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誰是正義者（4）
第一日最後的幾個小時沒再發生什麽。按照系統提示, 獄警們在晚上八點後就可以各自回屋休息了，邬小唯回到房間，将今天“偷”來的幾樣裝備仔細檢查了一遍, 找了個相對隐蔽的地方收好, 然後就洗澡睡覺。
四五點鐘的時候，她被一聲聲敲門聲驚醒。
游戲裏玩家們的蘇醒時間基本是固定的, 差不多都是在七八點鐘之間自然醒，鮮少又被意外驚醒的時候。邬小唯一時間腦子很昏, 回了聲“等一下”然後坐起來, 坐在床邊揉了半天額頭才站起來, 趔趄着去開門。
門剛打開一道縫，肖馳就擠了進來：“出事了。”
邬小唯瞬間清醒：“怎麽了？”
“我們還是小看這個副本了。”肖馳明顯也很疲憊, 眼下挂着烏青, 坐到桌邊的椅子上支着額頭, “我以為這個副本的設定就是拿各種獎勵引誘玩家一步步降低底線，慢慢變得殘忍。”
“……不是嗎？”邬小唯怔怔。
“不是。”肖馳搖頭，“淩晨三點多的時候, 系統發布了一個沒有獎勵的任務。唔……沒獎勵可能叫‘任務’不太合适吧，說是提了個要求更準确。”
邬小唯：“什麽要求？我怎麽不知道？”淩晨三點，她睡得正沉, 什麽都沒聽見。
“我本來也不知道。”肖馳喟嘆, “但我隔壁兩側的玩家都起床了，我就也醒了過來。我覺得有問題，就以核實任務目标為由旁敲側擊地打探了一下他們聽到了什麽，就聽說系統讓他們查房點名核對人數。他們明确說了這次沒有什麽任務獎勵, 應該就是為了營造環境效果走個流程。”
“……然後呢？”邬小唯追問，肖馳沉嘆：“然後我覺得這樣應該不會出大事, 就說我接到的任務跟他們不一樣，沒跟着去——早知道我就跟着去了，媽的！”
發洩了幾句情緒，肖馳一五一十地詳說起來。他說大概半個小時前，他聽到樓下動靜不對，跑到樓梯口看了一眼，就發現獄警竟然對囚徒們動了手。
“獄警應該是有四個……就真暴力圍毆啊，我都看蒙了。”肖馳扶住額頭，“我當時第一反應是我隔壁說這任務沒有獎勵可能是在诓我，後來想了想，應該也不是，我即便知道任務獎勵也不能跟他分，他沒必要诓我。”
“那是怎麽回事？”邬小唯訝然，“大家白天都還……挺正常的吧？”
雖然或多或少地被獎勵誘惑幹了些出格的事情，但被誘惑也還屬于正常情緒。怎麽到晚上就能沒有誘惑也對囚徒大打出手了？突然就瘋了？
“我想起斯坦福監獄實驗之前有一個環節。”肖馳垂頭喪氣地坐在桌邊，深吸了口氣，“斯坦福監獄實驗開始之前，招募志願者是有篩選的。那位教授通過面試，盡量篩選出了心理狀态相對穩定的學生參與實驗，有犯罪記錄和心理不夠健全的都被排除在了實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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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個副本……”他沉默了一下，只那麽一瞬而已，寂靜也讓人害怕。
邬小唯緊盯着他，他擡起頭，眼中滿是血絲：“對我們來說是在副本裏待十天，但對系統來說，第一天很可能只是篩選過程。它通過任務獎勵誘惑進行反向篩選，将我們之中意志不太堅定的人選了出來。”
“這些人更容易被打破底線……或者本身底線就比較低。也可能更容易被激發暴力傾向，沉浸在絕對權力帶來的快感裏。”肖馳眼中慢慢被懼意填滿，呼吸也變得急促。四目相對，他不安地搖着頭，“斯坦福監獄實驗在大家本身都很穩定的前提下依舊只進行了六天就被緊急叫停……系統現在進行反向篩選，要我們堅持十天，不可能的！”
他有點不知道怎麽和邬小唯細說。如果沒有具體了解過斯坦福監獄實驗的經過，很難相信人會在那樣短暫的時間內就能因環境而喪失人性。
“人一旦從暴力裏嘗到甜頭，會上瘾的……”肖馳雙目空洞，很是無助。
他知道他們堅持不了十天，但游戲裏根本沒有提前離開副本的方法。
邬小唯聽得僵住。她确是不了解那個監獄實驗，也的确覺得讓一個個正常人在幾天內就喪失人性有點誇張，但肖馳沒必要在這種問題上騙她。
“我們下樓看看。”她嚯地站起身，被肖馳一把抓住：“那幾個人可能還沒回來呢！”
“我們就假裝自己接到了系統指令。”邬小唯凝神想想，編了個理由，“系統要我們四處巡視一圈。”
肖馳怔了怔，遲疑着點頭：“也行。”
他畢竟只是個高中生，雖然在心理學方面有些專業知識，真遇到事情卻還是邬小唯更冷靜些。兩個人一起下樓，邬小唯始終能感覺到旁邊的人很慌，好在在這麽變态的副本裏，慌亂也不是什麽會引人懷疑的情緒，不用太擔心其他玩家多想。
走到一樓，邬小唯在昏暗的白色燈光中适應着視線，陡然聽到樓道對面響起慘叫。
“啊——”尖銳的女聲一響辄止，邬小唯頓住，和肖馳對望一眼，又繼續前行。
