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姜妩是個很守時的人，即便是上班早高峰道路擁堵，她仍然在約定的時間內達到目的地。
姜妩停好車後，撐起一把黑傘，将紛紛揚揚的雪花隔絕在外。
清晨蕭瑟的公園裏沒什麽人，偶爾可見幾個工作人員在清掃積雪，他們穿着厚厚的棉衣，和姜妩略顯單薄的穿着形成強烈反差。
姜妩習慣輕便的着裝，厚重的冬衣會讓她感覺壓抑不自在。
姜妩穿着一件低調內斂又不失優雅氣質的卡其色羊絨大衣，柔和了內裏疊穿的黑色西裝套的淩厲，露腳踝的磨砂皮高跟鞋延展了纖細小腿的線條，女人味十足。
姜妩踏着濕潤的路面走向游樂場，大衣的下擺卷着雪花飛揚，散發出的飒爽氣場引得工作人員頻頻觀望。
姜妩來到空無一人的游樂場門口，沒有四處張望，微微彎腰将雪人掉在地上的紅蘿蔔鼻子撿起來重新裝到雪人臉上，并伸出纖長的食指在雪人的鼻子下面重新勾勒出一道彎彎的唇線。
狗仔躲在售票廳後面，露出小半張臉偷看姜妩。
這是狗仔第一次見到姜妩本人，和想象中有點不一樣。
傳聞說她是個女強人，工作游刃有餘，處理問題及時高效，眼神銳利能看穿人心。可此時的她恬靜柔美，優雅又不失率真，像個童心未泯的小女孩，和粗糙堆砌的雪人玩得不亦樂乎。
游樂場門口的挂鐘指向九點三十分，狗仔雙手交握舉在唇邊哈了一口氣，慢吞吞地從售票廳後走出來。
姜妩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卻沒有回頭，輕輕撣掉指尖細雪消融後化成的水珠。
“你很準時。”狗仔說。
姜妩淡淡道：“準時是一個合格職場人最基本的素養，工作時間很寶貴。”
這句話的言外之意狗仔聽出來了，狗仔看着姜妩纖瘦卻筆直的後背，說：“東西我都帶來了，沒有備份。”
“交換條件？”姜妩言簡意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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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錢，也想要名。”狗仔不确定獅子大開口會不會觸碰到姜妩的逆鱗，但這的确是他最真實的訴求。
姜妩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多少錢？什麽名？”
“先說錢，你覺得給多少合适？榆陽的市場行情不錯，以後可能會成為頭部明星，你覺得他的前途值多少錢？”狗仔故作鎮定，其實心裏沒底。
姜妩似乎輕笑了一下：“榆陽未來的前途如何我暫時無法斷言，但我覺得你做娛記屈才了，你這麽有眼光不如來我的公司做星探。”
“你在說挖苦我嗎？”狗仔皺眉，不爽道。
姜妩微微搖頭，攤開掌心伸出傘外，迎接天空賜予的冰涼，聲音如飄散的雪花，輕柔卻沒有溫度。
“藝人和經紀公司是合作的關系，我們負責藝人的職涯規劃，但不左右他們的人生，他們要走什麽樣的路我們不會過度幹涉，除非他們有潛力或者已經長成為一棵搖錢樹。”
“榆陽現在只是一顆剛剛發芽的小草，他破壞規矩自我毀滅，你指望我能給他多肥沃的土地任其野蠻生長？”
“這麽說，你不是來談判的？”狗仔緩緩後退，和姜妩保持足夠的距離。
姜妩微微曲掌，雪砂在她的掌心裏慢慢融化。
姜妩緩緩道：“我是來談判的，而且很有誠意。榆陽年輕，做事欠考慮，就算他今後不在娛樂圈發展，對女人施暴這件事也會成為他受人诟病的污點。我很不認同他的做法，但我和他有一紙合約，理應幫他排憂解難，不過我要提醒你，別高估他在我心裏的位置。”
“我說具體數目了嗎？我不是問你願意出多少錢了解此事嗎？”狗仔的語氣略顯急促。
姜妩：“我出的價格不會超過四萬。”
“才四萬？榆陽一場商演都不止這個數，你根本沒有誠意！”狗仔惱道。
姜妩搖頭：“你很浮躁，想成名暫時沒什麽機會，看在大雪天出來一趟不容易的份上我再加一萬，這是愚人傳媒裏小記者半年工資的總和。”
“十萬！”狗仔後悔沒有搶占先機報價，結果被她壓得這麽低。
“小朋友，別跟我讨價還價，你毀的是榆陽不是我。”姜妩的語氣平和疏淡，卻帶着不容置喙的氣勢。
狗仔不死心，繼續試探：“八萬。”
姜妩不再說話，舉傘轉身大步離開。
“姜妩姐！”狗仔突然聲嘶力竭一聲吼，“我真的急需用錢，我媽媽躺在醫院，必須做心髒搭橋手術，我家經濟困難實在拿不出這筆錢。我不想做壞事，可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姜妩停下前行的腳步，仍是那句話：“五萬，一手交錢一手貨。”
狗仔被姜妩的冷血打敗了，抿唇低頭，雙手緊握成拳。
一陣無語的沉默後，狗仔咬牙道：“成交！但願你和你的家人身體健康！”
“感謝。”姜妩不為狗仔的“問候”所動，放下傘，從老花購物袋裏取出一個裝着五萬塊現金的牛皮紙袋，轉身面對狗仔。
交談這麽久，姜妩終于看到這個狗仔的樣子了。
他身材消瘦，穿着一件陳舊到微微泛白的黑色兜帽薄絨運動衫，帶着一頂棒球帽，同時還将兜帽衫的帽子疊戴在頭上。
