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步衡風轉頭望去,宮門口的人依舊是一身輕裝甲胄,依舊是天宮的司戰仙君,可步衡風覺得他變了。
以前的姜晚,眉眼間雖有淩厲,卻覺得很近,而現在的姜晚,眉眼間藏起了那份淩厲,反而有些疏遠,明明他就站在那裏,你偏偏覺得不可靠近。
有上位者的威壓,就像…天帝。
步衡風和天帝相處的時候,覺得十分拘束,雖然不至于和別人那般小心翼翼,卻也并不自然。
雖然天帝看着溫和,實則十分強勢,說一不二,不容置疑。
故而步衡風很喜歡和姜晚相處,然而現在,姜晚的那份随意,他尋不見了。
姬永安将步衡風摟在懷裏,至始至終都沒有放開過,他冷冷看着緩步靠近的姜晚。
步衡風拍了拍姬永安,姬永安這才松開他,有些事情,還是要他自己解決。
步衡風站不起來,身體還是很虛弱,銀龍的血只能恢複他被反噬的精力,但并不能修複他的神魂。
步衡風十分平靜地問他:“姜晚,望鄉臺一戰,你在哪兒?”
姜晚也十分平靜地答:“地府。”
“千裏傳音,你可收到?”
“收到了。”
“為何不來?”
這個問題,姜晚卻遲遲沒有回答,步衡風又問了一遍:“為何不來?”
姜晚無意識地收了一下手指:“你這麽聰明,應該猜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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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衡風又問他:“天帝如何?”
姜晚以為他轉移話題,松了口氣:“重傷垂危,昏迷不醒。”
步衡風喉嚨有些癢,輕咳了一聲:“姜晚,你想當天帝。”
“我以為你是個随性灑脫的人,卻原來是我看錯了。你對我的千裏傳音置之不理,就是想要現在這個結果吧,或者最好,天帝身死道消。可是姜晚,天帝是天道選的,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
姬永安倒了一杯米茶遞給他。
步衡風接過茶不再看姜晚,天宮也沒什麽能讓他留戀的了。
姜晚輕輕道:“我是利用了你,你生氣也是應當的。”
姜晚沒有解釋,因為步衡風說的都是事實。
姜晚是什麽時候走的,步衡風并不清楚,姬永安知道步衡風心裏不痛快,也沒有出聲打擾他,整個衡風宮安靜得很。
良久,步衡風對姬永安道:“我打算搬家。”
姬永安坐到他旁邊,替他理了理長發:“神仙哥哥去魔宮住兩天?”
步衡風搖頭:“魔宮就不必了,我打算在人界找個和棋盤山相似之處。”
“好啊,神仙哥哥去哪兒,永安就去哪兒。”
步衡風看向小青小白:“你們要留在天宮嗎?若是想……”
小青小白連忙搖頭:“我們跟着仙尊。”
“好吧,既然如此,帶上垂耳和雪瞳,我們便走吧。”
小青看了一眼靈池裏的錦鯉,問他:“仙尊,錦鯉不帶走嗎?”
步衡風順勢看了一眼:“不必了,魚兒在靈池幾百年從未離開過,就讓它們留在這裏吧。”
小青點頭:“那我去收拾一下,靈藥什麽的總得帶上。”
“哎哎哎,最近咱們山上有些不太平啊。”
“出什麽事了?”
“前兩天老鐵上山砍柴,聽說人都吓懵了。”
“啊?看見什麽了?”
“不會是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吧?”
“不知道啊,我今個兒上山倒是沒見着,不然說不定能抓回來哈哈哈哈。”
“就你?還抓回來?萬一真是什麽不好的東西,你別回不來!”
無名山下是一條蜿蜒的河,清澈可見那水溝底的石子,無名山上樹木繁茂,村名們時常上山砍柴和打獵。
無名山山頂,不知何時多了一戶人家,木屋在樹林後面被遮擋得嚴嚴實實,尋常山下的村民無論砍柴還是打獵都不會特地到山頂來,故而從未發現過山頂之上有一戶人家。
步衡風躺在院子的一張躺椅上,身上蓋着一件月白鬥篷,鬥篷的帽子正好蓋在他的臉上,擋住了灼灼的陽光。
雪瞳在院子裏和毛球上演追逐戰,而垂耳正在啃青菜,兩只都很輕,沒有特別吵鬧,都是開了靈智的,知道不能吵到睡着的仙人。
何況,還有一只魔,若是把步衡風吵醒了,那魔頭就會把他們丢出去,連小青小白也不例外。
姬永安正在研究藥草,朱璀也在,畢竟姬永安對這些東西并不了解,還需要朱璀的幫忙,而朱璀,從一個堂堂魔宮的護法,變成了步衡風的藥師。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淪落至此。
步衡風悠悠醒來已是日暮西斜了,殘陽如火灼燒了半邊天,将天空暈染成楓。
姬永安聽到動靜,道:“神仙哥哥醒了?”
