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過來

第18章 暴風雨前的寧靜

将近晚上十一點，瘦小的身子佝偻着背穿過H大南區校門，在昏黃道路中踽踽獨行。道旁栽種着高大的道旁樹，裏面草木密布，是路燈照不亮的地方，一如他昏暗的人生。

前方筆直的水泥路朦朦胧胧，一眼望不見盡頭，雙眼迷茫望着四處昏黃的建築物。

H大，多麽豪華的學校啊。

他想起曾經不管小學、初中、高中，他總是在別人羨慕眼光中活着。他想起當他拿到H大錄取通知書時，所有人羨慕的神色。

H大，所有莘莘學子夢寐以求的地方。

然而，所有的努力終究抵不過一個好的家世。

“啊！”

劉初升抱着頭蹲下身低吼，痛苦、仇恨、嫉妒、瘋狂、自卑…….一只只從地獄深處伸出的利爪殘忍地将他拖進無盡深淵。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我生來貧窮，為什麽我這麽努力還是什麽都沒得到？！”

劉初升雙目血絲暴增，沖向矮從，枯槁般的手瘋狂扯掉矮從新抽出的嫩芽。

“喵！”

一聲警惕的貓叫落入魔怔的劉初升耳裏。

劉初升停下施虐的手，雙眼淬毒般看向黑暗中，在那裏面有一團在黑暗也如此耀眼的白色，奶貓匍匐在草叢中，警惕盯着劉初升。

這是安時時常喂的那只貓。

真得不愧是安時喂養的，即便只是一只流浪貓也這麽漂亮。

劉初升着迷地蹲下身，對着奶貓伸出手，他僵硬地扯動臉頰，溫聲哄道：“乖乖，過來。”

“唬！”小奶貓發出警告低吼，悄悄向後退了一步。

“乖，別怕，過來。你不是很喜歡安時嗎？你看看我，我哪裏比不上安時？嗯？快過來。”

劉初升眸子一沉，對準草叢中的奶貓猛然出手。

“喵！”

奶貓一叫，對準伸過來的手噌的一爪子，奶貓下手絲毫沒有留情，劉初升吃痛，收回手掌，奶貓立馬鑽進草叢中不見蹤影。

蹲在黑壓壓的樹蔭下，劉初升看着自己血流如注的手背。另一只手青筋暴起，平凡的臉一點點扭曲。

***

狗糧在晚上下得單，同城購買，今上午便到了。

席沐陽不禁調侃，從簡簡單單地購置食品就能看出安時心有多麽偏。給奶貓買食物都要精挑細選特意挑進口高檔食物，給奶狗呢？雖然一樣品牌狗糧，但明顯花在這上面的心思沒這麽多。

安時不置可否。

今天的奶貓似乎格外黏安時，似乎也沒往常那麽活潑了，喂小魚幹時奶貓緊緊靠着安時。

“怎麽了？不舒服麽？還是不喜歡小魚幹？”

“喵~”奶貓輕輕咬了下安時指尖，在安時不解視線中，跳上安時手臂。跌跌撞撞順着安時手臂往安時懷裏走。

軟軟的肉墊踩在手臂上，隔着一層薄薄衣衫，這種感覺很奇怪。

估計怕抓傷安時，奶貓抑制着沒伸出爪子勾住衣料。眼見奶貓要掉下去，安時另一只手及時扶住這只小家夥。

“喵~”奶貓甜膩膩地在安時臉上蹭了蹭，然後鑽進安時衣兜裏，露出個小腦袋，仰着頭，藍色雙眸滴溜溜盯着安時。

安時一笑，溫潤眉眼蕩起醉人風景，“和我一起去上課？”

“喵~”

安時摸了摸奶貓小腦袋，“上課的時候，我們不要出聲好不好？”

“喵~”

“乖。”

小奶貓咕嚕一聲，心滿意足眯上眼在安時衣兜裏熟睡過去。

***

“安時，安時，這裏。”

安時還沒進教室，席沐陽迫不及待沖安時招手，“诶，你兜裏鼓鼓的是什麽？”

席沐陽說着準備用手指戳一下，被安時一掌擋住。

“別鬧。”安時坐下身，護着衣兜以防撞到椅子。

席沐陽好奇湊過來一看，一團毛茸茸的白色映入眼簾，“你……你怎麽把它帶來了？”

安時垂眼看着衣兜裏睡熟了的奶貓，“可能受了什麽驚吓，看起來有點不對勁，讓它睡會兒吧。”

上到中途，古教授寫下一道題，一連叫了十幾個學生起來回答，連席沐陽也沒能逃過，可惜沒一個人回答上。

古教授眉峰不動，“許寧，你來回答。”

沒能回答上問題，站在許寧身後的劉初升看着許寧施施然站起身，他看不見許寧表情，只聽見許寧神定氣閑，邏輯清晰缜密地一一道來。

“坐下，回答得不錯，不過這種方法比較麻煩。安時，你來回答。”