他的臉很小，普通口罩幾乎遮住了他眼睛以下的臉部輪廓。他的雙眼隐藏在暗影中，但姜妩依然可以看清他的眼，眼型似若桃花，眼尾微翹，是雙美目，但此刻的眼神疲憊憔悴，還帶着不加掩飾的失落。
狗仔從背包裏拿出一個包裹嚴密的紙盒，遞給姜妩的時候側着臉，似乎不願面對這個冷血的女人。
姜妩左手接過紙盒，右手遞出牛皮紙袋。
交接後，姜妩當面拆開紙盒清點裏面的東西。
狗仔也打開紙袋，用凍得僵硬的手指笨拙地數錢。
确認完畢，狗仔将帽檐下壓，說：“等我賺到錢了，會連本帶利還給你。”
姜妩不置可否，問狗仔：“你叫什麽名字？”
狗仔立刻警惕起來：“你問這幹嘛？想找人搞我？”
姜妩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從業多年，她見過形形色色的人，有些人貪心不足，得寸進尺，對于這種人姜妩從不手軟。
但姜妩看得出面前這個男生生活拮據，而且沒有多少社會經驗，更沒有談判經驗和太大的野心。
姜妩說：“我有心搞你就不會出現在這裏。你欠我錢，我卻不知道你的名字，以後追債都沒個目标。”
狗仔：“我不是欠債不還的人，等我攢夠錢會主動還你。”
“你不想說真名沒問題，告訴我筆名也可以。”姜妩這個時候特別能讓步，和剛才冷血無情的樣子判若兩人。
“不說。”狗仔很倔，“我怕你出爾反爾。”
狗仔拉開兜帽衫的拉鏈，将牛皮紙袋揣進衣服的內兜裏，颠了颠背上沉重的背包，扭頭就走。
姜妩在他背包側面的網格口袋裏看到一張記者者證，隐約可見兩字名字：寂然。
姜妩收回目光，拾起地上的黑傘，轉身融入雪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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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妩回到公司，等候已久的小周立刻迎上前來。
“老板，對不起，我沒處理好這件事。”小周眼圈發紅，小心翼翼地承認工作能力不足。
姜妩脫下外套大衣，露出裏面整肅的西裝，眉眼間凝聚着風雪，站在一旁的助理接過外套，并遞給她一杯溫度适中的咖啡。
姜妩将溫暖捧在掌心，微凍的身體有所回暖。
姜妩喝了一口咖啡，問小周：“榆陽有女朋友這件事你怎麽沒向我提起過？”
小周不敢看她，低着頭說：“我也是昨天才知道。”
這句話給姜妩氣笑了：“你作為他的經紀人，這麽重要的事情昨天才知道，你在搞什麽？每次開例會你都說和榆陽保持着高度粘性，現在出了問題，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我……”小周想解釋，又怕姜妩覺得她在推卸責任，只能咽下苦水，承認錯誤：“對不起，是我的失職。”
姜妩走到辦公桌前坐下，放開咖啡杯從文件夾裏抽出一本檔案，看了片刻，問小周：“榆陽現在在哪裏？”
小周：“在家閉門思過，他給我打了好幾次電話，痛哭流涕地承認錯誤。”
“他對女人施暴，還有臉哭？”姜妩合上檔案說，“事業稍微有點起色就這麽作，完全沒有身為公衆人物的覺悟，你應該怎麽做？”
小周：“他年紀小，不懂事，以後我會好好監督他。”
姜妩：“別拿年紀當借口，比他小的藝人練習生多得是，他是花路走得太順，過度膨脹，缺乏磨煉。他的臉受傷了，你把在談的偶像劇項目先放一放，等他傷愈後，給他找個戰争題材的劇組，條件越艱苦越好，導演要特別嚴厲的那種，不吃點苦沉澱，他不知道怎麽做個合格的藝人。”
小周遲疑了片刻，點頭答“好”。
姜妩想了想又說：“你告訴他，如果接下來的表現仍不能令我滿意的話，我會給他很長一段時間冷靜自己。還有，你的工作重心有問題，危機處理能力也不夠，不加以改正和提高，你會失去這份工作。”
“是，我會努力提升自己。”
小周離開辦公室後，姜妩打開電腦開始工作。
系統啓動好後，桌面右下角彈出每日新聞的提示框。
姜妩正要關閉界面，卻瞥見新聞頭條上出現晟世財團CEO顧覃川的名字。
姜妩順手點進去，看他又搞出了什麽大新聞。
新聞稱：【晟世財團拟定1.5億元收購創佳科技公司，創佳科技卻因涉嫌財務造假被證監會立案調查，晟世財團CEO顧覃川表示收購計劃将無限期延後。創佳科技過去兩年業績不佳，原指望依附晟世財團重新崛起，不料東窗事發，“訂婚”變“退婚”。今早8點創佳科技三位高管來到晟世財團總部欲作挽回，卻被安保人員攔在門外。截至記者發稿，晟世財團CEO顧覃川仍未露面。】
【晟世收購案後續：顧覃川于九點抵達公司，面對創佳科技高管的致歉，顧覃川用一個“滾”字回應。三位科技大佬黯然神傷，落寞離場，晟世創佳從此一拍兩散。】
姜妩微微搖頭。
言簡意赅，不留餘地，是他的風格。
顧覃川對待工作一絲不茍，容不得半點瑕疵，更別說財務欺騙。創佳科技自作孽，怪不得他翻臉無情。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app貌似打不開文，今天能打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