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玉凝擡手擦了擦自己的臉,她總感覺小臉被什麽東西碰了碰,陰寒刺骨,讓人不寒而栗。
她不知道,這是她第二次死裏逃生。
男人冷冷淡淡的看向玉凝。
長得不算醜,相反,是個美人胚子。
“就算嫁給鬼,我也不嫁給你。”玉凝清脆稚嫩的聲音仍舊在耳邊回蕩。
男人不知道這個“你”是誰,不過,聽玉凝的意思,她是願意嫁給鬼的。
直接将玉凝的魂魄吃了,的确大補,可最補不過……
男人對玉凝的觀感還可以,乖乖巧巧,長得還順眼。
如今年齡太小了,再等十年,等這孩子及笄了也不遲。
十年而已,不過眨眼之間。
玉凝死裏逃生,她自己還不知道,抱着一盆子衣服進了房間,找她生母白氏去說話。
玉凝穿着一身淺青色的襦衫,白色齊腰襦裙,衣裙時常穿也時常清洗,被磨得半舊,一雙眸子水潤漂亮,院中新種了一株桃樹,今年還不會開花,她抱着衣服進去。
再度出來,玉凝仍舊是半舊的淺青色襦衫,白色齊腰襦裙。
十年樹齡的桃樹在院中占了不少的空間,三月桃花開,淺粉色的花瓣落了一地,玉凝挑開簾子出來,被春風吹了一臉,桃花瓣都鑽進了她的衣服裏。
白氏的身體就不好,玉凝像白氏,她也柔柔弱弱的,一舉一動如弱柳扶風,膚色很白,少見血色。
今天是柳氏生辰,玉凝要去柳氏的院子裏請安,過兩天柳氏肯定還會請人來南陽侯府來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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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幾年,肯給柳氏面子的人越來越少。
從前柳氏還能請到三品二品官員的夫人,如今往來的都是一些芝麻小官的夫人,就連陳王妃,雖然陳王府和南陽侯府挨着,她也很少過來了。
南陽侯的爵位承襲三世,南陽侯恰好是第三世,他在官場上毫無建樹,擔着閑職,整天花天酒地,侯府日漸虧空,有權有勢的勳貴壓根不和南陽侯來往。
南陽侯得過且過,自己享了福,柳夫人心裏卻不好受。
柳夫人有個兒子叫做玉冬書。玉冬書今年十六歲,在國子監就讀,爵位傳不到玉冬書身上,柳夫人一心希望玉冬書好好讀書,來日考取功名,可惜玉冬書被柳夫人慣得胡天胡地,和南陽侯一樣喜歡糟蹋家裏的丫鬟。
南陽侯府半年前新買來的一個丫頭叫翠兒,翠兒在廚房裏幹活,玉冬書先前見翠兒有兩分顏色,傍晚把人拖到柴房裏□□了,現在翠兒顯懷了,拖到柳夫人面前打了一頓,孩子被打掉後,翠兒才冷笑着說孩子是玉冬書的。
柳夫人被氣得心口疼痛,今天雖然是她的生辰,想起來玉冬書不成器的樣子,她胸口還是一陣一陣的怒火。
玉凝這下過去靜雅院請安,好巧不巧的,她就撞在了柳夫人早起發火的時候。
靜雅院裏的丫鬟都知道,柳夫人讨厭梅花苑裏的白氏,白氏現在雖不得寵了,仍舊美貌如昨,白氏生的四小姐,長得比天上神仙還漂亮。
玉凝天生倒黴體質,平底走路會摔,喝口涼水會嗆着那種,她命苦,去柳夫人那裏請安,肯定會被柳夫人一頓刁難,假如不去,柳夫人回頭想起她,鐵定要婆子把她給捉來,好好教她規矩。
雖然命苦,她都好好的活了下來。
對于柳夫人的責罵,她也裝作聽不見,柳夫人吵歸吵,她玉凝就是一個木頭人,聽不見看不見。只要玉凝不犯錯,柳夫人身為侯爺夫人,不能掉了身份去打玉凝。
她剛剛進了靜雅院,打掃院子的小丫頭就憐憫的看了玉凝一眼。
很快就有人進去傳話,說四小姐來請安。
柳夫人讓玉凝進去了。
玉凝低着頭道:“給母親請安,今天母親生辰,女兒做了一個香囊給您。”
白氏窮苦,阖府上下都知道,玉凝自個兒一年到頭也沒穿過什麽新衣服。
柳夫人心知肚明,玉凝也拿不出什麽好東西,只能親手做雙鞋,做只香囊手帕什麽的獻上來。
她肚子裏藏着氣,越看玉凝,越覺得不順眼。
玉凝長得實在是好,雖然常做活,她這雙手始終纖細柔嫩,沒骨頭一般纖柔,冰雪似的剔透瑩白,最勾人的是玉凝那雙眼,清澈流轉,春意蕩漾。
如果玉沅長得有玉凝三分美貌,還愁找不到好夫君?
