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課
【6】
電閃雷鳴,大雨瓢潑。
碩大的雨點砸得窗戶砰砰作響,好似有個兇悍的強盜,下一秒就要破窗而入,殺人放火。
身形單薄的女生被拽着頭發狠狠推倒在地,額頭在地上磕出沉悶的聲響。
中年女人在尖刻地咒罵,聲音刻薄尖銳。
而她身後的男生,躲在旁邊,幸災樂禍地笑。
落在女生身上的目光,猥瑣而貪婪,仿若要用那眼神,扒光她的衣服,明目張膽地進行猥.亵。
中年女人還在喋喋不休地咒罵。
“你個小狐貍精,親表哥都敢勾引!”
“我兒子這麽聽話,你還狡辯說他動手摸你?”
“有書給你讀就不錯了,天天給臉色誰看呢?你個有娘生沒娘養的賤種!”
跌坐在地上的女生在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瘦小的手緊緊握成了拳。
她扶着椅子從地上爬起來,顫顫巍巍,幾乎站不穩腳。
額前蹭破了皮,腫起了高高的一塊,看着就疼。
她卻眉毛都沒皺一下,而是死死盯着面前的女人,聲音沙啞,“你說誰是賤種?”
中年女人氣焰嚣張,“就說你呢,沒爹的賤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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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抓住了旁邊椅子的椅背,不知是哪來的力氣,奮力朝中年女人砸過去。
她紅着眼眶嘶喊,歇斯底裏。
“你他媽說誰是賤種!”
**
盛微語一夜沒睡好。
昨天夜裏,下了一夜的雨,吵得她神經衰弱。
所以說她最讨厭下雨天。
今天是最後一次幫許幼白去代課。
她從床上起來,看見鏡子裏一臉憔悴的女人,心生煩躁。
明明沒有性生活,卻偏偏活得跟縱欲過度似的。
她是踩着鈴聲進教室的,進去的時候教室差不多滿了。
靠近教室門口的邊角還有一個空位,因為角度問題,看不清黑板那邊的板書,這位置基本上不會有人主動坐。
盛微語也沒得選,喘了幾口氣,擠在這個邊角,将就着坐。
也不算将就,反正她也不是真來聽課的。
湊個人頭,順便在某人面前刷個存在感而已。
盛微語看向講臺上的男人,昨天的暴雨導致今天溫度有點低,他穿着件駝色的長款風衣。
這件風衣她在微博上見過,是國外一個挺出名的品牌,許多時尚博主總推這個品牌的服裝,但穿出來的效果,還得看人。
矮了不行,胖了也不行。
易言身形高大,這件風衣更顯得他肩寬腿長。
再搭上他那一聲“生人勿近”的清冷氣質,莫名多了幾分禁欲的氣息。
讓人難以自控地去想象,脫了這些衣服的男人,會是個什麽模樣,是不是還這麽禁欲?
還是……
盛微語舔了舔唇,腦子裏不自覺就被些令人口幹舌燥的事給占滿了。
撞上男人無意間飄過來的冰冷目光,她心裏一緊,摸了摸鼻子,沒來由一陣心虛。
物理催眠大法實在太好,尤其她昨晚本來就沒睡好。
盛微語最終沒能撐過十分鐘,就倒下去,睡得天昏地暗,不省人事。
意識朦胧之間,她心裏總有種隐隐的感覺。
具體什麽感覺,她也說不上來。
就只是覺得,今天好像有什麽事?
具體什麽事,她也忘了。
似乎不是特別重要的事,但也好像不能随便忽視,到底是什麽……她還沒想到,就已經眼白一翻,睡過去了。
盛微語是被下課鈴聲給吵醒的,教室多媒體的音響就在她頭頂,響起來跟要人命似的,她不醒才怪。
看到旁邊的人都在收拾東西,也有人已經離開了教室,盛微語慢半拍地反應過來。
原來是下課了。
見易言還在講臺上,她把書一收,站起身想往他那走,約他吃飯。
然而一站起身,她整個人立馬就僵在原地。
身體的某個地方,溫熱的液體如決堤山洪,洶湧而出。
椅子被女人突然坐下,撞擊出“砰”的一聲。
巨大的動靜惹得旁人側目,連講臺上正在給學生答疑的易言,都朝她那看了一眼。
然而坐在靠門口位置上的女人卻恍然未聞,她慘白着一張臉,看着前方,眼神卻沒什麽焦距,好似在神游。
這副表情,看得出她現在極為不妙。
她現在也确實是很不妙。
盛微語終于想起她今天忘了什麽事了。
今天是她親戚造訪的日子,所以才會這麽想睡覺。
而她現在想死一死。
因為在這麽重要的日子,她什麽都沒準備,甚至穿了條白裙子。
……她為什麽要這麽作死?
