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太子姬越
“這裏的平行時空版圖幾乎和亞爾亞大陸完美重疊,歷史進程約等于滅世紀前四萬年,最高文明處在封建帝制時期,語言重合度32%,可在一年內解析完成。”
“查詢一下最高掌權者。”
“最高掌權者‘皇帝’姬豈,壽命五十二年,剩餘173天12小時,實際掌權者‘太子’姬越,壽命九十四年,剩餘81年231天4小時。”
“暫定世界編號004,這是目前為止最好的目标,我們需要做好和‘太子’長期打交道的準備,查詢一下他的數據。”
“‘太子'姬越,年齡13,身高164,體重103,智力144,身體強度47,語言資料有限,無法進行更多計算。”
“加急解析語言,接下來的半年內,外交院聯合科研中心成立‘太子專項組’,全天候監聽,務必要在‘太子’成為最高掌權者之前,将他的數據全面記錄在案。”
……
早春乍暖還寒,清晨的曲沃城尚未有車馬之聲,一對馬姓老夫妻忙忙碌碌支起了朝食攤子,爐竈剛起,熟客未至,攤子上就先來了幾位生客。
在都城做生意,靠的就是一份眼力,雖然做的是小生意,但馬老二還是立刻發覺了這幾位生客的不同:為首的老者穿着一身幹淨的布衣,沒有一點補丁和磨損,又不見愛惜,随意地跪坐在草團上,他身邊跟着的那名同樣衣着的少年卻是站着打量了片刻,老者微微颔首,才有仆從上前将一個布面坐墊放在地上,少年這才坐下。
那五六個仆從穿的也好,雖然也是平頭百姓穿的布衣,顏色在灰白麻之間,但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得出來,那是一色的新衣。
馬老二瞅了瞅,見那老者和少年雖然清瘦,幾個仆從卻是人高馬大,一看就是好米精肉才能養得出來的身板,不由有些拘謹地上前,想要介紹一下自家攤子上的吃食,話要說出口時又害臊起來,他這攤子上除了一道白面的湯餅,剩下的都是賣給力夫快腿的粗糧,這年頭也沒幾個貴人願意在路邊用食。
老者卻很和善地看了看他,說道:“我記得你,十年前,我在你這裏吃過一碗湯面,攤子還在這處沒變,你倒是變了不少樣子了。”
馬老二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十年前的事情了,老臉一紅,含糊地應了一聲。
老者見狀,也只是嘆了一聲,說道:“來九碗湯面吧,我們随意,只我兒不吃蔥蒜。”
蒜是舶來品,都是貴人才能吃上的,馬老二心裏一緊,連連應是,拉着還想上前瞅瞅的老妻,一起去爐竈邊上忙活去了,竟是不敢在這一老一少面前說半句話。
待人遠了些,少年這才開口說道:“父親難得出宮,見的人不多,是以才記得他,這庶民日日待客,記不得父親也是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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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不在意這個,只是感嘆一聲,“十年哪,一眨眼就過去了。”
少年心下微酸,抿了抿唇。
老者感慨了一下子,很快又豁達地笑了笑,對少年說道:“不提這個了,越兒青春年少,正該多出來走走,趁着現在父皇還在,等以後,這樣輕松的日子可就不多了。”
原來這老者和少年正是這大晉朝最尊貴的一對父與子,皇帝姬豈和太子姬越。
自三皇五帝開啓人族蒙昧,歷經夏商周三朝,又有大大小小百餘諸侯國相争四百年,終于迎來了大一統集權王朝的誕生,稱晉王朝,又稱周晉,是因先祖姬公乃周室公子分封得國,經數代掃平齊魯,滌蕩吳越,攻占楚蠻,驅秦夷于長城之外,得周天子禪讓,取三皇五帝之稱號,晉王乃自稱皇帝,到如今已有三百餘年。
姬豈是承平之君,二十即位,做了三十多年的皇帝,按這時的說法也算得長壽君王了,去歲以來時常發病,遍請名醫終不得治,纏綿病榻一年有餘,近來一月卻忽然有了精神,經常帶着太子行走京畿。
太子姬越年紀不大,姿容俊麗,只是眉眼冷峻,頗有厲色。
一碗湯面用罷,姬豈又來了興致,起身笑道:“姜君,讓人備牛車,朕今日要與太子出城拜佛。”
被稱為姜君的青年穿着一身粗布白衣,口中應諾,很快就去備牛車了,姬越卻忽然開口道:“父親也信神佛之事?”
