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細細論起來, 鶴鳴和蘇清風頗有相似之處, 能走到一起也很有跡可循,雖在意料之外,但實屬情理之中:
雖然年紀輕輕, 但都天賦過人, 是各自行業中的佼佼者。兩位天之驕子出道至今也沒遇到過特別大的挫折,所以整個就很自信, 多少有些驕傲, 覺得只要拼一把,大概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所以蘇清風才會堅持先去給自己洗清名聲,所以鶴鳴穿越後也沒有一蹶不振……
而鶴鳴的那點小擔憂也在火熱出爐的男朋友鎮定自若的安撫下順利消散:
不是吹牛, 他們倆單獨挑出一個來都能獨當一面了,眼下男女搭配,又不想毀天滅地,還有什麽坎兒越不過去呢?
鶴鳴先拉着蘇清風盤點了下各自手頭的裝備:黃紙天雷符十八張, 獄火符二十三張, 雷擊木版天雷符三張,金錢劍一把, 桃木劍一把, 風幹枭桃一枚, 桃木釘、槐木釘等等若幹。
枭桃乃經冬不落的桃子,懸挂枝頭狀如枭首,可殺百鬼,原本是稀少程度不亞于雷擊木的天然法器。但托現代科技進步的福, 樹木栽培技術有了長足進步,倒不似從前那般可遇而不可求,基本上鶴鳴每次出遠門都會帶一枚,非常財大氣粗。
蘇道長靠的是一身正氣,肉身頭鐵導致設備比較簡單,唯有青光寶劍一口和八卦護心神獸銅鏡一枚,尤其是後者,關鍵時刻還能當鎮鬼法寶。
鶴鳴一看見那八卦護心神獸銅鏡,眼珠子都直了,乖乖,這可真是好東西。
她家裏就有不少古董,對這些東西的質感熟悉得很,一上手就知道這八卦鏡大有來頭。就見它雖然年代久遠,但依舊光亮如新,入手沉重而盈潤,背刻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神獸,環繞四象八卦,中有道教青牛獸鈕,栩栩如生形神兼備,令人肅然起敬。
鶴家多有錢吶,她連大五帝錢組成的金錢劍都有一把(雖然穿越的時候沒帶來),可還真沒有一面這麽像樣的鏡子。唯一一次見過的能與蘇清風這面相媲美的,還是當年爺爺帶着她去國家博物館的時候……
大約是她拿着八卦鏡的時間有點長,蘇清風的眼神漸漸複雜起來。
鶴鳴忙物歸原主,并高舉雙手以示清白:“我就是看看,真的沒想要!”
這東西太貴重了,哪怕現在看也有個近千年歷史,就算蘇清風真的想給,她也不敢要。
若換了其他男子,說不得要順水推舟幾句,誰知蘇清風卻愧疚且為難道:“此乃我武當派鎮派三寶之一,是師父借給我用的。”
所謂鎮派之寶,意思就是歸屬權是集體的,不管現在在誰手裏,都只有使用全沒有轉增權:業餘選修法律專業的鶴鳴對此理解非常到位。
鶴鳴難得從他臉上看見豐富的表情,暗笑之餘又忍不住想多逗逗他,便故意失望道:“啊,這樣啊。”
蘇清風非常細微的慌亂了下,重新将八卦鏡推回來,“那你等會兒可以用。”
只是借用。
鶴鳴盯着他看了幾秒鐘,眼見光風霁月的蘇道長漸漸手足無措時,突然噗嗤一笑,飛快地在他面頰上親了下,“你真可愛,我逗你玩兒呢。”
柔軟濕潤的感覺一觸即逝,蘇清風卻覺得被碰到的地方火燒一樣,騰地熱起來。
那熱量迅速蔓延,一路橫沖直撞,叫他一顆心都燙得厲害。
鶴鳴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忍不住又湊近了笑,“哎,害羞啦?你臉紅啊。”
蘇清風雙眼飛快地眨了幾下,臉紅的更厲害,憋了半天,也只帶些無奈地道:“別鬧。”
天吶!
鶴鳴在腦海中發出無聲吶喊,心裏的小人兒都快炸成一片煙花了。
這是什麽神仙!
她瞬間惡霸附身,伸出手指頭勾了勾對方的下巴,“哎,你知不知道你越害羞,我就越想調戲你?”
可憐蘇道長謹守道心二十餘載,什麽時候經歷過這個?眼睛都睜大了。
不過他的心性素來堅定,最初的慌亂過後,反而迅速冷靜下來,竟也能一邊無奈搖頭,一邊滿臉縱容地說“別鬧”了。
瑩娘一邊跟黑貓撕扯,一邊看着這邊一對狗男女挨挨擠擠湊在一處,簡直要流下委屈又羨慕的淚水。
“瑩娘!”智商退化的王雲生看見路邊地上一截東西瑩瑩發亮,在夜幕下十分好看,便歡快地撿起送給心上人,“瑩娘,好看的!”
瑩娘還沒來得及欣慰,卻愕然發現對方手上舉的是一根斷裂的人腿骨,胸口砰的一聲就給氣炸了。
“叫魂啊你叫!好看你爹!”