現在正是午飯時間,教室裏的人已經走得七七八八了,連上臺向易言請教問題的學生,都收了書準備走。
然而盛微語卻還是坐在位置上,趴在桌上,一動不動,整個人如同一尊僵硬的石像。
她咬着唇,腦子裏飛快地運轉,想着現在打電話給淩希,讓她送件衣服來,還是……
面前的光忽然被人擋住,投下一片黑影。
盛微語下意識擡起頭,一擡頭便撞進那雙墨潭一般的眼裏。
她反射性地挺直了腰背,全身肌肉都繃得緊緊的,像是突然發現自己領域被外人入侵的貓,渾身炸毛,一眨不眨地盯着對方,渾然是進入了警戒的狀态。
盛微語擡頭盯着易言,想僞裝成什麽事都沒有,可下.身不可忽視的粘膩感卻讓她一陣心虛,“你、你還不走,還有什麽事?”
男人眼眸低垂,沉默地看着她。
沒幾秒,他将不知何時脫下來挂在手臂上的風衣外套拿下來,扔到了她面前的課桌上。
盛微語微微一愣,朝易言看過去,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對方卻已經轉身,邁開長腿,離開了教室。
盛微語低垂着眼,看着面前的風衣外套,有一瞬的恍惚。
像是什麽東西被觸發了一樣,即使之前再怎麽回避隐藏,此刻的回憶如洶湧潮水,席卷而來,讓她避之不及。
恍惚間,她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剛認識易言的時候。
那時她才從易言那“要”到電話號碼沒多久。
自從把他的電話號碼拿到手,每天每天的,她都定點定時地去給他發消息。
早上說早安,晚上說晚安,問他吃飯了沒,問他下課了沒,給他發書上抄來的段子,吐槽學校吐槽同學吐槽老師。
易言從來不回,她也不知道易言到底有沒有看那些消息。
老實說,她甚至都覺得自己已經被他放進了黑名單。
那天臨近放學,她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親戚忽然造訪,沒一點征兆。
她什麽都沒帶,連萬能的校服外套都好巧不巧地在那天落在了家裏。
平時再怎麽沒臉沒皮,盛微語這時候也只是個剛經歷青春期的十五歲少女。
青春期對“性”與第二性征最為敏感的時期,渴望與人讨論的同時,又唯恐被人議論,盛微語難得一次地着急了。
走投無路之下,她給易言打了電話。
她害怕被別人知道這件事後嘲笑,卻沒來由地,相信易言,一個對她愛答不理的男生。
出乎意料的,電話通了。
男生沒把她拉入黑名單,也沒有挂斷她的電話。
打完電話後沒多久,易言來到了她的教室。
這時已經離放學過去了半個小時,教室裏只剩下他們兩個。
男生站在女生桌前,看見女生捂着肚子趴在桌上,表情有些痛苦,更多的是,前所未有的難堪。
易言沒多問什麽,甚至一句話都沒說。
只沉默地拉下校服拉鏈,脫了校服外套,扔到她頭上,罩住了她整個人。
扔下外套,轉身便走。
等盛微語把他的外套從頭上扯下來,還沒來得及說什麽,甚至連他的表情都沒來得及看到。
入眼的,只是他離開教室的背影。
當時的盛微語,看着男生高瘦的單薄背影,心裏有種毛絨絨的感覺。
像是有只小貓爪子在不聽話地撓啊撓。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個人的背影,竟然也可以這麽帥。
女人低頭看着懷裏的外套,唇角不知不覺往上輕揚,眉眼柔和。
淩希坐在沙發看電視,不經意間往旁邊瞥了一眼,看見盛微語對着一件外套發呆的模樣,全身的肌肉都寫滿了嫌棄。
“盛小姐,你已經盯着這件外套一個多小時了,請問這外套上是有花呢,還是能被你看出花呢?”
盛微語收回思緒,盤着那雙大長腿,懶洋洋地窩在沙發一角。
她單手支撐着下巴,微眯着眼,像是在打算着什麽,唇角彎起愉悅的弧度,像極了一只曬了太陽後,餍足的貓。
淩希見她這個模樣,搖了搖頭,咕哝了一聲。
這個女人,天天在她面前散發魅力,還不自知。
得虧她是直的,要不然,沒準哪天就犯罪了。
盛微語自是不知道自家室友這會兒在想什麽,她正琢磨着一件事。
琢磨好了,她拿出手機,給易言發消息。
【易老師,今天謝謝您了,您住哪呀?我把衣服幹洗完給您送過去。】
幾分鐘後,對方似乎才看到消息,回複。
【下次上課給我。】
盛微語啧了一聲,這男人嘴還挺嚴,死活都不上套,不告訴她住址。
許幼白明天就回國了,她的代課生涯就此結束,也不用去上課了。
當然,如果易老師想讓她去,她自然給他個面子,讓他多瞧一眼她美麗的尊容。
但是現在,她的目的是套出對方的老窩地點。
盛微語轉了轉眼珠子,下巴搭在膝蓋上,雙手圈着腿,窩在沙發上打字。
【易老師,您确定要我當着全班同學的面,還您外套嗎?】
她明知對方沒有這個意思,卻還是故意曲解。
當着全班人的面還一個男人的外套,要說這兩人之間沒什麽事,打死都沒人信。
要真讓她去學校還,她一定當着全班同學的面,“好好”說一說,易老師這件外套是怎麽到了她手裏的。
讓她想想,是“溫柔地給睡夢中的她披上外套”好呢,還是“在她家過夜之後不小心把外套落下”好呢?