“嗯。”步衡風點了點頭,将身上的鬥篷收起來挂在躺椅上,坐起身。
他現在雖然還是會睡很久,而且時間很不确定,不知道什麽時候困意就來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醒過來,但好在還不至于睡個一整天都醒不過來。
之前頭疼已經壓住了,強行沖破封印後喝了銀龍血,現在也是不确定時間地發作,不過也還好,自他從天宮醒來到現在,也沒疼過幾回。
姬永安和朱璀一直在給他調理身體,還有神魂,然而都不怎麽見效,姬永安依舊尋着藥草。
有時候會有魔族來找姬永安和朱璀,雖說魔族北部已經除了,自從上次姬永安雷霆手段之後,魔族安分了不少,但陵寒還活着的消息不翼而飛,魔族內部依舊還是蠢蠢欲動。
山下的村民最近比較惶恐,已經有好幾個人遇到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了。
步衡風看着站在門口不敢進來的魔族,道:“你們來就來,不要去吓人了。”
他們倒是沒有做什麽傷人的事,故而山下的村民即使惶恐,卻也有膽子大的依舊照常砍柴打獵,不至于亂了套。
“啊,是是。”魔族來人連忙應聲。
他們每次來的人都不是同一個,輪着來的,他其實有些冤枉,都是另外幾個閑得無聊去吓人,他還真沒跟着一塊兒吓人。
姬永安對步衡風溫言:“我會和他們說的,神仙哥哥放心吧。”
步衡風看着他,最近魔族來的有些頻繁,他擔心有什麽事,于是道:“如果魔族有什麽事,你就回去處理好了,我在這兒沒什麽問題,有小青小白在呢,就算我一個人也能照顧自己。”
姬永安瞥了一眼門口的魔族,對步衡風道:“沒有,魔族沒什麽事,都是些小事,神仙哥哥不必擔心。”
“真的?”步衡風不太信任地問。
“嗯。”姬永安放下手裏理完了的草藥,跟着魔族來人走到林子裏。
倒不是不讓步衡風聽,只是覺得,神仙哥哥沒必要操心這些事,聽了反而又要去想,不如不知道。
所幸步衡風也沒有想知道的意思,畢竟姬永安已經長大了,身為魔族魔君,很多事得他自己處理。
他終究不可能一直陪着姬永安……
姬永安要是知道步衡風是這個想法,估計要氣死了。
他從林子裏走回來,魔族來人并沒有跟着一起回來,每次都是這樣,談完事就直接回去了,不敢在這裏多做停留,生怕誰把他們吃了似的。
朱璀看向姬永安,兩人視線交彙,朱璀輕輕點了點頭,替步衡風把脈。
剛開始來這裏的時候,朱璀基本上每天三次把脈,現在還好了,一天一次,步衡風已經習慣了。
這次卻不同于往日,朱璀把了很久的脈,久到姬永安有些心慌:“如何?”
姬永安問他,朱璀這才松開手,道:“不知道之前天宮的司藥仙君有沒有和仙尊提過,除了嗜睡頭疼,嚴重了還會有別的症狀出現。”
步衡風愣了愣,回憶了一下:“我從昙雪山剛回天宮的那次,司藥仙君卻是和我提過,怎麽?是有什麽問題了嗎?”
朱璀點了點頭:“之前仙尊情況尚輕,又有蓬萊仙翁的靈藥鞏固神魂,故而也壓制住了症狀出現,而銀龍血只能保你神魂不會快速消散,卻并不能阻止神魂繼續消散,簡而言之,就是仙尊你的神魂每日其實都是在消散的,只是并不明顯。”
“但是,日子久了,就會顯露出來了,譬如現下,或者說再過兩日,仙尊就會感覺到不适了。”
步衡風還沒問呢,姬永安先啞聲道:“會…怎麽樣?”
朱璀:“不好說,有可能又長睡不醒,直到神魂徹底化為虛無,再或者會對外界的感知越來越弱,總之,最後神魂都會徹底消散,魂飛魄散。”
姬永安只覺得自己的心髒都揪了起來:“還有什麽辦法嗎…為什麽?這世上就真的沒有能治好神仙哥哥的辦法嗎?”
朱璀嘆道:“要麽,解開仙尊體內的鎖靈印,仙尊魂魄缺失但修為強大,靈力運轉包裹神魂,說不定還能撐個百十年。”
姬永安很想抱一抱步衡風,可是他連走過去的力氣都沒有了:“鎖靈印…”
天帝下的鎖靈印,天帝可知道解法?
步衡風知道姬永安在想什麽,道:“天帝也不知道,可以說,世上并沒有幾個人知道,畢竟是上古神器,會用就不錯了。”
所以,天帝在把你封印在昙雪山的時候,就沒有留後路……
步衡風又何嘗不清楚,只是他救天帝并不是全然出于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