她一把将那截人腿骨扇飛,滿腹委屈無處流。自己這輩子究竟圖個啥啊?
她還要再罵,可王雲生已經被她的突然爆發吓壞了,饒是這麽着,還怯生生上前,一邊小心翼翼觑看她的臉色,一邊試探着去拉她的衣袖,“瑩娘,我,我錯啦,你莫要生氣……”
鶴鳴和蘇清風滿樹亂飛,眯着眼睛看了地形地勢,大約估摸得差不多,這才回來往地上插槐木釘。
兩人一邊插一邊挪窩,聽見瑩娘這邊的動靜後,鶴鳴忍不住小人得志的瞎摻和道:“哎呀,都一把年紀了,當初苦苦哀求是你,要等人也是你,要救人也是你,湊合着過吧,還能離咋地?”
瑩娘給她氣個倒仰,一時也顧不上主仆尊卑,哼聲道:“您可真是站着說話不嫌腰疼。”
要是換了那個俊秀的道長癡癡傻傻你試試?看誰給你說甜言蜜語。
她自認為是在心中腹诽,奈何忘了當初簽訂主仆契約的時候就注定了:奴仆不配擁有隐私,她的心理活動一絲不落全都讓鶴鳴聽了去了。
就見那厮得意洋洋地站起身來,插着腰抖着腿,“我就是饞他身子,癡呆美人也願意養!”
蘇清風:“……”
倒也不必。
他還維持着蹲的姿勢,仰着修長的脖子拉了拉鶴鳴的衣角,非常認真地更正道:“我修道多年已小有所成,只要肉身不死,絕不會癡傻。”
鶴鳴低頭,正正對上蘇道長一本正經保證自己絕對不會癡呆的畫面,看上去真的非常秀色可餐。
收斂這種事情對鶴大小姐來說顯然有些困難,既然覺得秀色可餐,于是她當場就餐了。
眼睜睜看着鶴鳴竟又大大方方往蘇清風臉上親了一口,聲音響亮到甚至帶了回音,瑩娘頓覺胸口一股氣沒上來。或許因為死了四十多年,本來就不該有氣。
黑貓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慘白的眼珠裏閃動着人性化的幸災樂禍,被瑩娘踹了一腳後便屁颠兒跑去外圍自己抓鬼玩兒了。
所以說人這種東西活着有啥意思?就是死了也不痛快,整日家情情愛愛的,沒出息!
槐木釘插完之後,鶴鳴再三檢查沒有錯漏,這才拍了拍手,“成了。”
只要等到子時,啓動陣法就好了。
嘿嘿,區區500進度條算個啥!
蘇清風驕傲确實有他驕傲的資本,在被鶴鳴不斷騷擾的情況下還能穩住心神,說要先念幾遍《道德經》和《清心咒》,提前消磨下本地的戾氣和怨念,以防萬一。
畢竟先天條件擺在這裏,亂葬崗丢棄的又多是無人收斂的無名屍骨,生前遭受磨難,死後難免怨氣沖天,天長日久的,滋養出幾只成氣候的鬼怪也不意外。對此鶴鳴沒有意見,當即贊許道:“有備無患嘛,道長考慮的很周到。”
自打兩個人開始面對面打直球之後,蘇清風就不再自稱道長,可鶴鳴卻突然品味出其中滋味,偏要喊,隐約有了點小情/趣的意思。
果不其然,她這麽擠眉弄眼的一叫,蘇清風又開始有了臉發熱的勢頭……
原地檸檬成精的瑩娘呸了聲,素手一翻,化出一把梳子丢給王雲生,“過來,你給我梳頭。”
王雲生手忙腳亂的接了,憨憨一笑,屁颠兒過來了。
就見幽幽月色下樹影婆娑、山巒起伏,偶有老鸹報喪,鬼火浮動間,一名身穿華服的美豔女子于路中央正襟危坐,一頭漆黑長發蜿蜒及地,正被人抓在手中,一下下的梳着。
精致的木梳攏過長發,發出細微又清晰的“刷~刷~刷~”,合着飄飄蕩蕩的晚風散出去老遠。
鶴鳴只看了一眼就無語了。
這他媽不就是經典的鬼片場景嗎?你們倆真的不用特效就能去拍戲了!
就連正圍着聚陰陣繞圈念經的蘇清風無意中看見這一幕,也非常可疑的出現片刻停頓。
怪他經歷少。
聚陰陣啓動後,已經在少林寺後山嘗過甜頭的黑貓就表達了強烈的進去的想法,就連瑩娘也說想把梳妝臺搬到裏面去,如果可以的話,甚至也不介意在裏面長住,結果被主人無情鎮壓。
随着子時的鄰近,陽氣漸弱,陰氣幾乎呈幾何倍數瘋狂增長,鶴鳴眼睜睜看着原本空無一物的亂葬崗上憑空浮現了許多熒綠光點,再然後,陰風四起,那些光點慢慢組成一道道影子。
落在鶴鳴眼中,這密密麻麻的鬼影就像秋日裏農民伯伯手底下的大豐收一樣,鋪就通往回家的路。
可不等她念《往生經》,卻發現了一個很明顯的問題。
“蘇道長,”她碰了碰旁邊的蘇清風,“你有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
折騰了大半宿,別是敲錯門了吧?
