍城家裏這許多孩子羨慕不已,他與龍玉推杯換盞的,不一會兒,就将幾壇好酒喝了個幹淨。
大家又說了一會兒閑話,便散了席,白霆和龍玉又到龍城的書房用茶。
龍城取出一個盒子,打開,将一幅絹畫遞給白霆,又将盒子遞給龍玉。
“這好像是幅藏寶圖,只是不知畫的哪裏。”
龍玉看看盒子上繁複的紋路,用手指摸索了一會兒,凝神,再摸索下去,便不得其路,不由苦笑:“這個果真是複雜的很。”
白霆拿着絹畫,仔細察看許久,然後放下道:“龍城是否在考我們兩個,我也看不出這是哪裏。”
傅龍城笑道:“這就是石獅子的腹中之物,算得上是龍夜、龍裳的功勞。另有一冊《毒經》已讓龍晴收着了。”
龍玉蹙眉道:“你還好意思笑,自己家門前的東西都能給人換了去,若是五爺爺(指傅懷)尚在,怕不打爛你的皮。”
龍城欠身,道:“是龍城疏忽。”
白霆将絹畫扔給龍玉道:“你瞧瞧這個呢?”
龍玉接了,又扔回給龍城:“是龍羽打開這盒中機關?”
龍城将絹畫疊好,放到桌子上,道:“是。這盒子做工之精湛,內設機關之巧妙,連龍羽都贊嘆不已。”
白霆道:“明夫人也不知此盒的事情嗎?”
傅龍城道:“不知。這也正是我奇怪的地方。誰會将乾坤盒這種天下至寶放到石獅子中送來傅家呢?”
“乾坤盒?”龍玉和白霆不由都是震驚。
龍城點頭:“這個盒子,就是天下傳說的至寶乾坤盒。盒子上布滿紫色氤氲之毒,盒內暗藏炸藥,就是這絹畫之上,原本也塗有劇毒,都被龍晴解去。”
白霆将那盒子拿過來,仔細看了看,實在看不出什麽,還是忍不住嘆道:“幸好這盒子是落在你傅家之手,若是落到旁人手中,必定又惹出一場大的殺孽。”
龍玉奇怪道:“乾坤盒不是據說含有絕世武功,為何只有這些東西?”
龍城道:“乾坤盒确實事關絕世武功,只是武功秘籍并不在盒內,要循着這盒子上所示線路和這幅圖畫所繪找到秘籍所藏地點,而這盒子則是開啓機關的鑰匙。”
龍玉笑道:“還是我家龍城知道的多。那你就多費些心思,将這秘籍找出來,族裏必定是大功一件。”
白霆也笑:“龍玉說得甚是,若是找到秘籍,別忘了讓我也開開眼界。”
龍城笑着應了聲是。
白霆又問道:“偷換石獅子的人呢?”
“偷換石獅子的是明夫人家的乳娘,名叫桂蘭。她說是夢裏受到什麽人的命令,讓她去密道之中,将石獅子調換。至于這石獅子為何會在密道之中,指使她的人又是什麽樣子,她完全不知。甚至她到底是否做了這件事情也都不确定了,更沒有提乾坤盒的事情。”
“就是如此?你沒有在地道中再仔細搜查嗎?”
傅龍城搖頭道:“明夫人不許。明夫人說,傅明兩家地道之事,是長輩們決定不對晚輩提及的,那做晚輩的就不該知道,龍夜、龍裳私闖,尚可認為是無心之過,若是其他人明知故犯,那就是對尊長不敬了。”
白霆道:“難道,此事就算完了不成?”
傅龍城苦笑道:“明夫人是我的長輩,況且此事,姑媽也知道,認可了明夫人的說法,自然就此算了。”
白霆蹙眉道:“那就将偷換石獅的人抓來審,我看她的說法太過牽強,定有隐瞞。”
龍玉笑道:“還抓來審問?明夫人是多麽護短的一個人,只怕就是這些還是她代為轉述的。”
龍城道:“大哥果然一猜就中。”
白霆翻了翻眼睛,道:“我看這事大有可疑。”
傅龍城笑道:“無論如何,明夫人總是小弟的尊長,小弟也不敢太過猜疑。到目前為止,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白霆嘆了口氣道:“所以說,我最讨厭的便是這種以大欺小的尊長,什麽事情,不管有理沒理的,只仗着長輩的身份就一手遮天了。”
龍玉和龍城對望一眼,都只是笑笑,并不敢接言。
白霆又不免感嘆:“如今江湖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湧動。如此看來,天機老人十年血劫之說,只怕将要應驗。”
龍玉笑道:“這些白大哥不必煩擾,便是再大的浩劫,也有人接着不是。”說着話,就去看龍城。
白霆點頭道:“正是,如今龍城的武功更是獨步天下了,便是有什麽再厲害的高手,最後必定也是折服在金龍令下。”
龍城不由嘆氣:“我就不能過兩天安生日子嗎?”
