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易走後,林嘉睿又倒回床上睡了一覺,直到快中午時才起來洗漱一番,照舊穿着T恤球鞋出了門。他在樓下餐廳吃過午飯,走出酒店大堂時,一個穿黑西裝的高大男人迎了上來,頗為恭敬地沖他喊:“小少爺。”
這男人相貌普通,只是臉上的一道傷疤格外顯眼,令人印象深刻。
林嘉睿怔了怔,想起他是林易身邊的一個跟班,許多年前就跟着林易混了,有個外號叫做刀疤。他于是應了一聲,問:“有事?”
刀疤搓了搓手,笑道:“老大聽說小少爺你沒考駕照,怕你出門不方便,所以派我過來當個司機。”
林嘉睿天生就是少爺脾氣,林易既然送了這個人情,他當然也不會客氣,點頭道:“正好我今天約了人喝茶,就麻煩你送我過去吧。”
刀疤忙去把車開了過來。
林易倒挺大方,連自己的座駕都留給了林嘉睿,也不知他早上是怎麽去公司的。林嘉睿坐進車內,報過地址後,忽然開口問道:“他這幾年過得怎麽樣?”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車內的兩個人都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誰。
刀疤一邊開車一邊答:“還能怎麽樣?幹我們這一行的,過得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今天不知道明天事。偏偏老大又是個不要命的人,有一次他受了重傷,在床上昏迷了三天三夜,差點就醒不過來了。”
“他不是娶了個黑幫大佬的女兒嗎?難道幫不上忙?”
“哈哈,能在道上站住腳跟的,哪個不是真刀真槍拼出來的?要是沒有點真本事,随便娶誰都沒用!好在老大現在已經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我們這些當小弟的,也能跟着他過幾天安穩日子。我老婆前不久剛給我生了個女兒,我要還像以前那麽打打殺殺的,萬一出了什麽意外……”
刀疤一打開話匣子,就滔滔不絕地說了下去。
林嘉睿沒再出聲,眼睛不知不覺看向窗外,開始一門心思地構思他的新電影。
他從小立志要當醫生,後來卻因為一些變故退了學,改念電影系後,竟然跑去當上了導演。他究竟有沒有才華還不好說,但林家的財力勢力是毋庸置疑的,投資一筆一筆的砸下去,果然砸出了幾部風格獨特的文藝片。再加上幾個影評人一吹捧,林嘉睿漸漸在圈內混出了點名氣,不少人都聽說過林公子的大名。
林嘉睿這次約了喝茶的,就是他新劇的男主角人選。對方名叫顧言,是圈內出了名的花瓶演員,雖然臉長得很漂亮,可惜卻毫無演技。好在林嘉睿對這個并不介意,只要符合劇中的人物形象,能拍出他心目中的故事,就算男主角是只真花瓶也無所謂。
汽車開得飛快,沒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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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嘉睿跟顧言約在仿古街的一家茶樓碰面。茶樓臨河而築,從裏到外的裝修都是古色古香的,踏上窄窄的木質樓梯時,還能聽見咯吱咯吱的聲響。窗子一打開,就能看見河岸兩邊柳樹的搖曳身姿,下午三、四點鐘的時候,落下的夕陽把樓房的影子拖得長長的,仿佛連時光也變得悠閑而漫長了。
這一頓茶喝得還算惬意。
顧言的相貌當然無可挑剔,而且性格也很對林嘉睿的胃口,一點沒有大明星的架子,聽林嘉睿說完劇本後,坦白說自己沒有演技,比較适合演花瓶類的角色。
既識進退,又懂分寸——林嘉睿最欣賞他這一點,當即拍板道:“我不管你是本色出演,還是用的演技,甚至完全不會演戲也無所謂,只要能演好我的電影就行了。”
“林導對我這麽有信心?”