蘇清風面上多了一絲凝重,“看這些人的打扮,并不像劉大哥說的陣亡将士。”
這些鬼魂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皆是衣着破爛容顏枯槁,但肢體倒還算齊全,穿着打扮分明就是尋常底層百姓,哪兒有一點兒陣亡将士的特征?
鶴鳴又仔細看了一遍,注意到許多鬼,尤其是成人鬼身上都背着小小的行囊,還有的拿着飯碗,頓時渾身一震,将眼前的景象和記憶中某些影視劇紀錄片的場景慢慢重疊在一起,汗毛倒豎,近乎失聲地喊道:“這些是災民!”
什麽陣亡将士,這些全都是淹沒在歷史長河中,因為天災或是人禍而遠走他鄉,最後卻依舊被餓死的災民!
她已經忍不住在心裏罵了娘,劉大哥啊劉大哥,你這人怎麽關鍵時候掉鏈子,能不能靠點譜啊!
災民和陣亡将士雖然都死去多年,但因為死因不同、生前理念不同,死後形成的鬼也不一樣!對付的方法,自然也不能一概而論!
将士保家衛國,哪怕死也忠骨、英魂尚存,正氣浩然;但災民生前經歷了重重打擊,日夜忍饑挨餓,或許還要親身經歷餓殍滿地、易子而食等諸多人間慘劇,身心都遭受重創,憤恨、悲痛和絕望占據絕對支配地位……
她剛要跟蘇清風商議下對策,卻見饑渴難耐的黑貓已經喵嗚一聲吞掉了近前一只孩童鬼,結果這一下算是捅了馬蜂窩,那些鬼都是一僵,然後便像收到信號一樣,齊刷刷朝着鶴鳴這邊扭過頭來!
餓,餓,餓!
源自靈魂的吶喊瘋狂蔓延,引發雪崩一般的連鎖反應,相互交織在一起。而當這種吶喊的數量過于龐大,彙聚之後所具有的力量也難以估量!只這麽遠遠地看着,鶴鳴就莫名其妙有了一種餓到五髒六腑都要被自己消化掉的痛苦。
這就是人類情緒的感染力。
她很快覺察到不對勁,才要給自己念清心咒,卻聽旁邊的蘇清風已經行了個道家禮,清聲長嘯:“福生無量天尊!”
無形的聲波迅速蕩開,如一圈圈的漣漪席卷方圓數十丈,接觸到的人和鬼俱是心頭一震,那種餓到火燒火燎的感覺瞬間消失于無形。
鶴鳴迎着蘇清風關切的眼神點點頭,示意自己沒事,可等重新轉回頭去後,還是不覺頭皮發麻。
饒是鶴鳴自認身經百戰,可被成百上千只餓死鬼直勾勾盯着看的感覺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渾身發毛到能直接去演人猿泰山了!
這關注過于沉重了,有點承受不起。
黑貓也意識到自己可能闖禍了,立刻跳到鶴鳴身前,前身伏地,腰背拱起,四只爪子內指甲瘋狂漲到近三寸長,刀切豆腐一樣兇狠地扒拉着地面。它渾身鋼針一般的黑毛都炸開了,喉嚨裏不斷發出呼嚕呼嚕的威脅聲,虎視眈眈地瞪着螞蟻一般密集的敵人。
瑩娘才要順手将王雲生拉到身後,卻慢了一步,回過神來時就發現王雲生擋在自己身前。
她愣住了,傻愣愣聽着王雲生的聲音從前面傳來,“瑩娘,保護瑩娘!”
瑩娘眨了眨眼,久違的情緒湧上心頭,兩行血淚潸然而下。
蘇清風也嘆了一聲,好一對癡男女。
鶴鳴偷偷将雙手十指縫間塞滿了提前疊成令箭形狀的符咒,飛快地看了看四周,發現對手已然提前使用鬼海戰術将所有退路堵得嚴嚴實實,不由也有些頭大。
都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今兒他們兩個還真是陰溝裏翻船,這千算萬算面面俱到,也沒算到一開始接收到的信息就不對啊!
劉文君啊劉文君,得虧着你沒去當情報員,不然一早就給人砍了!
她看向蘇清風,空前認真地問道:“你說,咱們跟他們談判下,就是找錯人了,以後逢年過節加倍香燭供奉,就當今兒沒這回事兒成不成?”
饒是危機當頭,蘇清風也被她明知不可為卻偏要問的話逗樂了,于是也很認真地搖了搖頭,“我覺得不行。”
似乎是為了驗證他的話,幾乎話音剛落,那些餓鬼便齊齊發出一聲鬼號,然後蝗蟲壓境般猛地朝這邊撲來!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哈,因為快完結了,又慣例跟基友讨論寫作問題,隔三差五深入交流,一聊就幾個小時……問題很多,反思也比較深刻,有的東西不是一朝一夕能改過來的,但至少有這個認識了,一點點進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