少年的語氣裏不帶絲毫感情,仿佛只是這麽随口一問,但知子莫若父,姬豈卻是笑了,說道:“朕也不信這個,只是瞧那些僧人唱經文有些意思,何況這佛教在我大晉紮根不過幾十年,信衆遍布大江南北,總是有一套說法的。”
姬越點了點頭。
姬豈又說道:“越兒該多和人說說話,整日鋸嘴葫蘆似的悶在宮裏,還有什麽意思?”
姬越沉默不語。
說話間牛車也備下了,姜君走在前頭,二十來歲的青年清儀俊秀,連只有平民才會穿的粗布白衣都無法遮掩那股出衆的氣質,走在人群中宛如鶴立雞群,姬豈神情莫名地看了看他,又看了一眼冷着臉的姬越,嘆了一口氣。
牛車行來卻不曾停下,一直到了衆人面前,姜君才叫了停,姬豈踏着木凳先一步上車,姜君伸出手想給姬越搭上一把,但少年卻只是冷冷瞥他一眼,雙臂卸力,一腳踏上木凳,進了牛車裏。
姬豈放下了厚重的竹簾,才對姬越說道:“姜君也是好意,何苦這樣冷待。”
姬越淡淡說道:“看不慣他。”
姬豈輕嘆道:“你母親臨去之時,一直盼着你能與姜君和睦,結鸾鳳之好,你幼時也頗喜愛姜君,怎麽如今忽然就厭煩了?”
姬越又是沉默。
她這個人一貫少言語,有什麽事情都是放在心裏,母親去後,也唯獨在父親面前能說幾句話,如今問到不想回答的話,便唯有沉默以對。
姬豈也不為難她,只是心情難免酸澀了些,低聲說道:“也是父親當年一念之差,像越兒這個年紀的女郎……”
姬越搖搖頭,說道:“女郎又如何?坐擁江山,執掌大權是多少人夢寐以求之事,豈有天予不取,反去為人附庸。我厭惡姜君,正是因為他自得知我的身份後,就處處擺出一副憐惜樣子,簡直可笑。”
姬豈嘆氣,還想要勸,但姬越已經不想再聽。
晉室自姬公封國,姬皇立朝以來,便有一個揮之不去的隐患,便是代代人丁不豐,兄終弟及,侄繼叔位,叔繼侄位,都是常有的事情,傳到姬豈這一代只有兄弟二人,姬豈是嫡長之兄,另外一位康王姬平為庶出之弟,當初康王生母楚姬有寵,險些危及太子之位,姬豈自此對這個弟弟萬般厭惡。
不曾想到後來這位皇弟飽食終日碌碌無為,卻一連生三子二女,反觀姬豈,即位之後不曾有一兒半女降生,鑒于晉室歷來的傳統,康王便得意洋洋上奏,請獻一子過繼,還大方地表示他有三個兒子,長兄想要哪個随意挑選。
姬豈氣昏了頭,正逢皇後有孕,他大喜過望,便稱胎兒太子,冷靜下來之後才反應過來不妥,歷來十月懷胎,男女不定,他三十九歲才有這一胎,萬一是個女郎,豈不是更受庶弟嘲笑?
思量歸思量,胎兒總歸要降生,因心中有了一絲念想,姬豈刻意挑選了可用的親信之人為皇後備産,之後果然生下一個先天足疾的女嬰,姬豈猶豫良久,終究下定決心,讓女嬰假作龍兒。
宮中産子想要混淆男女是不可能的,但有皇帝本人下令遮掩,不可能也成為了板上釘釘,姬豈狠不下心處置衆多宮人,這些人後來也就留在了姬越身邊伺候,這麽些年倒也沒傳出什麽風聲來。
姬豈眼看着姬越自懂事起就把自己真正當成了大晉太子,博覽百家書,遍讀君王策,假若真是個男兒,大概也會是姬皇那般的英武明君,他本就是個優柔寡斷之人,疼寵女兒更是為父之常情,幾次起了過繼侄兒的念頭,都被姬越一力駁斥,之後漸漸不再提這事了。
從前姬豈只當女兒自小接受帝王教育,不願承認公主身份,又或者是替他這個父親的名聲着想,理由為她想了許多,直到最近才慢慢想通,他的女兒是真的想要做皇帝,她有野心也有能力,在身份不暴露的情況下,還占據嫡長正統,把她當成一個剛長成的女郎來看,實在是委屈了。
換成兒子,姬豈大約不會這麽操心,但對姬越,他只有滿心的憐愛與無奈。
想她有人寵有人愛,想她有個堅實的依靠,想她無憂無慮像個公主一樣過活,可到最後也只能按下所有的想法,因為他的女兒生來驕傲,不肯低頭。
在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裏,姬豈時常感到恐懼,他不知道女兒會走到哪一步,但他無法去阻止她,他已經老了,實在無法承受更多,只能盡力地去教會她如何去做一個皇帝。
願她得償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