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寧安在神的面前鼓掌, 啪啪啪的聲響持續了好久才引來他的注視,不念叨“我也想”了。
塔蘭那家夥, 天天笑呵呵的, 誰知道他腦子裏想的是這種氣人的事情。
不愧是神的一部分,在做夢這方面,他們倆都挺厲害了。
秉承着有問題要及時解決不能拖延以免惹出大麻煩的理念, 寧安決定把神的觀念扳回來,不能跟塔蘭學壞了。
雖說本來也沒多好就是了。
還沒等她想好該怎麽說,神先毫無預兆地抛出一個讓她懷疑人生的要求。
“寧安, 我們已經是夫妻了, 要找一個房間,永遠住在那裏。”
不是, “我們”是什麽意思, 這個詞有其他含義嗎?不會是指她和神吧。
是的。
向神确認後,寧安頓時覺得自己心髒難受,呼吸不暢, 頭暈眼花, 哪哪都不舒服, 就像生了一場大病,還得堅強地繼續友好、親切、和平地溝通。
當聽到神用“你主動看了我的身體還親了我”的理由作為支撐,寧安立刻就要反駁, 可是神的記憶力在這種時候好得驚人, 甚至将她的原話複述了出來。
“只有夫妻才能主動看和觸碰對方的身體,親吻也一樣。”
“神, 我只是一個卑微的人類, 不能打破規則。”
……
發育期間, 為了将神打發到帳篷外面, 她不知道說了多少類似的話,現在都報應回來了。
寧安這邊絞盡腦汁地想新借口,神已經将關于她的記憶片段吸收完畢,開始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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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在思考。
對于寧安來說,這不是一件好事,因為她不能按照一般的思維方式去猜測神的想法,她到現在都記得神為了讓她不在心裏哭而去找太陽這件事。
太離譜了,能記一輩子的程度。
“其實,除了夫妻之外,還有一種關系,可以看看和親親。”寧安直覺不能讓神按照他自己的意志走下去,她要換一條思路。
“是戀人嗎?”神牽住她的手,站在她面前,眉眼舒展,無害地像一只家養的寵物。
就是體型大了些。
“對。”本來寧安在朋友和戀人之間糾結,被搶答後,她慶幸自己沒有再想着忽悠神,他對于人類知識的學習在逐步增長,冷不丁地就能給她一個驚喜。
更重要的是,他還召回了“塔蘭”,那可是繼承了一個人記憶的觸手,等他完全消化了也許會比他更了解這個世界。
神知道戀人的意思,夫妻就是由戀人組成的,之前在夢裏,他和寧安就是一對戀人。
現在,他們是一對真正的男女朋友了。
神在房間裏走來走去,臉上是膚色都掩蓋不了的潮紅,自從她回答“對”之後,他就一直是這種焦慮又興奮的狀态,口中說着她聽不清的話,一個勁地嗡嗡,好像有成百上千個人在這裏。
“寧安,我做錯了,沒有告白。”神恍然大悟,雙手握拳,随即氣惱地一揮手,石桌子化成齑粉,可憐地落了一地。
神一天天念着喜歡她,她之前也說過喜歡神的身體,但是好像都稱不上和告白有關的“喜歡”。
“寧安,你等我一下。”沒等她問清楚,神就和龍卷風一樣沖出去,門也化成了粉,和石桌子隔着不遠的距離兩兩相望。
要是再多待幾天城主府會被神拆了吧。
這間屋子也住不了了,寧安索性就坐在門外的階梯上,看星星,看月亮。
不知道這裏的月球是不是和她那的一樣,不過從它晚上能根據月轉不同從大圓變成小圓來看,可能性不大。
“極北之地難得有這麽好看的夜晚。”溫和沉穩的聲調,自帶讓人信服的力量。
老管家走路很輕,她又想着神跑哪去了,等他開口才發現。
寧安:“是啊,之前一到晚上就烏漆嘛黑的,不點火根本看不清。”失去黑霧的遮蔽,一切都變得明朗。
寒暄兩句後,兩人一時沉默。
還能說什麽呢?
“那位大人,好相處嗎?”
寧安無意識地揪着自己的頭發,之前從沒有人問過她。
她在這個世界度過了接近三年,其他的人和事都像蜻蜓點水般輕飄,一帶而過,只有神在她的記憶中留下濃墨暈染的一大片,裏面充斥着各種绮麗的色彩,奇妙地交融在一起。
“還好。”大多數時候,神都是好相處的,沉默,順從,這一點她并不否認。
老管家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臉頰上略有些松弛的皮肉抖動,過了一會才鄭重說道:“大小姐,謝謝您。”
寧安的手指擦過階梯,望向指肚,沒有灰,打掃得很幹淨,禮貌地回:“沒關系,畢竟你們救了我。”
“如果您和那位大人願意留在這……”
搖頭,寧安直接拒絕了老管家的提議,讓神留下一部分吞噬黑霧已經夠了,雖然她還沒想好之後該做什麽,但是她并不願意留在這。
如果沒有得知真相,如果神不是邪神,她應該會在極北之地建起神宮,尋找合适的信徒,等到她去世以後,神也不會因為被遺忘而成為無名之神,消散在波濤洶湧的時光長河裏。
“願您事事順利。”老管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知道挽留不住。
會順利的。
寧安朝他笑笑,站起來,拍拍裙子。
月亮又變小了一點,從一個雞蛋變成了乒乓球,大概再有兩個月轉天就亮了。
新的一天就要到了。
咻地一聲,漂亮的煙花綻放在寧安的眼底,接連不斷,好像有人很有毅力地在往水裏扔石子,激起陣陣漣漪,一個挨着一個,往外面擴散,侵染平靜的湖面。
今天是什麽節日嗎?
