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夜風輕輕拂過,滿天星光璀璨,赫連珈月看着呆頭鵝一樣的丁千樂,彎了彎唇,只覺得心情無限美好。
他們這廂是風情旖旎,濃情蜜意了,卻沒有料到不遠處的小巷子裏還有兩個看客,一個面帶無奈,一個滿臉煞氣。
面帶無奈的那個是赫連雲,一臉煞氣的那是則是赫連白,剛剛那一聲重重的梆子聲正是出自赫連白之手。
家主吩咐了赫連雲送赫連白回去,結果只一個轉身,剛剛還醉态可掬的赫連白便冷了一張俏臉,不由分說地悄悄尾随上了前頭的赫連珈月和丁千樂,任赫連雲怎麽勸說都沒有用。
因為忌憚着赫連珈月,赫連白倒還有些分寸,并不敢靠得太近,因此只看到他們在說話,卻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直至看到兩人親吻,赫連白才差點氣得按捺不住心頭湧起的邪火,捋起袖管便要沖上去,赫連雲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将她拉住了。
開玩笑,家主可是吩咐了他要将這個小煞星送回去的,若是這個時候讓她沖出去打擾了家主的好事,回頭被遷怒的那個還不是他……真是個苦逼又無奈的差使。
“不知羞恥的女人!竟然敢勾引表哥!”被赫連雲拉住,赫連白氣得直跺腳。
赫連雲不由得有些無奈……喂喂,明明是家主在親人家姑娘啊……怎麽就罵人家姑娘不知羞恥了……這樣睜眼說瞎話真的好嗎……
“不要再胡鬧了,你見家主對誰這樣上心過?若是你下手沒個輕重,真的傷了千樂姑娘,回頭被家主收拾,可不要怪我沒有提醒過你。”眼見着家主已經走遠了,赫連雲這才松開手,靠着巷子裏的牆,緩聲道。
赫連白只一徑恨恨地瞪着他們遠去的方向,那眼神仿佛要吃人似的,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而這個時候,周賞剛剛關了醫館的門,正打算回家,結果一回頭便看到白洛正笑嘻嘻地站在醫館外頭,一臉讨好地望着自己,他的臉上還帶着未消的淤痕,那一大塊極其醒目的淤青讓那張頗為俊俏的臉蛋看起來有幾分喜人。
“小賞,陪我去喝一杯吧。”見周賞看着他了,白洛腆着臉,笑道。
“太晚了,我該回家了。”周賞毫不領情地說着,板着臉轉身便要走。
“不要這樣嘛,就喝一杯!就一杯!”白洛趕緊上前死皮賴臉地拉住了他,将他拖進了對面的小酒館。
周賞的力氣敵不過他,只得被他強行拖進了酒館,按在了椅子上。
“你嘗嘗這酒,挺好的。”見周賞冷冷地望着自己,白洛嘿嘿笑了一下,十分殷勤地替他斟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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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賞抿着唇,也不動,只一徑冷冷地看着他。
見他這副模樣,白洛知道混不過去了,只得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摸了摸眼角的淤青,頗有些無奈地道,“小賞你看我都被打得這麽慘了,你就稍稍發揮一點友愛精神,不要再跟我置氣了成不?”
“活該。”周賞撇了撇唇,淡淡地道。
白洛一下子被噎住了,他低頭悶悶地給自己倒了杯酒,然後舉起杯子一口灌了下去,那樣子倒有幾分借酒澆愁的味道。
“沒有其他事情我就回去了。”周賞說着,站起身便要走。
身後,白洛一把拉住了他。
“對不起。”垂着頭,白洛低低地道歉。
周賞抿了抿唇,将薄薄的唇拉成一條直線,他沒有回頭看他。
“燒了木微堂是我的錯,要打要罰随便你。”身後,白洛又道。
周賞冷笑着回頭看他,“你堂堂一個黑衣衛副指揮使,權勢滔天,我小小一介草民豈敢對你有什麽怨言。”
“小賞……你明明知道……”白洛皺了皺眉,那張仍帶着淤青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有些痛苦的表情。
周賞愣了一下,然後甩開他的手,默默地坐下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白洛見他坐下了,便又自顧自地倒了一杯酒,悶悶地道,“我既然踏進了那個地方,如今想輕易脫身已是不可能,更何況……”
周賞看着眼前這個與自己一起長大的男子臉上難得苦悶的表情,終是拿起酒杯,飲了他斟的那杯酒。
見他飲了酒,白洛臉上便高興了起來,他立刻得寸進尺地一屁股坐在了他身邊,與他勾肩搭背起來。
周賞頗有些嫌棄地推開了他的手,只低頭默默地飲酒,這個時候的周賞,全然不知道他剛剛上了某個少女的相公候選人名單,并且只差一步就被選中,可結果卻被提出問題的考官無恥地搶了先。
那個時候,那個少女還在想,那樣好的人不知道會不會看上她呢?