“錯了,我是相信我自己的眼光。”
林嘉睿幹脆利落的結束了話題,也不管顧言答不答應,反正認定了顧言會接這部戲,留下聯系電話後就告辭了。
他這麽快就選定了新劇的男主角,心情自然不錯,走出茶樓一看,發現刀疤竟然還在門外等着,看來是打定主意要給他當司機了。
林嘉睿也沒發表意見,徑直開了車門坐上去,道:“回酒店。”
剛才跟顧言喝茶的時候,林易早發了短信過來,要他回去陪自己吃飯。林嘉睿沒回短信,但也沒打算再去別處,回酒店房間洗了澡換了衣服,出來後卻不見林易的蹤影。他确實覺得有點餓了,便四下裏找了一圈,最後終于在酒店附設的室內泳池找到了林易。
這個時間沒什麽人游泳,清澈的水面泛着粼粼的光。
林易在水中的姿态十分優美。
他膚色比林嘉睿略深一些,并無一身誇張的肌肉,但身體顯然也是長年鍛煉過的,腰部的線條尤其出色。他背上有幾處舊傷,短而黑的頭發被水打濕了,晶亮的水珠子順着發梢淌下來,一滴一滴的滑過胸膛,在屋頂水晶燈的照耀下,似乎連肌膚上也籠着一層淡淡光芒。
林嘉睿只遠遠看了一眼,就再沒有移開目光,一步一步走到泳池邊站定了,抱着胳膊看林易游泳。
林易又游了兩個來回,才嘩啦一聲竄上水面,懶洋洋地趴在泳池邊上,朝林嘉睿招呼道:“回來了?吃過飯沒有?”
林嘉睿搖頭。
林易滿意地笑笑,道:“我再游一圈,呆會兒一起吃吧。”
說着,視線在林嘉睿身上打個轉,問:“要不要下水玩玩?”
“不用了,我又不會游泳。”
“我可以教你。”林易舔了舔嘴唇,壓低聲音道,“如果在水裏做的話,我保證別有一番滋味。”
他眼角眉梢還沾着水汽,映得那雙烏黑狹長的眼睛更具風情,好似多了一層朦朦胧胧的情意。
但林嘉睿不為所動,連哼都不哼一聲,掉頭就走。他右腳剛邁出半步,就覺左腳一痛,腳踝被一只濕漉漉的手給抓住了。林嘉睿臉色驟變,只聽身後傳來林易低沉的笑聲,接着就被他一把拽進了水裏。
嘩啦。
水花四濺。
屋頂上鑲着彩色玻璃,被燈光這麽一照,愈發晃得刺眼。林嘉睿幾乎是立刻就閉上了眼睛,像所有不會游泳的人一樣,在水裏使勁撲騰了兩下。帶着消毒水味道的池水一下就湧進了口鼻,林嘉睿狠狠嗆了兩口水,手腳忽然僵在那裏,灌了鉛似的直往下沉。
“小睿?”林易發覺不對,連忙伸手摟住他的腰。
林嘉睿聽而不聞,雙目仍舊緊閉着,終于意識到自己正身處水中。并非夢境中風平浪靜的大海,而是真實的、鋪天蓋地的水!
他雙手重得擡不起來,感覺身體在水裏沉沉浮浮,恍惚間,仿佛回到了許多年前的那個下午——藍天白雲,鳥語花香,遠處的教堂傳來铛铛铛的鐘聲,他整個人浸在水中,既不掙紮也不呼救,任憑冰涼的水漫過頭頂,一點一點将自己吞沒。
“林嘉睿!”
突如其來的大喊聲,一下把林嘉睿從回憶中震醒。他慢慢回過神來,這才發現林易已經托着他的腰浮出了水面。他的四肢仍舊僵硬,但只要張一張嘴,就能呼吸到新鮮空氣。
林嘉睿試着吸一口氣,卻因為剛才嗆到水的關系,狠狠咳嗽起來。
林易拍了拍他的背,問:“怎麽回事?我不過開個玩笑而已,吓到你了?”