當然不能。男兒立天地間,能力越大,責任也越大,天下興衰、江湖安危,必以蒼生疾苦為己任。
白霆和龍玉乏累了,正要去休息,門外有弟子告進,送給龍城一封信箋,龍城看了,不由眸中一亮,對龍玉和白霆告罪道:“龍城有緊急的事情要出府去,大概明日午時或是更晚才會回來,還請兩位大哥在府內自便。”
龍玉和白霆笑道:“你只去忙你的去,我們兩個正好敘舊。”
龍城便親自送兩位大哥去他院子裏的客房歇着了。
龍城要出府,福伯、喜伯、龍璧和首徒小卿都來恭候吩咐,龍城只吩咐大家做好自己的本分,招待好兩位貴客就是。
大家都應了是。福伯欠身告罪道:“是老奴的主意,請白大爺過府來的。”
龍城心裏不由哼了一聲,只是臉上還是淡淡地笑道:“福伯與白大哥一向談的來,如今也正好敘舊。”
福伯心道還好,總算大少爺還顧及自己這張老臉,忙欠身道:“謝大少爺體諒,老奴再不敢随意出主意的。”
龍璧便想往福伯身後退。
既然福伯只請了白大哥過來,那龍玉大哥就是另有人請了,瞧着一直沒敢擡頭的龍璧,龍城淡淡地問道:“龍玉大哥可是你請過來的?”
龍璧立刻屈膝跪地:“是。小弟……也想念龍玉大哥。”
龍城強忍了沒直接過去踢他一腳,道:“滾回房去,将謹言慎行這四個字給我抄一千遍。”
龍璧忙應了,随着大家一起告退出去了,心還砰砰直跳。
龍城出府,立刻将功力提升至頂峰,如一縷青煙,在月下絕塵而去。
清晨的日光照在潺潺的溪水上,一位白發老者正俯身舀水,不遠處,一座草廬立在幽靜的山谷之中。
“先生,讓龍城代勞吧。”一個偉岸俊朗的男子,緩步過來,欠身為禮。
“龍城!”老者有一分驚訝,七分驚喜,還有兩分不滿:“你如何會知道老夫在這裏?”
龍城幫老者舀了水,拎起竹桶,笑道:“龍城十分想念先生,故此從大明湖星夜趕來,想聆聽先生教誨呢。”
這老者正是天下第一聖手華坤,不久前剛雲游至此,因尋覓到山中有一珍惜藥材即将成熟,故此暫停留此地。想不到剛剛停下不到三日,龍城竟尋了來。
草廬當然十分簡陋,本是山中獵戶的臨時居所,如今無人,被華坤暫時借用。
“看來傅家果真是有本事的很,便是天下人都尋不到老夫,傅家人依舊是一找一個準。”華坤看龍城幫他煮茶,雖然滿心高興,卻依舊是忍不住抱怨。
龍城扶華坤坐下,笑道:“先生是與傅家有緣。而且龍城确實是有緊要的事情,才會動用飛雲堂、鐵血三十六騎的全部力量,來找尋先生,不過也是找尋了月餘,才得知先生仙蹤,冒昧尋了來。”
華坤這才有些安慰,笑道:“老夫的行蹤又豈是那麽好尋覓的。”
龍城從懷裏掏出一包蜜餞放到華坤跟前,道:“那是當然,您老是世外高人,自然是難見真容。”
華坤瞧那一包蜜餞,忍不住就拿了一塊放到口中:“竟是京城寶昌居的味道最好啊。”說着話,又接二連三地吃了起來。
龍城尋了茶碗,在清水中洗過,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瓷瓶來,擰開蓋子,立時便有一絲清香彌漫了出來。
“武夷甘茶!”華坤更是高興。
龍城泡好了茶,奉給華坤,才在旁側的椅子上坐了。
華坤品一口茶,唇齒飄香。不由感嘆道:“這些日子四處奔波,可是很久沒有享受到這種好茶了。”
“要是先生願意,便到大明湖來,龍城可保先生随時喝上這種好茶的。”
華坤又品了口茶,冷哼道:“這主意你是想也別想,老夫的志願本就是雲游天下,已在你大明湖困居了不少時日,如今,你便是讓我睡在茶山上,我也不回去了。”
龍城笑道:“龍城不敢奢望了,只是盼着先生何時高興了,便去大明湖坐上一坐,那裏永遠為先生準備好了最舒适的屋子,最好吃的蜜餞和您最喜歡的茶呢。”
華坤聽了,不由心中感動,卻只是笑道:“你也不必講這些好聽的來騙我,有什麽事情,就說吧。”
龍城又為華坤添了茶,才道:“是您老最喜歡的龍晴,不知怎麽,竟有了心悸的毛病。”
“心悸?”華坤忍不住笑:“這話也就是你說,換個旁人早被老夫一巴掌打了出去。”
龍城忙道:“先生明鑒,龍城怎敢在您面前說謊,龍晴确實有心悸之症,突然發作起來,人都會暈過去呢。”
華坤仔細打量龍城,不由也有些奇怪:“你傅家心法既能生死肌、肉白骨,龍晴體內又有麒麟血,百毒不侵,便是他那樣的體質,不說比仙人一般康健,如何還會有什麽心悸之症。”
龍城笑道:“所以龍城才會夜行千裏,來問您老人家啊?要不,您老受累,和龍城回去看看?”