盛微語邊發揮想象力邊“勸說”。
【易老師,我被別人誤會是不要緊的,但是您要是被別人誤會,我會很傷心的。】
易言這次很快就回了。
【c棟1603。】
盛微語眨眨眼,真巧。
她發消息過去。
【易老師,我在c棟803,真巧。】
盛微語等了許久,對方都沒再回消息。
她眯着眼想了想,唇角愉悅地一彎,又敲下最後一則消息,發過去。
易言把住址發過去後,就把手機丢到了一邊。
夜店燈光閃爍,音樂喧嚣,擾得人心生煩躁。
他眉心一皺,看向正靠在沙發上喝酒的男人,“這就是你說的好事?”
旁邊的男人寬肩窄腰,身上那件騷氣的紫色襯衫,是上娛旗下時裝公司新出的限量款。
襯衫領口故意解開兩顆扣子,修長的腿随意交疊,帶着幾分不正經的氣質。
“喝酒的事,可不是一件好事兒?男人談事,沒有酒,還叫……”
林冀邊說邊舉着酒杯晃了晃,被易言眼刀一刮,搖晃酒杯的手動作一頓,嘴裏的話也說到一半沒敢再往下說。
他尴尬地笑,“哦是是是,忘了你不喝酒,我的錯,我的錯,我自罰一杯。”
說完,就将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酣飲之後,他将酒杯放下,瞥了眼易言放在桌面上的手機,挑眉道,“不過,我剛才就想問,你今晚怎麽一直在看手機?怎麽,我們易教授,終于也會在網上沖浪了?”
易言沒什麽情緒地看了他一眼,“我不聽廢話。”
林冀自讨沒趣,也不再拐彎抹角,“行行行,我不說廢話,我不說廢話。”
他頗為無奈地搖搖頭,像是在為易言不懂得珍惜而惋惜,“也就只有你,會嫌棄我話多了。”
想想也是,林氏在國內,可是餐飲行業赫赫有名的品牌,就拿這b市來說,能排得上名號的高檔餐廳,哪個沒點林氏的股份?
他林冀,作為林氏的大老板,哪個不想多巴結一二?
也就只有眼前這位,從沒把林大總裁的身份放眼裏過。
還一天到晚把他從頭至腳都給嫌棄個遍。
也許這就是兄弟情吧。
林冀自我安慰地想。
他看向自己這位好兄弟,不慌不忙提起正事,“你這次回國,沒跟你家裏說?”
說來甚怪,易言同易家的人,關系不差,但卻似乎一直止于禮。
看得出,是易言單方面和他家人保持着距離。
也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平時相處,平淡如水,看不出一丁點血緣聯系的親切感,叫人很難相信這是一家人。
但事實上,易言确實是易家實打實的二兒子,親生的。
這次易言辭職回國,易家那邊,竟然事先不知,還是在林冀和易家大哥談電話的時候,無意間提及,才得知。
易言臉上沒什麽表情,“說不說,他們不是都已經知道了。”
言外之意,不管他說沒說,林冀這個大嘴巴子,已經都說出去了。
聽出他的意思,林冀有些不滿,“喂喂,這怎麽還賴上我了?我怎麽知道你是忽然一聲不吭就辭職回來,我還以為你都和你家裏商量好了呢……”
提起這,林冀又好奇了,“說起來,你到底為什麽突然回國?”
在那邊待得好好的,忽然一聲不吭辭了職,回國當起了教書匠。
難道,他們這種高智商人類活到了一定的年紀,都要做點什麽反常識的事?
易言抿了一口白水,表情淡淡,“你不需要知道。”
林冀嗔怪似的“诶”了一聲,“別這麽說,我知道你做事一向不是沒目的性的,你說出來,說不定兄弟我還能幫上兩個忙呢?”
說着,他又往酒桌上俯身,給自己斟酒。
旁邊,易言的手機忽然亮起屏幕。
林冀反射性朝光亮的那邊看了一眼,不小心就把屏幕上的東西給看光了。
手上力度一松,手上的酒瓶咣咣跌在桌面上,液體傾倒,流了一桌。
然而林冀卻是沒一點意識到一樣,而是一臉震驚地看着易言。
商界以處事不驚而赫赫有名的林大總裁,此刻伸出手指指着旁邊臉色不佳的男人,“你、你……”
男人冷冰冰的眼刀一刮,林冀立馬收回手,捂住自己的嘴。
他避開視線,“我什麽都沒看到。”
他什麽都沒看到。
真的。
屏幕上那條“易老師,記得今晚鎖好門哦~”的消息,他一個标點符號都沒看到。
作者有話要說:
林冀:想不到你這麽騷?
易言:……
我們微語小姐姐扳回一局!鼓掌!
今天的易教授扔外套男友力max有木有,雖然一句話也不說但就是帥哇帥qaq
謝謝無敵滴懶貓扔的地雷~抱住好久不見的懶貓啾一口o3o
【這條加粗:今天評論超過15字的發紅包~(摸着我癟癟的小錢包乖巧等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