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課
中年女人化着精致的淡妝,只是站在門口,就給人一種強勢又嚴肅的感覺。她提着超市的購物袋,看到盛微語,不着痕跡地皺了下眉,“易言在嗎?”
盛微語愣了愣,“您是?”
“易言的媽媽。”
聞言,盛微語連忙側身讓開一條路,“伯母好,易言他有事出門了,我給他打個電話……”
“不用了,”黎萱進了屋,打量着公寓四周,似乎是第一次來。
盛微語趕忙接過她手裏的東西,去給她倒了杯水,“伯母您坐。”
說完又覺尴尬無比,她只是暫借宿在易言家,自己都算是個客人,反而招待起易言的母親來了,顯得她好像是這屋子的女主人似的。
黎萱接過水杯後,“嗯,你也坐吧。”
盛微語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沒再說話。
客廳裏陷入尴尬的沉默。
盛微語坐在一邊,面對黎萱有些局促。說實話,她不知道該如何同女性長輩相處,可能是小時候經常被舅媽打罵,她對任何女性長輩都親近不起來。即使是對她溫柔寬容的周阿姨,相處時,她也始終感到局促。
易言的母親一看就不愛笑,這會兒表情更是嚴肅,幾乎讓她下意識就想起小時候,和舅媽相處的場景,一樣的板着臉,仿佛下一秒就要罵她打她一樣。
這時,黎萱忽然開口:“你和易言在同居?”
盛微語擺了擺手,“沒有,只是因為這幾天出了點特殊情況,我暫時住這。”
她說得盡量含糊,不希望和黎萱剛見面就被對方了解到自己的窘況。
然而,黎萱卻在這時說道:“易言這幾天忙上忙下,就是為了你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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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微語心裏一顫。
黎萱又說:“網上的事我也大概清楚,我同周遠松有生意上的往來,對他那點破爛事還是有點了解的,只是沒想到會這麽巧。”
沒想到會這麽巧,當年圈內鬧得風風雨雨的男女主人公的孩子,會成為她兒子的女朋友。
黎萱和周遠松有點私交,周遠松當年和盛夏的事,她自然也知曉一點。
當年還是個纨绔公子哥的周遠松,同娛樂圈十七歲就拿下最年輕影後的盛夏談戀愛的事,不知道羨煞了多少人,但終究是階級不同,兩人未經世事的年輕人,敗在了現實面前。
周遠松娶了家裏給他安排好的未婚妻,盛夏失蹤了一年多,重現娛樂圈,當年的戀愛仿佛只是一段娛記亂編纂的緋聞。
卻沒人想得到,失蹤了一年多的盛夏,竟是瞞着所有人生下了一個孩子。
連周遠松本人都是十年前無意中得知。
老實說,當年的事,黎萱是知道一點內情的,周遠松同盛夏約好私奔,卻在最後關頭當了懦夫,沒有赴約。她同為女人,也能想象到盛夏當時的絕望與怨恨,卻也不恥,盛夏還要執着地去生下這個孩子,把憤恨撒到孩子身上。
這件事情,黎萱始終是抱着冷眼旁觀的心态,甚至,她本人是對周遠松和盛夏都不恥的,她身在世家,做事雷厲風行,最看重面子,對這種事情,自然是不能裝在眼裏。
可她怎麽也想不到,會有這麽一天,這件事情,會和她産生交集。
黎萱不着痕跡地打量了盛微語一眼,确實是眉眼裏和盛夏有五分相似,卻又繼承了周遠松年輕時的優點,顯得更精致些。這種面相,太勾人,招男人喜歡,卻招女人警惕。
黎萱開口問:“你和易言交往多久了?”
盛微語如實回答,“不到兩個月。”
“不到兩個月?”黎萱有些驚訝,心想易言前些年一直在國外,回國也才幾個月。
看出她的驚訝,盛微語讪讪,“其實我和易言是高中同學。”
聞言,黎萱一時沒緩過來,片刻之後,忽然想起一些舊事,易言當年抗拒出國,今年又忽然一聲不吭回國,那些令人摸不着頭腦的疑點立馬就像是被根線串聯起來,變得有理有據。
黎萱看着面前的女人,不自覺就想起了盛夏當年的事跡,究竟是有什麽樣的魔力,才會讓冷靜自持的人都被勾了魂?
黎萱不由抿緊了唇,“這幾天周家都被鬧得雞犬不寧,易言倒是聰明,把你留在這,外面的人也找不到。”
盛微語敏銳地感覺到,這話裏帶着刺,黎萱是有點怪她把易言拖進了這場本與他無關的風波裏。她低了低頭,“我給易言添麻煩了。”
黎萱也沒否認,繼續道:“易言這孩子,從小就倔,什麽事都喜歡一個人扛,從來不讓我和他爸擔心什麽,但為人父母,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少受點累,過安生日子?”
“出了這事,他也沒和家裏說。他倒是心疼你,把你護在這,自己在外面對付。又是和男星鬧緋聞,又是人肉,又是上一代的恩怨曲折曝光,他也不想想,這事鬧得那麽大,他一己之力,能對付得了嗎?”