“是,”林嘉睿隔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只是吓了一跳。”
林易湊過來理了理他微濕的鬓角,薄唇似有若無的從他耳邊擦過:“沒事就好,你剛才一副快要溺水的樣子,我還以為自己要給你做人工呼吸了。”
水光與燈光交雜在一起,讓林嘉睿仍陷在短暫的茫然中,雖然聽見林易說了些什麽,一時卻反應不過來。
他這迷茫的樣子無疑是有些古怪的。
林易眉心微蹙,手在泳池邊撐了一把,再用力拽住林嘉睿的胳膊,将他從水中拉了出來。
林嘉睿新換的白襯衫已經完全被水打濕了,夜風一吹,身體就不受控制的發起抖來。林易來時把浴巾扔在旁邊的躺椅上,這時便扯過來裹在林嘉睿的身上,替他擦拭還在滴水的頭發。
林嘉睿臉色蒼白,嘴唇上毫無血色,但他卻迅速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擡手搶過浴巾,道:“我先回房間換件衣服,回頭再陪你吃飯。”
聲音平靜得無懈可擊,連一絲一毫的情緒也未透露。
是了,最可怕的都已經歷過了,從十年前的那一天開始,再沒有什麽事能令他驚慌失措。
林易深深望他一眼,突然按住了他的那只手,道:“你在發抖。”
“剛從水裏出來當然會覺得冷,你要再不讓我回去換衣服,我可真要感冒了。”
林易并不理會他的解釋,只是上下打量着他,一字一字的問:“小睿,你是不是溺過水?”
“什麽?”
“你剛才在水裏的反應很不尋常,像是曾經有過溺水的經歷,所以吓得手腳僵硬,連動都不敢動了。”
林嘉睿眼皮一跳,不動聲色的說:“你的想象力太豐富了,我只是不會游泳而已。下次要開玩笑,記得先跟我打個招呼。”
說罷,甩了甩身上的水珠,披着大浴巾走出了游泳室。
林嘉睿換過衣服後,兩人總算坐在一起吃了頓晚飯。林易顯然并不相信林嘉睿說的話,但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他們曾經一起長大,青梅竹馬、親密無間,但這以後卻有整整十年的空白,十年裏發生過什麽,似乎并無必要一一道來。
當天晚上,林嘉睿躺在林易身邊,做了一個與平常大不相同的夢。
他沒有上天入地的尋找寶藏鑰匙,也沒有你死我活的跟怪物搏鬥,他只夢見了茫茫的水。
能夠吞噬一切的水。
而林易,正躺在那樣的水底。
林嘉睿當即就被驚醒了。醒來時正是半夜,身旁傳來那個人熟悉的呼吸聲。他靜靜聽了一會兒,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在黑暗中無聲地笑了。
他知道的。
無論多少次,他都會跳進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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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嘉睿理所當然的在酒店住了下來。
林易每天穿西裝打領帶,正正經經的去公司上班,而他則繼續為新電影忙碌。雖然男主角的人選已經定下了,但另外還有一大堆事情需要解決,林嘉睿性格冷淡,所剩無幾的熱情都投注在了電影上,無論是劇本的修改還是服裝道具的選擇,什麽事都喜歡親力親為,反正他既不缺錢也不缺時間,只怕拍不出好電影。
這天林嘉睿約了顧言讨論劇本,從咖啡廳裏出來時,才發現司機換人了。
林易挾着煙靠在汽車邊,身上穿一件純黑的絲質襯衫,早上打好的領帶不知扔去了哪裏,領口的扣子解開了兩、三粒,露出修長的脖頸和微微曬黑的胸膛。他動作熟練地吸了口煙,再緩緩吐出缭繞的白霧,神情潇灑中透着蕭索,仿佛一出無聲的戲。
這一刻,連夏日微醺的風,以及婆娑樹葉中落下來的光與影,也都成了他的背景。
林嘉睿看得怔了怔,不知該擺出一副什麽樣的表情,便幹脆木着一張臉走過去,道:“今天這麽早就下班了?”
“在公司悶得要命,我出來透口氣。”林易先給林嘉睿開了車門,然後再轉回去坐進駕駛室,道,“整天不是開會就是看文件,真是頭疼。”
林嘉睿輕聲說:“自作自受。”
林易也不動氣,只微笑着瞅他一眼,随手扔了樣東西給他。
林嘉睿以為又是打火機,低頭一看,卻是枚房間鑰匙。他進出酒店房間都是用的房卡,當然用不着鑰匙,所以……他是太了解林易了,很快就明白過來:“你買房子了?”
