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玄元箴言
沈珍珠獨自在房中坐立不安,終于在約半個時辰後又見到了周思齊。此時他已換下了常服,着一身明黃色繡金線五龍袍,腰間玉帶束身,頭戴綴東珠金冠,烏黑的秀發順着兩肩傾瀉如瀑,長身玉立,眉目如畫,膚色勻淨,唇角含笑,竟比之前見到的他還要更為高貴俊美!沈珍珠從未見過這樣的美男子,更未曾見過如此氣質高貴之人,他身上華美靡麗的服飾更是她連想象都想象不到的,她不禁看呆了,直到他微微笑了笑她才反應過來既已知曉他的身份,此時是應當行跪拜禮的,她于是立即屈膝準備向他行禮,他卻立即扶住了她,随後指着他身後跟着的一着官服的中年男子,說道:“這位乃是荊州牧曹大人。”
沈珍珠于是趕緊上前準備行禮,那荊州牧卻先她一步向她作揖道:“不敢不敢!姑娘多禮了。曹某無能治理水患,致使姑娘家破人散,實在是慚愧。然今陛下聖明,太子仁厚,曹某今日無論如何一定保姑娘入宮,姑娘此後便是苦盡甘來了。煩請随在下一同去內院,待下人們伺候姑娘穿戴齊整後,一同去面聖。”
“面聖?!”沈珍珠再次驚得不知所措,周思齊上前托住她的雙臂,待她神色稍安之後柔聲說道:“父皇是很可親的人,你不必懼怕,只跟着我便是了,其他事宜曹大人和我會辦好的,放心吧。我若想把你名正言順地留在身邊,便不能只私下帶你去見我的随侍衆人,曹大人建議我們直接去見父皇,他自有辦法替我們周全。”沈珍珠還想問究竟是什麽辦法,但周思齊卻給了她一個自信滿滿的點頭,她于是也點了點頭示意相信他,然後就跟着荊州牧往後院中去了。
沈珍珠在幾名年輕婢女們豔羨的目光中進入後院後,由她們開始為她打扮,從未被人服侍過的她很有些不習慣,但也不知該如何拒絕,只能任由她們擺布。不消一刻她整個人便已煥然一新:水綠色襦裙曳地,檀色褙子顯得她嬌小可人,黛紫色披帛繞于雙臂,頭上的垂挂髻以玉插梳和錦緞束好,方才還是貧寒女子的她,立時便十足是個嬌養的官家小姐了。婢女們将她送至內院門口,等候在那裏的荊州牧一回頭就看見了她,頓時在心裏驚道:“這小女子果真頗具姿色,太子真是獨具慧眼。”
待周思齊再次見到她時,也不由得驚異于她的無暇動人,她并不特別貌美,可那柔弱與堅強并具的矛盾而獨特的氣質令他無法移開雙目。他再次給她一個鼓勵的微笑,然後便示意她和荊州牧跟在他身後,然後三人一同出去。
三人彎彎繞繞地走過兩座花園才到了一處肅穆的廳屋,門口的護衛見到周思齊之後行完禮便趕緊進屋通報。周思齊囑她低下頭,又帶她一道進到廳內。
“參見父皇!”周思齊一進廳內即跪拜道。沈珍珠見周思齊和荊州牧跪下,便也趕緊學着他們的樣子跪下。荊州牧随後向皇帝行禮道:“參見陛下!”她見此也趕緊學着說了一遍。
然後便聽見一個從容平靜的聲音說道:“太子快快請起,劉大人也請起,這下跪女子是何人?”
“禀陛下,此女乃五年前長江水患失怙的孤女,微臣收養至今。”
“哦?今日帶此女來此所為何事?”
“此女如今已到金釵之年,我并非她生身之父,又鳏居多年,再留她恐有損她清白,她不願嫁人,我又不能再留人,此事令微臣甚是煩惱。今日與太子殿下說到此事,殿下願收她入東宮跟随學習,由宮中嬷嬷代為照拂,待其及笄後再行婚配,陛下若能準許此事,微臣感激不盡。”
皇帝看看那孤女,又看看太子與荊州牧,一時分不清二人所說是真是假,遂轉身向右首坐着的白須道人問道:“玄元真人以為此事如何?”
“貧道以為太子殿下既與此女有此遇合,不若順其自然。”
皇帝見白須道人如此說,便點頭應允道:“那便依真人所言,此女便準入東宮吧。”
這時,那道人突然又說道:“陛下,此女命途曲折,可否容貧道為她相面?”