玉凝低着頭,沒有看柳夫人。上次她擡着頭,柳夫人說她沒大沒小,改日挖了她的眼珠子喂狗,今天玉凝低着頭,柳夫人張口也罵:“畏畏縮縮的,像個奴才似的。”
玉凝仿佛沒聽見,仿佛柳夫人罵的人不是自己。氣大傷身,她不氣。
她特意挑了一個做工最一般的香囊,就等着柳夫人訓斥完讓她離開。
玉凝天生手巧,她找的做工最一般的,想着能讓玉沅給比過,實際上,這也比玉沅的繡工強十倍。
柳夫人看着香囊,香囊上的鹿鶴雖有一些瑕疵,仍舊栩栩如生,精美漂亮。
綢緞是一般的綢緞,絲線也是一般的絲線,一般的東西在玉凝手裏卻繡出這麽漂亮的香囊。
柳夫人想起玉沅的針線,再想想不成器的玉冬書,心裏更加難受:“我最讨厭青色,你做個青色的香囊,特意讓我不快?”
玉凝一時間愣住,詫異的看了柳夫人一眼,柳夫人今天穿得便是青色衣裙。
柳夫人看到玉凝的眼神,也突然注意到了自己今天的衣裳,臉色有點挂不住,霎時惱羞成怒。
婆子送上熱茶,放在了一邊,柳夫人把熱茶扔到了玉凝的身上:“肆意打量嫡母,對嫡母不敬,白氏怎麽教你的?沒教養的丫頭片子,退下吧。”
這屋子裏都是柳夫人的人,柳夫人颠倒黑白也不是頭一次,玉凝剛剛用手去擋茶水,左手被狠狠燙了一下,身上也被潑髒了。
她仍舊安安靜靜的,雙眸水潤漂亮,黑白分明,玉凝磕了一個頭:“女兒退下了。”
柳夫人冷笑道:“這麽燙的茶,她居然一聲不吭。”
這些年來,但凡玉凝性子烈一點,沖動一點,就被柳夫人找借口給處置了。
一名婆子道:“四小姐和她娘一樣,看着狐媚,實際上挺老實的。”
柳夫人也知道玉凝老實,可她看到玉凝,再看到玉沅,就忍不住厭惡玉凝。
一個庶女,卻比嫡女還漂亮懂事。
柳夫人道:“岩哥兒今年也十七歲了吧?他今年沒考上秀才,也快娶媳婦兒了,我看玉凝許給岩哥兒正好。”
柳夫人口中的岩哥兒,是她娘家的侄子,柳家比南陽侯府敗落得還厲害,岩哥兒去年和同窗起了沖突,打架傷了命根子。
婆子道:“夫人說的是,改日能嫁給岩哥兒也是她的福分。”
她倆在這裏說話,暗處也有鬼擠成了一團。
其中一只藍鬼挂在房梁上:“這女人這次對王妃動手了,要不要吓唬吓唬她?”
“王妃都不生氣,你生什麽氣?”花瓶裏鑽出一只白臉的鬼,“随便吓唬凡人是犯法的,小心冥差把你給叉走下油鍋。”
“我給王妃出氣,他敢叉走我?”
站在柳夫人身側的青鬼道:“冥王只說她是王妃,讓我們看着她,別讓她死了,如今過去十年了,十年裏,冥王一次都沒來過,我覺得,冥王都忘了他随口點了一位王妃了。”
櫃子上的黑鬼露出森森白牙:“咱們王妃不是不氣,而是沒能力和這個老女人抗衡,只能隐忍蟄伏。就算冥王忘了王妃,王妃也算是咱們看着長大的,你們忍心自己看着長大的乖孩子被人欺負?動點小手腳,冥差不敢抓咱們,放心,咱們可是冥王欽點的小鬼。”
黑鬼日常吹捧玉凝,玉凝六歲學針線,黑鬼張口誇王妃長大後繡活兒天下第一,玉凝八歲學做飯,黑鬼張口誇王妃長大後廚藝天下第一,玉凝十歲學釀酒,黑鬼張口誇王妃釀的酒全天下最好喝。
每次玉凝在柳夫人這裏受了氣,黑鬼就誇玉凝大智若愚,懂得忍耐才是聰明人。
偏偏藍鬼,白鬼,青鬼覺得黑鬼的吹捧都很對。他們四個看着玉凝長大,不自覺把玉凝當成了自己的孩子,玉凝本來有七分的好,在他們眼中卻有十分的好。
青鬼想了想,黑鬼說得有理,他就擡手在柳夫人臉上捏了一把。
柳夫人今年三十三歲,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被青鬼捏了一把,柳夫人當時也沒有覺出什麽。
玉凝在柳夫人這裏受了委屈,她手上被燙傷,不好讓白氏看見,白氏愛哭,芝麻綠豆大的事情能哭哭啼啼沒完,玉凝不想惹白氏又哭,所以不打算告訴白氏,梅花苑裏也沒有燙傷膏,玉凝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坐下來,從懷裏掏出一塊帕子,想把手包上。
她的體質特殊,那樣滾燙的茶水潑在玉凝的手上,僅僅燙了一層皮,肌膚泛着豔麗的紅,沒有起水泡。
仍舊是疼的。
玉凝雖不喊疼,實際上很怕疼。
四條不同顏色的鬼本想湧上去看看王妃的手,這時,一陣陰風吹過,四條鬼看了一眼,差些沒被吓得魂飛魄散,趕緊溜了。
玉凝覺出一陣陰寒,她攏了攏衣衫,卻攏不住身上的香氣。
讓人心旌蕩漾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剝的香氣。
作者有話要說: 君夜: 啧,小廢物。
女主就是被一群壞鬼團寵的又廢又甜小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