林易點點頭,順便報上地址。
林嘉睿聽說過那片住宅區,市中心的黃金地段,絕對是寸土寸金。不過他向來對金錢沒什麽概念,也沒放在心上,道:“我以為你會一直住酒店。”
“酒店住久了也不方便,現在換成三室兩廳的公寓,小是小了點,不過兩個人住足夠了。”
“這是要邀我同居嗎?”
林易笑了一笑,并不征求林嘉睿的意見,直接說:“房子早就裝修好了,今天就可以搬過去,你要不要回林家收拾一下東西?”
林嘉睿想了想,道:“也好,正巧我有幾本書要拿。”
他那天上了車就跟着林易走了,連件換洗的衣服都沒帶,現在穿的都是林易的襯衫,确實有必要回去一趟。林易看看時間還早,就把方向盤一打,掉轉車頭往林家的方向開去了。
林宅是幢帶花園的舊式別墅,園中種了郁郁蔥蔥的花草,東邊的葡萄架上爬滿綠色藤蔓,夏季格外陰涼。大門外則是一條林蔭大道,雖然不是位于繁華的市區,但勝在環境清幽、空氣怡人。
林家叔侄從小在這棟房子裏長大,從少年期到青年期,那些或甜蜜或苦澀的回憶,統統留在這個地方。
但林易顯然沒打算舊地重游,車子在門口停下後,沖林嘉睿揚了揚下巴,道:“去拿東西吧,我等你。”
林嘉睿已經開了車門,聞言又轉回頭來看他,問:“你不進去打個招呼?”
“不用了,上次來也不受歡迎,何必自讨沒趣?”林易敲出一支煙來點燃了,眼望着三層別墅尖尖的屋頂,臉上浮現出一點冰涼的笑意,“等哪天我一把火燒了這房子之後,可能會考慮進去轉轉。”
林嘉睿第一次發覺,原來夏天的風也能涼得徹骨。但他臉上還是沒什麽表情,漠然道:“随你高興。”
說完就擡腳下了車。
林易既然不肯進屋,林嘉睿便也不想驚動太多人,穿過悄無聲息的庭院後,從旁邊的小樓梯上了二樓。他的房間在二樓走廊的盡頭,平常除了來打掃的幫傭,很少有人會踏足。他每天早出晚歸,盡量不跟家裏人碰面,而其他人也很有默契地當他不存在,這一路走來,果然一個人也沒遇上。
林嘉睿的房間布置得相當簡單,除了半櫃子的書之外,幾乎沒有多餘的東西。所以他也不用費心收拾,只揀了幾件常穿的T恤出來,再加上幾本電影方面的專業書,最後連個小小的行李箱也沒塞滿,一只手就能拉着走了。
這時候已近黃昏,夕陽将林嘉睿的影子拖得長長的,他拉着行李箱走下樓梯,腦海裏不由自主地構思出一個流浪旅人的故事。正琢磨着如何讓這個旅人停下腳步,卻忽見眼前人影一閃,有人從樓梯旁的廚房裏走出來,跟他撞了個正着。
“咦?小睿?”
這人比林嘉睿略大幾歲,嘴裏咬着半塊蛋糕,一邊吃東西一邊露出驚訝的表情,結果使他的聲音變得十分滑稽。
“三哥,好久沒見了。”林嘉睿從從容容地招呼道,“你剛從國外回來?”
“嗯,前段時間跟朋友去了尼泊爾,你不知道,那邊……唔……”林嘉文三兩下把蛋糕吃完了,到這時才發現林嘉睿腳邊的行李箱,奇道,“怎麽回事?你要搬出去住?”