“用另一種更為簡單的方法。”末了，古教授補充一句。

安時？

沉睡中的小奶貓聽見熟悉的名字，耳朵顫了顫，随後感覺自己身體騰空。

它昂頭看着人類精致下巴，聽見人類溫和動人的聲音，情不自禁探出頭來。

就在小奶貓即将探出衣兜邊緣時，溫暖的掌心輕輕覆在它頭上。安時聲音不變，說着自己解題步驟。

古教授滿意點頭，同時在黑板上按安時所講寫下解題過程。

眼前灰灰一片，奶貓爪子抓住衣兜邊緣，腦袋熟稔地蹭了蹭安時掌心。

一只食指伸進來撓了撓它，奶貓舒服地咕嚕一小聲，爪尖探出一點點，輕輕撓了撓人類細膩的掌心。

安時回答問題的聲音戛然而止。

古教授停下筆，側頭看過來，“安同學？”

安時禮貌一笑，歉聲道：“抱歉教授，思路卡了下。”随即繼續說出接下來的步驟。

似乎撓了幾下還不夠，安時感覺到手下毛團子動了動，然後濕熱、倒刺劃過的戰栗感從掌心傳來。

指尖輕顫，安時忍不住想移開手，但餘光掃過之處，班上百餘同學全注視着這邊，只好硬着頭皮任奶貓折騰。

安時手掌好像被某只貓當成零食，舔完之後，奶貓露出小尖牙輕輕在上面咬。

好不容易講完問題，古教授總算轉過身示意安時坐下，繼續授課。

安時挪開手掌，看着一片濕膩的掌心頓時哭笑不得，偏偏罪魁禍首睜着一雙水汪汪眼睛無辜地看着他。

見人類終于看自己了，奶貓興奮昂頭就要沖着安時叫。

剛要開口，修長兩指放在它貓嘴前，安時一只手食指則豎起輕點在自己唇前，“噓。”

奶貓身子一僵，怔怔瞅着安時，白色兩頰詭異泛起點點粉色。

***

下午席沐陽看着安時帶好狗糧和貓罐頭，罕見地提出要跟着安時一起前來。

“反正我也要吃晚飯，順便幫你分攤一點負擔。”

安時将狗糧遞給席沐陽，“等會兒，你喂奶狗吧。”

奶貓情緒比今早穩定許多，明顯活潑許多。席沐陽拿着狗糧左右看了看，特別注意了周圍的矮從，最後有些失望收回目光。

“走了。”安時提醒席沐陽，兩人跟在奶貓身後一起往奶狗那裏去。

“嗯。”

席沐陽收緊手中狗糧，不死心又望了眼四周，除了綠油油的矮從仍舊什麽都沒有。

“汪汪汪。”

奶狗從草叢裏沖出來，腳上白色紗布十分紮眼，不過清理完傷口的奶狗精神不少。

“喵~”

席沐陽趕緊喂狗糧。

“咦，你們也在喂這只狗啊？它腿上的傷口是你們帶去巴紮的吧，你們真好。”俏麗女聲從對面傳來。

“今早我來得時候它就在學校外面那個站臺蹲着了，當時我還分了一半早餐給它，沒想到你們居然專門買了狗糧。”女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女生很熱情，安時禮貌笑了笑，女生臉微紅地別過腦袋，餘光忍不住悄悄撇着安時。

安時不知道怎麽和女生搭話，席沐陽可是信手拈來，當即回道：“你真善良。”

女生臉更紅了，“沒有沒有，只是順手而為。”

女生蹲下身摸了摸奶狗腦袋，“我這幾天都遇見它了，昨晚上我在學校外面那條路上看見它，之前幾次也是這樣，不管晚上八點、九點還是十點，總會看見它在那裏跑來跑去。”女生笑道：“早晨也是，它要麽蹲在路邊睡覺，要麽在路邊坐着。”

“我想，那裏就是它被主人扔掉的地方吧。”

風聲漸過。

埋頭吃着狗糧，尾巴歡快搖着的奶狗擡起頭汪一聲，繼續大吃特吃。

懵懂無知的小狗，至今還等着它家主人回來找它。

***

傍晚，一個小小身子早早穿過校門，瘸着腿跑到不遠處的站臺，這裏人很多。它挨着嗅了嗅，并未聞到熟悉的氣息。

奶狗瘸着腿，在喧嚣的車聲中跑到一處角落，撲下身子，靜靜看着來往的人。

“許寧，你打游戲不？”

對鋪室友探出個腦袋，隔空問着對面許寧。

“打，邀請我。”許寧聲音隔着床簾傳出。

“好。”

“等等，我手機忘在下面了。”

許寧掀開床簾，從上鋪下來，馬上要到十一點了，許寧以為所有室友都睡了。下了鋪才發現劉初升坐在書桌前，背對着燈光不知道在想什麽。

許寧眉頭微皺，從昨天開始，劉初升十一點過回來，在浴室裏洗了差不多一個多小時的澡，他就隐隐發現劉初升好像有什麽不對勁，可是又說不上來。算了，別人的事，用不着他來管。

許寧拿上自己手機，爬上床鋪，臨時忍不住看了眼劉初升。

只見劉初升從他鎖着的櫃子中取出一個黑漆漆泛黃的小鐵盒子。

“許寧，你好了沒？”

“好了好了。”

緩緩掰動微微生鏽的鐵盒子，白熾燈落在旁邊，在微光中靜靜躺在鐵盒子中的老式大剪刀，上面斑斑血跡猶如一個個即将解封的猙獰惡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