盛微語聽出黎萱是在暗示,明明是她自己的事,她卻在這當個沒事人一樣過日子,讓易言一個人去收拾爛攤子。
她也委屈,她又不是自己情願當朵被養在溫室裏的嬌花,明明是易言對她只字不提,現在卻變成了她當了只縮頭烏龜,可她又解釋不了。
她能解釋什麽呢?解釋她也是剛剛才得知事情會演變得這麽嚴重的?
事發兩天了,她才發覺不對勁,黎萱不會怪易言把消息封鎖得太好,只會覺得她都這麽大人了,心裏也沒點掂量。
她看得出來,黎萱對她有意見。在對她有意見的人面前做解釋,無論解釋什麽,那人對她的意見不會減少。
因為讓黎萱不滿的,是她這個人,而非只是一件事。被人不滿的時候,連呼吸都是惹人讨厭的。
與其這樣,她不如不解釋,多說也無益,反而招人嫌。
盛微語能做的,只能是把委屈往肚子裏咽,再次放低姿态,“這事由我而起,我會盡快回周家,把這事處理好的。”
黎萱坐了會兒就回去了,她原本是特意挑着周末過來看易言的,因為易言在上周三的時候,答應說周末再回家,周五的時候卻又被易言告知說要處理點事,不能回去了。
她心想着上次聚餐後,易言好像和家裏親近了,于是自作主張過來,還買了許多他愛吃的菜。
卻沒想到沒見着兒子,見着了兒子金屋藏的小嬌嬌,還是個正處在風尖浪口的小嬌嬌。
黎萱立馬知道易言不回家要去處理的事是什麽事了,母性使然的護犢心理,她心裏對盛微語自然是有些許不滿的。
兩個關系等同于陌生人的人待在一起,實在尴尬又無趣,她連飯都沒做,把東西放在這就走了。
臨走前,盛微語說要送她,卻被她阻止,“別,我來的時候,可是還見着有不少記者守在小區門口呢,你也別出門了,別又添了麻煩。”
“又添麻煩”,這四個字,字字誅心。
盛微語無話可說,站在門口目送着她離開,回了客廳。
她努力說服自己,她只是被易言媽媽誤會了而已,用不着那麽在意。她也不能沒腦子地就這麽沖出去,等易言回來,她好好和易言解釋,解釋她沒他想的那麽軟弱,不用被關在溫箱的。
盛微語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麽燥,甚至在等易言回家的期間,還拿着黎萱買來的菜,去廚房炒了幾個菜。
這幾天,她不能出門,不能去超市,東西都是易言親手添置,易言早出晚歸,三餐都可能不在家吃,便給一家餐廳打了電話,定時送到門口。
餐廳會送來四五個菜,盛微語怕浪費,只炖了一個湯,炒了個小菜,同餐廳送來的菜一起擺上桌,等着易言回來。
下午一點的時候,玄關門口傳來開門的動靜。
盛微語站起身,“回來啦?”
易言應了一聲,走過來,看見桌上的菜,愣了一愣,“你還沒吃飯?”
“等你回來嘛。”盛微語笑了一下。
等易言坐下,她緩了緩,說:“我想回周家。”
易言動作一頓,擡眼看向她。
盛微語徐徐開口:“那些記者守在小區門口,無非就是想守到我,對我做采訪,我越躲,他們的好奇心越大,這件事對周家已經産生了影響,不如我自己站出去,借周家的名義開個采訪會,承認也好,否認也罷,把事情都交待了,過段時間,那些人議論夠了,也就消停了。”
易言看着她,眉心漸漸攏起,“盛微語,你看了電視?”
盛微語沒有否認,“早該看的,是我太傻,以為真的只是和牧星的緋聞才鬧出那麽大動靜,”她自嘲地笑了笑,“沒想到給你們添了這麽多麻煩。”
易言面露不悅,“這又不是你的錯,你沒必要去承受那些辱罵,你不該去看……”
“事情已經發生了,難道我還要躲在這當縮頭烏龜嗎?”
盛微語打斷他的話,直直地盯着他,“易言,這是我的事,我有權知道,也有責任去處理,你才是不應該被卷進來的人。”
“周家因為我,股價驟跌,牧星因為我,粉絲掉了一波又一波,可是我呢,我什麽都不知道。你覺得什麽都不告訴我,就是為了我好,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是個有自尊心的人,這種時候,我不該是在這當縮頭烏龜,而是站出去解決問題,我不該什麽事都讓你去解決。”
易言抿了抿唇,“你想怎麽解決?上一次,你為了引盛強上套,以身犯險的教訓還沒吃夠?”
“所以說到底,你還在怪我上次沒告訴你盛強的事?”
盛微語有些燥了,“你不也一樣嗎?什麽事都不和我說?十年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當初你出國的事,你對我只字不提,現在連我自己的事,你也瞞着我。這是我一個人的問題嗎?你也有問題!”
不知道積累了多久的情緒,這會兒全部爆發。
說到底,十年前易言不告而別的事,在她心裏,始終是個疙瘩。她一直試着去抹平,可是呢,照片上的女孩,易言近乎完美的過度保護,易言母親的不滿,一個又一個疙瘩種了進來,積壓在一起,成了一座大山。
無論是易言把她當成廢人一樣保護着,還是剛剛一直對易言母親放低姿态,她可憐巴巴的自尊心,一次又一次地受損。
她終于坐不住了。
盛微語站起身,微仰着下巴,看着易言,像只高傲又脆弱的孔雀,“我要回周家,現在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