“是有這個打算。”
“為什麽?是不是大哥又欺負你了?還是二姐又說難聽的話了?唉,其實他們兩個就是嘴巴上厲害,心裏還是把你當成弟弟的。你要是不愛聽,別理他們就是了。對了,不如跟我一起出門吧?我最近正在學跳傘,又刺激又好玩,保證你會喜歡上的。”
林嘉睿聽得微笑起來。
他這個三哥跟他一樣,是典型的富家少爺,吃喝玩樂樣樣精通,只是不幹正經事。林嘉文天生最愛冒險,一會兒跑去叢林探險,一會兒又玩極限運動,一年到頭沒幾天消停的。雖然總是見不到人影,但林嘉睿和他的關系還算不錯,耐着性子聽他唠叨完了,才開口道:“三哥不用擔心,我只是在家裏呆膩了,想出去住一段時間而已。”
“你一個人住?”
“兩個人。”
“交女朋友了?”林嘉文先是一喜,接着卻臉色大變,“我聽說林易那個混蛋也回來了,小睿,你該不會是……”
林嘉睿沒有隐瞞,坦然道:“正像你想的那樣。”
“林嘉睿,你瘋了?”
“我自認神智還算清醒。”
“難道你忘了林易從前是怎麽騙你的?他現在說幾句甜言蜜語,你就又掉進他的圈套了?你想想他是什麽身份!只要你還姓林,只要你身體裏還流着林家的血,他就永遠不會真心對你!”
林嘉文的情緒有些激動,林嘉睿正相反,淡淡“嗯”了一聲,聲音平靜得近乎可怕:“我知道。”
“但你還是要跟他在一起?”
“沒錯。”
“好,”林嘉文怒極反笑,“要不要上當是你自己的事,別人管不着,可是你不要忘了,爺爺是被誰給氣死的!”
話落,屋子裏倏地安靜下來。
天色早就完全變暗了,只外邊的路燈透進來一點微弱的光。半明半暗的光影裏,林嘉睿白皙的側臉顯得異常冷漠,嘴角慢慢往上一彎,道:“多謝提醒,爺爺當初是怎麽過世的,我一直記得清清楚楚。”
林嘉文話一出口就後悔了,這時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連忙說:“小睿,我是氣糊塗了才會胡說八道,剛才那句話不是故意的,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我明白。”林嘉睿神色如常地瞥他一眼,道,“不小心說出口的,往往才是真心話。”
林嘉文一下噎在了那裏。
林嘉睿反而心無芥蒂,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十分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肩:“我先走了,三哥早點休息吧,有空電話聯系。”
說完揮了揮手,拖着他那只行李箱出了門。
林易的車還在門外等着。他不是那種耐心十足的人,唯有在某些特別的時刻,才會表現出超乎尋常的耐力。
譬如,等待一只獵物的落網。
林嘉睿了解林易,正如左手熟悉右手。他知道所謂的同居只是幌子,讓他搬出林宅,從此跟林家決裂,這才是林易想要的。他甚至可以輕而易舉的想象出,林易是怎樣在黑暗的車子裏一邊抽煙一邊等待,胸有成竹的等着自己落進網中。
林嘉睿回過頭,深深看了一眼夜色中寂靜無聲的林宅,然後走回汽車邊,輕輕敲了敲車窗玻璃。
林易立刻開了車門,長臂一伸,将他一把撈進懷裏,帶着煙草味的溫熱氣息噴灑在他頸間,問:“怎麽去了這麽久?”
“出來的時候碰見我三哥了。”
“呵,那個敗家子。他知道你要搬出來的事了?他肯定反對你跟我來往,是不是?”
“嗯,三哥氣得要命,狠狠罵了我一頓。”
林易的手指在黑暗中摸索一陣,安撫似的捏了捏林嘉睿的後頸,聲音低沉而又篤定:“但你還是來了。”
……是。
他還是義無返顧,他還是奮不顧身,他還是一腳踏進這陷阱中來。
林嘉睿自嘲的笑笑,微微閉上眼睛。
似乎是這順從的态度取悅了林易,他猛地俯下身來,在這狹窄的空間裏吻住了林嘉睿的唇。狂風驟雨般的親吻令人渾身發顫,林嘉睿腦海裏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貼近林易,與他唇齒糾纏。直到他以為自己快要窒息時,林易才稍微退開一些,喘息着親了親他的發頂。
林嘉睿呼吸急促,還未從剛才的親吻中回過神來,就聽見林易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一字一句都像敲在他的心上:“小睿,忘記過去那些事,我們重新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