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課
“咳咳咳……”
盛微語被人從水中帶到泳池邊,扶着邊緣就是一陣咳嗽。
身後的人托着她的腰,讓她得以借力爬上岸,她萬分慶幸自己今天穿的是件禮服,不容易走光。
只是如今這副落湯雞模樣,真是狼狽得很。
大庭廣衆之下,衆目睽睽,丢臉丢大發了。
盛微語邊捂着嘴咳嗽,目光邊逡巡四周,忐忑地尋找易言的身影,又害怕看到他的身影。
這時,她身上忽然披了一件西裝外套,還帶着未曾散去的溫熱體溫,還有熟悉的清爽味道。
盛微語下意識擡頭,就撞見那雙沉靜的黑眸。
黑眸的主人表情不佳,渾身都濕透,水滴還在沿着他緊繃的下颚一滴一滴地滴下。
盛微語心裏一驚,不知道該意外的是易言就站在她身邊,還是該意外易言也同她一樣,一身濕透。
跟着跳入水中卻沒撈到人的高毅然這時候走過來,也是渾身都濕答答地在滴水,他神色擔憂,“盛小姐,你沒事吧?”
說着,邊伸出手想扶盛微語起來,然而手還沒接觸到盛微語的手臂,就被另一個人半路截路。
易言從盛微語身後繞過,攬住她的手臂,扶着她站起來。
旁人只看得到他只是碰巧搶先将盛微語扶着站起來,但高毅然卻分明看到他故意将盛微語往他懷裏一帶,巧妙避開自己伸出去的手。
高毅然眉毛一抖,忽然想起剛才跳進泳池時,明明是他離盛微語落水的地方最近,他都伸出手去就要抓住盛微語的一條手臂了,對方卻好像忽然被什麽扯了一下,生生地遠離了他幾公分,讓他伸出去的手堪堪掠過她的幾縷發絲,等他浮出水面時,就看到盛微語已經被這個男人帶到泳池邊了。
易言扶着盛微語站起來,臉色差得吓人,看了眼盛微語,見她沒什麽事,又将視線投向罪魁禍首徐思。原本就冷冰冰的眼神,此刻更是帶了冰凍的刺一般,寒意徹骨,“這位小姐,不知道你是誰的女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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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思這時候理智回籠,早吓得不知所措,被他這麽一質問,更是驚慌,下意識看向高毅然,向他求助。
高毅然雖然也很生氣,但畢竟他們現在還是男女朋友,人又是他帶過來的,他出聲給徐思解圍,“不好意思,我女朋友今天晚上多喝了點酒,有些失态了。”
徐思趕緊沿着杆子往下爬,“對不起,我酒後失态了,是我把盛微語當成假想敵了,以為她又要和我搶毅然,我……”
“可笑。”
這時,周霖霖也走過來了,同樣是一身的水。
他站在徐思面前,面無表情地睨着她,眼神倨傲,“我周家的人,想要什麽東西,還用得着搶?”
他這一句話連着罵了兩個人,暗諷高毅然在他眼裏,只是個和物品差不多價值的“東西”,諷刺徐思把她自己和她男朋友看得太高。
高毅然臉上神色不好看,但奈何現在本就是他理虧,即使不服也只能憋着,“小周總,擾了你的宴會,抱歉。”
徐思聽高毅然稱呼周霖霖為小周總,知道了他就是今晚生日宴的主人公,更是惶恐了,低頭站在原地,不敢作聲。可心裏又暗暗奇怪,為什麽說盛微語是周家的人她忽又想起,剛剛争執時,盛微語說了一句,這是她弟弟的生日宴……她弟弟這位小周總是盛微語弟弟
徐思正驚愕時,周霖霖輕呵一聲,還想說什麽,卻聽到身後的盛微語忽然出聲,“我腳崴了。”
他什麽也不說了,立馬轉過身想去看她怎麽樣,卻剛好撞見對方被易言打橫抱起的畫面。
易言抱着盛微語離開,路過周霖霖時,頓了一下,偏過頭沖他開口:“好好處理。”
周霖霖:“……”
周霖霖目送着易言帶着盛微語離開,又被易言吩咐下手一樣使喚了一頓,心裏火氣大盛。
他扭頭瞪向高毅然,眼神比方才不知道兇狠了多少。
**
易言帶着盛微語回了她房間,到底是她自己家,也不用吩咐,前腳進去,後腳就有雇傭的人過來伺候她換衣服。
易言正要離開,卻被盛微語拉住手。
盛微語咬了咬唇,糾結了許久,才終于開口:“你現在就要走嗎?”
她現在很不安,她不知道易言知道了多少她和周家的關系。
萬萬沒想到,她千方百計想要隐瞞的事情,會是以這樣一個方式,洩露出來。
她忐忑極了,怕易言知道她的身世後,對她會有所看法,就像當年她初到周家,第一次參加宴會時,那些人對她的看法一樣。
“你先把濕衣服換了。”
頭頂的男聲依舊平靜沉穩,沒有否認她的問題,盛微語頓時覺得自己與他果然會因為這事隔了千萬裏。也是,即使現在的人再開放,對私生女這種事也依舊會心存芥蒂,因為這是背叛的象征,代表着不忠。
盛微語松開手,黯然地垂下頭,“你……”
“我過會兒來看看你的腳。”
她還沒來得及把那句“你回家路上注意安全”說完,對方卻又出聲,仿佛殺了個回馬槍,可這回馬槍卻是讓盛微語又驚又喜的回馬槍。
她欣喜不已,甚至表現得有些無措,“那、那你也去換身衣服,我們三十分鐘後見。”
易言垂眼看着她,“嗯。”
易言出了房間,就馬上有人帶他去了一間客房,那裏已經備好了幾套西裝,像是有人早已安排妥當一樣。
他換了身衣服,吹幹頭發,也不過用了十幾分鐘的時間。他也不急着去找盛微語,而是在房間裏坐着,似乎是在等着什麽。
這時,房門被人敲響。
易言起身去開了門,門外站着一對男女,穿着打扮能看出他們已過中年,卻保養得很好,出色的外表即使是放在小一輩的年輕人中,也依舊顯眼。
中年男人看易言的眼神莫名地不太友好,“你就是易言?”