荊州牧很有些驚訝,玄元真人向來不輕易替人相面,況且此事他之前并沒有拜托過他。但皇帝應允之後他還是趕緊向沈珍珠說道:“女兒,快謝過真人,這可是無上的福氣!”
“謝過皇上,謝過父親,謝過真人!”沈珍珠這才敢擡起頭,但見上首坐着一白面美髯、和顏悅色的男子,那人雖神态放松,但舉手投足間一看便知其人貴不可言,只是看着似有隐疾,雖年紀輕輕,氣色看着卻不太好。周思齊坐在左首,荊州牧坐在他旁邊,右首是一鶴發童顏的老道,道人朝她和煦一笑,招手示意她過去。沈珍珠看了周思齊一眼,見他點點頭才走到那道人面前站定。那道人細細察看她的面容,須臾之後對她笑着對她說道:“姑娘小小年紀雖已罹天災人禍,但望姑娘萬勿灰心喪氣,最短三年之內姑娘牽挂之人便會出現,只是在此之前姑娘尚需再歷一劫,方能與之相聚,此後便否極泰來。”
沈珍珠聽見這話趕緊問道:“敢問真人為何還需三年?真人可知他人在何處?”
“此為機緣,三年後此人自會出現,姑娘不必心急。此人相貌已經改變,也已改名換姓,姑娘不必再花心思尋找。所謂聚散皆有緣,姑娘與此人緣分頗深,相逢只是早晚的事。”
沈珍珠聽罷玄元真人的話既高興又有些失望,本以為知曉兄長下落後不日便能尋得,可誰知還得三年,所幸三年後便能重逢,若此後不再分開,那再等三年也無妨。
“真人剛才說她還需再歷一劫,敢問真人是何劫?可有破解之法?”周思齊問道。
“此為天機,不可洩露。”玄元真人又轉向皇帝:“此女雖親緣福薄,然命格機巧,能運主國勢,他日她歷劫之時萬望陛下務必保她一命,如此,我大靖朝能再繁盛安定至少百年!”
皇帝聽聞玄元真人的話不禁正眼打量起那不起眼的少女,看了一會兒依然覺得不可置信,便問道:“道長所言當真?可需再看一遍?”
“貧道不輕易相人,不會看錯。”
“依曹大人所說,此女早已失怙,又背井離鄉,父母親族皆無靠,如何能運主國勢?”
“此女确實親緣福薄,但她所靠并非祖上福蔭,所謂運主國勢,她所靠乃是國運。”
“若真要輪運主國勢,怎麽不是皇兒而是她?莫非,她将來會有惑國之貌?”皇帝看了看沈珍珠,又看了看周思齊。
玄元真人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此女并不會惑國,不僅不會惑國,将來還會護國。貧道今日所言已過多,便就此打住吧,陛下不必過于憂心,只需記住善待此女,将來保她一命,我大靖便無大患。”
皇帝見玄元真人說得确切,也不再懷疑,随意問過幾句後就讓沈珍珠退下了。
沈珍珠在護衛的帶領下回到一開始的房內等候,又過了一個時辰方再次見到周思齊。他一進房內便看見她正倚窗讀書,嬌小的身子靠在窗前,細白的手指從袖口伸出,握在書脊上,柔軟的發絲垂在腮旁,雖是炎炎正午,可那沉靜可愛的模樣卻似夏日清泉般惹人喜愛。周思齊默默走到她身旁,她見是他,忙又要起身行禮,他卻按住她說道:“你我之間不必多禮。今日得玄元真人箴言,以後宮中便不會有人再反對留你,亦不會有人為難你。真人言三年後你兄長自會出現,在此之前我必護你周全,亦會囑信得過的官員繼續查訪令兄。”
“公子,不,太子殿下救奴家脫風塵,費力為奴家尋兄,又收留奴家,沈珍珠無以為報。”
“長江連年水患,朝廷治理不力致你失怙,楚地販賣瘦馬成風又致你與兄長失散,我作為儲君理應對你負責。如今你不日便要随我入住東宮,便需忘卻往日種種,以免有好事者以你的出身做文章,東宮內我的貼身侍女都從若字輩,與你相識種種彷如美夢,你便更名為若夢如何?”
“謝公子,不,謝太子殿下賜名。”
“你若喜歡稱我為公子也無妨,但人前還是應稱太子,我并不介意稱謂之事,甚至更喜歡你稱我為公子,但母後管轄後宮向來極重禮儀,還是謹慎些為好。”
“謝太子費心,若夢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