那樣好的人……
那樣好的人啊……
有些時候,有些緣分,就如同兩條相交叉的線,只在某一處輕輕重疊,只一瞬間,便是永遠的擦肩而過,再沒有再遇的可能……
因為那個吻加那句話的震撼性太強,導致丁千樂一路都沒有回過神,直至回到了府裏,回到了房中,躺在了床上,她還是一副神游在外的表情。
赫連珈月因心情不錯又偷香成功,且最近一直十分勞累,已經借着那幾分淡淡的酒意睡着了,丁千樂卻仍是躺在床上怔怔地出神,在今晚之前,她一直覺得自己和赫連珈月之間是無比純潔的家主與下屬的關系,就算日日同榻而眠,也少有逾矩的行為,可是今天夜裏這莫名其妙的一吻,明顯超出了她的認知範疇。
也許……他只是喝多了酒在撒酒瘋吧?
也許……明日一早起床他就忘記了?
成親什麽的……也只是在說笑吧?
躺在床上,丁千樂一臉糾結地看着赫連珈月的睡顏,他倒睡得極其香甜,只苦了她一直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大約她翻身的動靜太大,他眼睫微微動了一下,突然伸出手臂橫在了她的腰上,然後手臂微一用力,便習慣性地将她勾向了自己的胸口。
丁千樂立刻被他牢牢地困在了胸膛裏動彈不得,她掙紮了一下,沒有掙開,只得愣愣地近距離看着他睡顏……以前怎麽就沒有覺得這姿勢竟是如此的暧昧呢?死死地盯着他看了一陣,他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只徑自睡得香甜,丁千樂磨了磨牙,恨不得扭着他的腮幫子将他弄醒,只可惜也只是心裏想想而已,最終她還是沒有敢對着他下爪子,畢竟赫連家主餘威尚存啊……
丁千樂如是糾結了一整晚,直至天将明的時候才挨不住洶湧而來的困意沉沉地睡了過去,睡夢中,似乎有誰在輕撫她的臉頰,溫柔地對她說着什麽。
“這一回……不用你等我長大……”
“就當以前所有的磨難都是為了現在……為了現在這最好的時間……在最恰當的時間,讓你名正言順地嫁給我……做我的新娘……”
“碧梧……”
睡意襲來,将她卷入更深層的睡眠之中,再後來,那聲音說什麽,她便聽不真切了。
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赫連珈月早已經起身,只剩她一個人還躺在床上。
屋子裏十分的安靜,她依依不舍地在床上賴了一陣,想起昨天夜裏那一吻,還有那一句讓她心跳加碼的話,不由得拉高被子,将整張臉都埋進了軟棉棉的被子之中。
“居心叵測的女人。”這時,頭頂突然響起了一聲冷哼。
丁千樂愣了一下,拉下被子,便看到赫連白正臭着一張臉站在床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你怎麽進來的?”丁千樂皺了皺眉,看了一眼不知何時被打開的房門,這樣不敲門就直接闖進別人的房間真的好麽?禮貌呢?
“哈?你有什麽資格來對我說教?還未成親就迫不及待爬床的不要臉的女人!”赫連白揚着鼻孔冷笑一聲,指着丁千樂的鼻子罵道。
泥人還有三分火氣呢,何況丁千樂還不是個泥人,聽到這樣明顯具有污辱性質的罵詞,她扯了扯唇角,抖了抖眉毛,作出了潑婦的樣子,“哈?只怕有人想爬床卻還爬不上呢。”
赫連白一聽這話,氣得差點炸毛。
丁千樂卻是看也不看她,慢吞吞地下了床,慢吞吞地脫了睡衣開始換衣服。
房間裏一下子安靜得有些詭異,剛剛脫下睡衣換了裏衫的丁千樂有些疑惑地回頭看了赫連白一眼,她還以為赫連白會受不住她的挑釁直接向着她揮鞭子呢,怎麽才一晚不見她就改了性子了?