華坤沉吟道:“晴兒這心悸之症何時開始?又有何症狀?”
龍城道:“症狀嗎,平素倒是看不出來,只是有兩次,好好地,就昏了過去。”
“好好地會昏過去?”華坤奇怪。
“嗯,也算不得是太好。”龍城斟酌着措辭:“這兩次便都是在受家法時吧。”
華坤不由看了龍城冷笑:“這若是心悸之症,怕是傅大少爺自己便可醫治吧,還用來找老夫?”
龍城忙道:“先生誤會了。龍城并沒有下多重的手。”
華坤瞧龍城窘迫,不由嘆了口氣道:“你傅家的家法我也是見過的。你便仔細說說吧。”
龍城這才舒了口氣,道:“龍晴第一次病發,便是今年初春時的事兒。”
今年初春,龍城遣龍晴去嶺北吳家處理一樁奇案。吳家家主被毒殺,龍晴查出真兇竟是家主庶出之弟吳雪藏。既然找到真兇,就将真兇移交吳家人處理就是,但是龍晴卻不知怎麽與吳雪藏有了私交,又将吳雪藏放走,讓他逃往漠北去了。
龍晴返家,傅龍城的板子當然沒有饒過。
“我只是打了他一頓,”龍城輕咳了一聲,略過所有細節,道:“并不太重。”
華坤冷冷看着龍城,龍城就知道華坤聽了這事情會不高興,可是也沒法子,只好接下去道:“所以我便又罰他思過十個時辰。可是,他竟擰了起來,十個時辰到了又不肯起,我便随他跪去。哪知跪不到三天,竟昏了過去。”
“你嫌他昏得早了,是嗎?”華坤冷聲問。
“龍城不是這個意思,”龍城忙解釋道:“您也說過龍晴的體質非常好的,按說跪上個七八天也是不成問題的。”
龍晴就在大哥的書房外跪着,筆直,像一尊俊逸的雕像。天氣非常好,也不太熱。龍城在書房內處理文牒,偏是其中一封信中,又有嶺北藥局投訴的帖子。原來龍晴看當地百姓多為一種病症所苦,所需治療藥物又極貴,便将一種極簡易基本不需成本的治病法子教給當地百姓。
龍晴此舉當然是一片好意,卻惹怒了嶺北藥局。藥局生意本就不景氣,總算靠着那保密的方子勉力支撐,如今被龍晴斷了後路,入不敷出,被朝廷問責。
龍晴既然研究出新的造價低廉的方子,理應先禀藥局試用,哪能随便教給平民百姓。倒将朝廷設的藥局弄得被動。司藥大人便寫來一封義正言辭之信,責龍晴行事任性,不知尊章守制,不知顧全大局。
龍城倒是不甚以為意,便将那信箋甩給龍晴看了,只是希望他日後行事再周全一些,哪知龍晴瞄了一眼,反倒質問龍城:“大哥的意思,是讓龍晴見死而不救嗎?”
龍城心道,我是這個意思嗎,分明就是你自己怄氣不肯起來,我趁了你的心意,讓你跪着,你又委屈,我便是一句話也說不得你了。
但是龍城嘴裏說出來的,只是冰冷的兩字:“掌嘴!”
龍晴抿了唇,揮手處不過才打了十幾下,便是忽然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