另一邊,盛微語因為崴了腳,又着急三十分鐘很快過去,在兩個幫傭的幫助下,手忙腳亂地換了身幹爽的衣服,又火急火燎地吹頭發,補妝。
其中一個幫傭的是個五十多歲的阿姨,在盛微語來到周家之前,就已經在周家長期工作了,幾乎是看着周霖霖和盛微語長大的。
在周家工作久了的人都知道,周家的這對兒女雖然看上去性格截然不同,一冷一熱,但卻有個周家人都有的共同點——沉着自信。無論什麽時候,都能挺直腰杆,胸有成竹。
然而現在,一向沉着的盛微語卻慌亂得差點把眼線筆當成眉筆,自然是讓阿姨驚訝。但也到底是活了幾十年的人,通曉人情世故,不用多問,她就已經默默認定,方才那位先生,恐怕是自家小姐找的姑爺了。
三十分鐘後,易言像是掐着時間一樣,準時敲響了盛微語的房門。
彼時盛微語還在臉上塗塗抹抹,身後是幫傭阿姨在幫她吹頭發,聽到敲門聲,阿姨關了吹風機,幫她擺弄好被風吹亂的頭發。盛微語自己,眼線也不化了,丢了眼線筆,拿了支唇釉,飛快地在唇上一抹,抿了抿唇,這才示意阿姨去開門。
她因為崴了腳,不好亂走,只能坐在梳妝臺前,看着易言進來,心裏忽然跳出一個“好像梳妝打扮好的新娘在等新郎”的想法。
這個想法跳出來時,她剛好對上易言的視線。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她生怕了自己這窗戶洩露出心裏的想法,她連忙移開視線,心如擂鼓,心虛不已。
易言似乎沒發現什麽異樣,走過去,蹲在她面前,視線落在她腫了一圈的腳踝上,不由皺眉,“你崴得很嚴重。”
他輕輕扶着她的腳踝,仔細查看傷勢。
盛微語低頭看着他,男人眼睫低垂,薄唇微微抿着,神情有些嚴肅。
他的手生得很好看,掌骨削瘦,骨節明晰,皮肉勻稱,手指修長,指甲修得整齊圓潤,依稀可見底部象征着健康的好看月牙。
這像是一雙天生适合彈琴的手,讓人不自覺想起這雙手在琴鍵上舞動,會是個怎麽樣的美好畫面。
而此刻,這雙手正扶着她的腳踝,微涼的指尖在她的皮膚上觸動,一下一下撥動她的心弦,彈出暧昧又惹人遐想的協奏曲。
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法讓盛微語臉上微燥,本能地縮了縮腳。
易言頓住手下的動作,擡起頭,“疼?”
疼是肯定疼的,但盛微語現在更覺得癢,心裏癢得開始躁動。
自然,這話她不可能說出口。
她輕點了點頭,嘴上卻說:“還好。”
易言站起身,“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
說着,就要把她從椅子上抱起來。
盛微語忽地抓住他的手,“易言。”
她第一次這麽正經地喊他名字。
易言看向她,卻沒有問她有什麽事,等她自己開口說。
這似乎已經形成了一種默契,他從來不逼問,而是等着她自己開口,給她足夠的時間去考慮糾結,讓她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出于自願。她想說什麽,他便聽什麽。
盛微語望着他,微顫的眼睫洩露了她此時的緊張,幾番掙紮,終于問出口:“你……知道了我和周家……”
她還是沒能完全說出口,能對易言問出來,提到這件事,就已經耗盡了她的勇氣和自尊。
易言卻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麽一樣,“知道。”
盛微語咬了咬唇,輕聲道:“我是十五歲那年被接回來的,就在你出國後沒幾天。”
事實上,在易言出國前,周遠松就已經找到她了,想把她接回周家,但卻每次都被她拒絕了。
她對這個從出生起就沒見過面又突然冒出來的生父感到抵觸,不願意和他接觸,更不想跟他回周家,因為那時,易言還在,她不想離開他,只是後來,卻是易言先離開了她。
易言抿起了唇,似乎也想起了什麽往事,“你那時為什麽沒……”
“為什麽沒告訴你嗎?”
盛微語以為易言想問這個,她自嘲地笑了笑,“本來我想和你說的,但覺得太丢臉了,就一直沒說,後來你出國了,我……”
她頓了頓,扯着的嘴角有些艱難,“我手機被摔壞了,卡也壞了,也想告訴你,也聯系不上你。”
那天晚上,她同舅媽和表哥起了沖突,打了一架,手機在混亂中被摔壞了。後來才知道,那天晚上,就是易言出國的前一晚。
聞言,易言垂下眼。
不是。
他想問的,不是這個,不過卻也得到了答案。
盛微語擡頭望着他,既然已經和他說了這麽多,那就幹脆問他當年為什麽不告而別,大家都把話說清楚。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問,易言忽然俯下身,将她攔腰抱起。
盛微語被他忽然的動作吓了一跳,本能地去摟住他脖子,卻還是很驚慌,“你幹什麽?”
“帶你去醫院。”
盛微語語氣有些埋怨,“那你也先和我說一聲啊,突然抱起來,我怕摔。”
“那就摟緊點。”
“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