誰知不看還好,這一看她倒更加莫名其妙了,赫連白竟然瞪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她,一張俏臉紅得仿佛要沁出血來。
“怎麽了?”見她一副不太對勁的模樣,丁千樂疑惑地走上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疑心她發燒了。
赫連白卻是“啪”地一下打開了她的手,後退了好大一步,才顫抖着伸手指向她,結結巴巴地道,“你你你……你這個不守婦道的女人!”
“……”看着她這副對她避之如蛇蠍的模樣,丁千樂無語了。
“你你你……你這不知羞恥的女人,還不速速将衣服穿好!”見丁千樂一動不動地站在她面前,赫連白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喝斥道。
丁千樂低頭看了看自己稍稍有些透明的裏衣,不明白這位大小姐怎麽就這麽大的反應,她揚了揚眉,壞笑着逼近了她,“莫非……你不是女人?”
見她逼近,赫連白後退着想要避開她,丁千樂又豈能讓她如願,仍是笑眯眯地一步一步地逼近她。
眼見着已經快被她逼入牆角之中退無可退,赫連白突然大叫一聲,一把推開了丁千樂,然後低頭風一樣地沖出了房間。
……丁千樂站在房間裏看着赫連白落荒而逃的模樣,笑嘻嘻着摸了摸下巴,唔……這位赫連姑娘……似乎不喜歡接近女人?
嘿嘿嘿,這也算是一大弱點吧?以後再見着她,就不用躲着她走了呢。
因為赫連白奇怪的舉動大大地愉悅了丁千樂的身心,于是她暫時忘記了昨天夜裏那些糾結的事情,哼着小曲十分愉快地梳洗了。
剛剛梳洗完畢,便有人送來了早膳,丁千樂瞧着那婦人有些面生,不由得有些疑惑,“尚大娘呢?”
“回姑娘話,尚大娘已經辭工回鄉了。”那婦人低着頭道。
丁千樂一下子便明白了,之前府裏發生了那麽大的變故,連家主之位都易了主,估計人員的變動也很大吧,她點了點頭,沒有再細問,坐下開始用膳。
早膳準備得相當豐富,雖然手藝比起尚大娘還是稍稍遜色一些,但也十分的可口,丁千樂正吃得不亦樂乎,忽然感覺門口多了一道陰影,擡頭一看,便見管家連進正帶着他标志性的棺材臉站在門口。
他的臉上多了一道很明顯的傷疤,整個人也消瘦得厲害,她之前聽人說了,因為連進不肯歸順服軟,那個短命的赫連歷很是對他折磨了一番。
咽下口中的小包子,丁千樂有些疑惑地看着連進,“連管家,有事?”
連進點了點頭,踏進了房門,十分恭敬地将手中一本看起來十分喜慶的大紅冊子放在了桌上。
“這是什麽?”丁千樂低頭又喝了一口粥,疑惑地看了看那本大紅的冊子。
“這是家主準備的聘禮禮單,以及要參加喜宴的賓客名字,家主說要讓千樂姑娘你先過目,如果有什麽要求,都可以提出來。”管家連進擺着一張棺材臉,一板一眼地道。
丁千樂一下子被口中的粥嗆住了,咳得天翻地覆。
好不容易止了咳,丁千樂用一臉見了鬼的表情看向那本大紅的冊子……這效率,也太快了吧?!
女人的心思
打發走了一絲不茍的管家連進之後,丁千樂便無心用膳了,對着那本喜慶的大紅冊子發了一陣呆,她決定去找赫連珈月問個清楚,如此倉促地決定了婚事,甚至連婚期都定了下來,他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還是真如他所說,因為她到适婚年齡,他也到了适婚年齡,于是兩個人就結了婚湊合着過日子?她不傻,也并非木頭人,自然能夠感覺得出她在赫連珈月心目中是不一樣的,否則他也不會為了不讓她涉險而三番兩次想将她打包送走,只是……這個不一樣,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呢?