她望向沉默坐在另一邊的老管家,對方也很驚訝,眉頭蹙起。
過了一會,煙花平息,模糊了遙遠和靠近界限的天邊,超大的花球慢吞吞地移動,生怕自己少了一片葉子,一片花瓣。
這麽奇怪的事情,寧安的第一反應就是神幹的。
等到堪比半個籃球場那麽大的花球落到城主府門口,圍觀的民衆已經一個一個被衛兵以不安全的理由驅散。
花球後面走出了一個穿着紅色袍子、抱着花束的神。
袍子依舊是原來的簡單樣式,腰部一條不到一指寬的帶子系着,顯出勻稱、肌肉分明的身材。
不過這不是最讓她震驚的,因為神他穿上鞋子了,雖然是那種幾條紅絲帶随意綁成的樣子,但能讓人一眼認出來這個簡樸東西到底是什麽。
紅與黑交相輝映,寧安的手拂過自己的眼睛。
“寧安,我喜歡你,我會對你好,盡量不讓你生氣,消滅一切讓你不開心的東西,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他站在她面前,這回花枝沒有擋住她的視線,她能夠清楚地看到神無比鄭重的表情,壓成一條直線的唇,撲閃不停的睫羽,無風自動的袍腳,青筋凸起的手背,搖搖欲墜的花枝。
他在緊張嗎?
旁邊的老管家壓下心驚肉跳的感覺,默默退到門內,這景象實在是太駭人了。
神,就算是邪神,怎麽會對人類産生接近于愛的情感……
寧安沒有注意到管家離開,她意識到這次不是像之前那樣的玩笑、随意和糊弄。
神在認真地向她告白。
“我……”
上次類似的場景是在綠城,他說想和她共度一生,被她拖過去了。
現在,已經到了可以回答的時候了嗎?
寧安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像是被什麽外在的力量卡住了喉嚨。
如果她答應下來,他們就不再是神和神侍,而是戀人。
要和散發着邪詭氣息、下半身會變觸手的他談戀愛嗎,還是初戀……
她沉默的時間有些長,久到花枝被神折斷,他趕緊從後面的花球抽出來好多根,急匆匆擺弄好,繼續抱着,一眼不眨地盯着她。
之前的殘枝化成黑煙,仿佛無事發生。
他在做什麽啊……
沒忍住笑出聲,寧安偏過頭,捂住嘴,微卷的發搖晃,神的視線也跟着動。
“煙花是你放的嗎?”
神點頭,聲音像是伴着愉快的音符:“好看嗎?”
“好看。”
“有好事發生要放煙花,夢裏是這樣的。”
寧安想着他應該是說關于她所在的另一個世界的夢。
沒有問煙花從哪裏來的,在神第三次補充花枝時,她叫住他:“是誰喜歡我啊?”
“是我。”
“你是誰啊?”
“我是寧安的神。”
不是邪神,不是拉薩爾,不是祂,排除一切可能的選項,他說他是只屬于她、只眷顧她的神。
寧安抽出一朵豔麗的日盞花,遞到神手裏:“為什麽穿紅色?”
“喜歡。”
“為什麽喜歡紅色呀?”
“你是紅色的。”
“我只有眼睛是紅色的。”
“不只是眼睛,寧安,你是讓我想要吃下、捧起、纏住的紅色……”神說不好,用手比劃着,在他眼裏,她是美麗的紅色。
“這樣啊……”寧安拖長了調子,神有些懊惱地低頭,手裏的花束化為煙氣,除了她遞過去的那一枝,完好無損。
“神,你也是我想要觸摸、探索的顏色。”寧安停頓了一下,終于說出了埋在心底的滾燙話語,“我,喜歡你。”
神擡起頭,愣愣地重複一遍:“我……喜歡你……”
寧安深做了一個深呼吸,踮起腳,壓下神的頸子,親在他的唇上,一觸即離:“對,喜歡你。”
用手指摩擦着唇,神的眼裏泛起潮浪狂湧般的可怕情感,直直地朝她襲來,寧安的直覺将警報拉響到極致,她硬是撐着沒有倒下。
“寧安,安安,寧安小姐……我好開心啊,我帶你去屬于我們的房間,我們要有一個房間。”
什麽房間?
五彩斑斓的扭曲黑色覆蓋了一切,寧安無力地閉上眼,瞬間失去意識。
神歷6238年春,極北之地被黑霧覆蓋,與外界聯系中斷。夏,五大災禍暴動,數位神明隕落。
神歷6240年,衆神下達神谕,邪神在黑石城複蘇,需集衆人之力剿滅。
神歷6241年,黑石城,寧安醒來,發現自己在一個肉繭裏……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