樓道并不太長，走到一半的時候，她就看到了頂端的情境。一個囚徒身份的女性玩家縮在牆角裏，面前獄警手中的警棍正砸下去，慘叫和嗚咽聲不絕于耳，但獄警就仿佛沒聽見。
“……怎麽會這樣。”即便有了心理準備，邬小唯也還是禁不住的目瞪口呆——這變化未免來得太大了吧？！
“我不知道系統具體給了他們什麽指令。”肖馳小聲，“但如果是按照斯坦福監獄實驗的套路……實驗者就只是要求他們來點名。由于實驗中的囚徒并不是真的犯人，自然不會完全‘入戲’地配合，秩序混亂，實驗者要求獄警們腦補監獄的方式自行解決這種混亂……”
“……于是獄警們很快就對真正監獄裏壓制囚徒的辦法無師自通了。”肖馳喉嚨發緊。
面前的場景與實驗場景如出一轍。
邬小唯深吸了一口氣，雖然努力克制着情緒，目光還是不自覺地向旁邊挪了幾分，投向唐子骞所在的牢室。
唐子骞的牢室就在她的側前方，從此處看，看不到什麽動靜。她又往前了幾步，視線斜過去，透過門上的小窗，她看到他蜷縮在床上。
邬小唯吸了口涼氣，鼻子發酸，眼眶一熱。眼睛望向天花板，忍了好久才忍回去。
然後，她提步走向通道頂端正動手打人的獄警玩家。他顯然體會到了暴力帶來的快感，面前的囚徒已毫無還手之力，半邊臉頰都已滿是鮮血，他還是沒有停手，手裏的警棍一下下地打下去。
邬小唯看了眼他頭頂上放的名字：“付晨？”
忽而聽到自己的名字，付晨不由一停，回頭時仍滿眼戾氣，看到背後的人同為獄警裝束才緩和下來：“有事？”
邬小唯打了個哈欠：“剛被系統叫醒，讓我們來巡視和善後……你們忙完了嗎？我好困。”
付晨好似這才回過神，看了眼癱軟在地的玩家，握着警棍的手顫了一下，神情也有些局促。
但下一瞬，他就緩了過來。顯然已不像白日裏有那麽多掙紮了，他從容不迫地跟邬小唯說：“忙完了，你們繼續。我也好困……先回去睡了。”
邬小唯努力平複心情，才沒用一副見鬼的神情看他。目睹人性在自己面前迅速崩潰真是太驚人了。
“明天見。”付晨擺擺手，将鑰匙串遞給她，就提步走向了樓梯。邬小唯和肖馳紋絲不動，直等到他的腳步聲往樓梯上去了，才蹲身攙扶面前的玩家。
面前的女孩子一陣掙紮，嗚咽着哭出來：“放了我吧……”她胡亂去擦臉上的血，“我不玩了，嗚嗚嗚嗚嗚……我沒犯罪，放我出去！”
“你冷靜點！”肖馳聲音一高，她驀地安靜下來，驚恐地看着眼前的兩個獄警，明顯怕再次挨打。
“我們送你回去休息。”邬小唯輕聲，睃一眼肖馳，“去找醫生來？”
肖馳思忖了一下，意有所指：“我自己給她包紮一下吧。”
真怕現在醫生也不是人了啊！
邬小唯想想，覺得也好。兩個人合力将她送回牢室，按照衣服上的編號找過去，恰就是唐子骞對面的那一間。肖馳扶她坐下，睇了眼對面：“你去吧。”
邬小唯颔了颔首，起身走到對面，拿起鑰匙打開牢門，床上蜷縮的人沒有任何反應。
“唐子骞？”她喊了聲，他也沒有回應。她走到床邊蹲下，才看清他到底是什麽情形。
他的狀況未必比對門那個女孩子強，額頭流着血，眼角、臉側都腫着。胳膊上露出來的地方也有明顯的青紫，有衣服遮擋的地方大概也好不到哪裏去。
“唐子骞……”她推了他一下，他終于在她禁不住打顫的聲音中睜開眼睛。視線相觸一瞬，他怔了怔，失笑：“你還正常嗎？”
他邊說邊想坐起來，邬小唯伸手扶他，但即便如此也沒能成功。他只好癱回去，她幫他撥了下被汗水粘在臉上的頭發。
“太好了看來我女朋友還沒瘋……”他笑音很輕，卻讓邬小唯心裏更酸。她忍了忍，道：“我搜集到一些裝備了。不太多，但是應該能觸發不少技能了。”又舉了下手裏的鑰匙串，“鑰匙也拿到了。明天我就把它扣下，說找不到了。”
她不想再等了。
唐子骞擡了擡手，手指撩過她的下颌：“這麽着急？”語中含着當下不該有的輕松戲谑，“是怕我死嗎？”
“誰死都不行的。”邬小唯別開臉。
唐子骞輕啧了聲，想了想：“那你現在有治療技能了嗎？”
邬小唯回憶了一下，搖頭：“沒有。”又說，“但也無所謂吧，治療又不能給你們用，最多也就是我和肖馳……”
話沒說完她就反應過來，只有她和肖馳能用，所以治療技能更為重要——他們本就是以少敵多，再沒治療肯定死透了。
唐子骞哄小孩似的摸摸她的額頭：“聽話，再等等，一定要先弄到治療技能。”
“可是你……”她緊盯着他額頭上的傷，被他的食指按住嘴唇：“我沒事。”
語中頓了會兒，他又說：“就算救不了我，也不是你的錯。”
他沒想讓她這樣不管不顧地迫切救人，不管情況多糟糕，還是先保護好自己最重要。畢竟作為獄警角色的玩家，她本來也不必身陷危險。
不過現在說這種大道理好像有點浪費機會。
唐子骞沉吟了一下，往床邊挪了一下，微微傾身，在她薄唇上一啜：“聽我的，好嗎？”
作者有話要說： 邬小唯：好好好好好，啥都聽你的都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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