她不能确定。
就好像她尚不能确定自己對赫連珈月的感情一樣。
她對他所有的感情都來自腦海深處赫連千樂的記憶,雖然明明是同一個人,可是某些時候,她還是不得不将那個叫做赫連千樂的女子和自己區分開來,那個嚴謹的冷清的對赫連珈月一心一意死忠到底甚至失去了自我的女子,和現在的她……有太多的不同了。
經過一夜的反覆思量,此時的她心底有太多太多的不安和疑惑,只想尋着赫連珈月問個清楚明白,可是問過府裏的人之後才知曉赫連珈月竟是一大早便出門了。
丁千樂攢了滿肚子的話找不着人來問,不由得愈發的郁悶了,無所事事地房門口轉悠了幾圈,就在這時,她突然聽到似乎有人在喊她。
她四下裏看了看,便見一個有些面生的丫頭正站在牆角邊對她招手。
“叫我?”丁千樂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那丫頭趕緊點頭。
丁千樂猶豫了一下,走上前,“有事麽?”
那丫頭笑着福了福身子行了個禮,“我是廚房裏幫傭的丫頭,今兒個出門的時候,有個叫阿九的小哥給我了一封信,讓我幫忙遞給姑娘。”
“阿九?”丁千樂有些高興起來,趕緊接過信,謝了那丫頭,又低頭從荷包裏掏出一些碎銀子給了她。
“謝姑娘打賞。”那丫頭拿了銀子,便笑眯眯地走了。
丁千樂這才抱着信回房去了。
信挺長的,細細地交代了他離開了赫連府之後的生活,告訴丁千樂他在赫連府對門盤下了一家面店,若有空随時可以去看他雲雲。丁千樂看得很高興,因為一直都沒有阿九的消息,她還擔心來着,現在看到這封信,信上又說他如今的日子過得還不錯,不由得寬了心。
因此時正是無所事事的時候,而且阿九又說那面店就在府對面,丁千樂便打算去看看,結果還未出府門,便被守門的侍衛攔了下來,任憑她磨破了嘴皮子好說歹說,硬是不肯放行。
正是僵持不下的時候,不知道誰請了管家連進來。
丁千樂一臉怒意地站在門口,“這是什麽意思?軟禁我麽?”
“千樂姑娘言重了,最近涼丹城裏不太安穩,家主怕您一個人出門會遇到什麽禍事,這才吩咐了下來,說不讓您一個人出門。”管家連進垂着眼皮子一板一眼地道。
丁千樂被他氣樂了,“這麽說我以後都不能一個人出門了?”
“如果有家主陪同的話自是另當別論。”管家連進竟然一本正經地點頭道。
……我靠!
丁千樂暴躁了。
雖然內心十分火大,她卻是拿這個油鹽不進的管家一點辦法都沒有,打又打不過人家,當衆撒潑耍賴的事情她又沒臉去幹,最後只得寒着一張臉忿忿地回房去了。
這一次他們回涼丹之後,就遷回了主院,已經修葺一新的主院比起之前的院子大了不少,回到院子裏的時候,竟然已經有丫頭在來來回回地裝飾打點,一副要将主院擺弄成新房的模樣。
這種事情丁千樂幫不上忙,更何況她如今心情郁悶得完全不想幫忙,于是便只坐在房中冷眼旁觀。
此時,她心裏頭對赫連珈月原先的那一點點期待也已經消融得差不多了,仔細想想還真是,自從來到這赫連府之後,她日日跟個老媽子似的伺候着他不說,連一點人身自由都沒有了,若是真嫁給了他,她還不得一輩子都被拘在這個院子裏啊!結個婚搞得跟終身監禁似的,連個人身自由都沒有,還結個屁啊!
丁千樂忿忿不平地在房中枯坐了一個下午,直至天黑,赫連珈月才回來。
赫連珈月才踏進府門,便看到管家連進站在門下等他,并且将白日裏的事情跟他報備了一番。
“她有沒有說為什麽要出去?”赫連珈月微微蹙了眉,問。
“這倒沒有,不過八成跟那一位脫不了幹系。”管家連進看了一眼門口的方向道。
赫連珈月點點頭,便往主院裏走。
一走進房間,便看到丁千樂正坐在窗前,一張臉拉得老長,是個十分生氣的模樣,因為心裏有數,他倒沒有太過驚訝。
“怎麽了?”赫連珈月走上前,“我聽連進說,你要出門?”
丁千樂抿着嘴沒有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