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挑唆【修
韓安晴已經有好幾年沒回過家了。
高考完的那個暑假， 她度過了有生以來最快樂的一段時光。然而也是那個暑假，她跌入了深淵，從此噩夢纏身， 再也沒爬出來過。
她曾經以為家是她的港灣， 所以當在柳茹那裏聽到要她把孩子打掉的要求時， 她逃回了家。她想， 雖然她的母親并不見得多愛她，甚至因為要撫養她每個月都要多支出一筆錢而嫌棄她， 但總不會趕自己走的。
而事實卻是，母親沒有趕她走，只是把她拉入了深淵。她剛剛得知自己有了孩子，結果她還沒開心過兩天，她的孩子就離開了她， 到後來，連楚穆泱也離開了她。
江敏詩開了門， 韓安晴卻沒進去，只是點了根煙吸了口，倚在門口問：“你現在跟的是哪個？秦先生？還是郭先生？”
“都不是。”江敏詩倒了兩杯水，一杯放在茶幾上， 另一杯自己端着， 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她喝了口水，仰頭看門口的女兒：“你恨我恨到門都不肯進了？”
韓安晴又吸了口煙，看向客廳裏那個端坐着的，被自己稱為母親的人。她說到恨的時候聲音是很平靜， 唇角上揚的弧度恰到好處， 是個不顯得生分又不讓人覺得讨好的微笑。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搖曳着走進了屋內， 在江敏詩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打量了屋子一眼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半躺着。
擡手端起水杯，她放到眼前看了一眼，然後轉頭微笑着問江敏詩：“你猜，我還會不會喝你給我倒的水？”
江敏詩也點了根煙，頭靠在沙發椅背裏，架起腿說：“随你喝不喝。”
韓安晴将水放回去，在沙發上側躺着，一手撐着頭，一手彈了彈煙灰。視線停留在江敏詩的臉上，帶了些笑地說：“你還是很漂亮。”
“不漂亮沒法留住男人的心。曾經說要娶我的秦先生現在跟他老婆感情很好。那個為了跟我在一起和老婆鬧離婚鬧到上新聞的郭先生愛上了更年輕漂亮的。”她嗤笑了下：“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我以前怎麽就那麽傻，相信他們對我是真愛，以為真的想娶我呢。”
韓安晴毫不留情地說：“活該。”
這兩個字讓江敏詩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她坐正了身體，打量自己的女兒：“這幾天怎麽沒見着楚穆泱？以前他隔三岔五地給我送點東西，或者打個電話問聲好的，最近好一段時間沒來了。你生病也沒看見他來，小兩口吵架了？”
韓安晴看江敏詩的目光慢慢銳利起來，仿佛她再說下去，那目光就會變成鋒利的刀子，直接切向她的致命點。但這目光只存在了一會兒，然後韓安晴吸了口煙，用一種滿不在乎的語氣說：“分了。他跟別人結婚了。”
江敏詩的臉色終于大變了：“分了？你們倆居然分得開？穆泱可是非常喜歡你的，不會是你自己作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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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安晴看着她冷酷而怨毒地說：“拜你所賜！”
江敏詩有些躲閃，假裝喝水避開了那目光，握着杯子的手輕微地顫抖。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韓安晴躺在沙發上，仰面朝天地抽完了整根煙，忽然說：“我不甘心。”
江敏詩看着她。
“我不甘心。”韓安晴又說了一遍：“穆泱是我的，他只能是我的。”
江敏詩：“可是你說他已經結婚了……”
“結婚了又怎樣？”韓安晴側頭笑看着江敏詩：“你跟過的那些男人，哪一個不是結過婚，甚至連孩子都有了的？哦，不對，只有我爸是真心實意愛你的，可惜他被你給氣死了。”
江敏詩被她堵得無話可說。韓安晴卻放過了她，說：“去給我做點吃的吧。”
她在江敏詩欲言又止的表情裏又加了一句：“吃完我就走。”
江敏詩便不再說什麽，起身進廚房做飯去了。
韓安晴閉眼在沙發上躺了會兒。這幾天她在醫院，以為楚穆泱肯定會來照顧她。上一回她只是感冒，他就照顧了自己一整天。這次比上次嚴重得多，肯定會來照顧自己的。
可是直到出院，楚穆泱都沒有來。不僅沒來，甚至連微信都沒發過一條，電話更是沒有。她終于不得不忐忑地接受一個事實―——楚穆泱沒那麽喜歡她了，甚至有可能，已經愛上了慕嫣。
她又想起那天自己去找楚穆泱，慕嫣出現後他就沒再理過自己，甚至連頭都沒回一下，抱着慕嫣不知道在說什麽。她看得刺眼，被氣走了。
要怎麽樣才能讓他回到我身邊呢？韓安晴陷入了思考當中。
幾天後，韓安晴特意打扮了一翻去了慕嫣工作的地方。
臨近9點，離下班還要半小時，然而所有蛋糕已經賣完，店內除了慕嫣再沒有別的人。
韓安晴在店外面看她。慕嫣雙手放在腹部，低着頭溫柔地說着什麽，那表情非常地柔和，卻刺得韓安晴的眼淚都差點落下來。
如果……如果當年沒有失去那個孩子，我是不是也會如此溫柔地跟肚子裏的他對話？會不會，我就不是現在這樣？
然而這種傷愁的情緒并不适合她。韓安晴仰頭深吸了口氣，理了理自己的頭發和衣服，像模特走臺步一樣地進了店。
“對不起，我們今天的……”慕嫣聽到聲響擡起頭來，待看到進來的人是誰後有些驚訝：“安晴？”
韓安晴笑了下，在她對面坐下來，先是在她尚看不出懷孕的腹部看了一眼，然後才移到慕嫣臉上：“穆泱會來接你下班？”
她是之前跟了楚穆泱一次，發現楚穆泱下了班不回家，而是直接開車來了這家店。來之前還去某家店裏取了早訂好的外賣。韓安晴隔着玻璃櫥窗看到那是一盅适合孕婦喝的營養湯。
慕嫣看了眼牆上的挂鐘，微笑說：“應該不到半小時他就會來了。”
韓安晴便也笑：“你知道嗎，我跟穆泱曾經有過一個孩子。”
慕嫣點頭：“他和我說過。”
楚穆泱确實和慕嫣講過。不過是慕嫣主動問起的，因為在和楚穆泱做朋友的過程中，她發現楚穆泱總表現得很讨厭孩子，說軟趴趴的嬰兒太弱小太容易死了。
可是有一回在游樂場遇到一個跟父母走散了的小孩，楚穆泱卻又是哄又是給買零食甚至還扮鬼臉，直到把小孩逗笑為止，然後帶着小孩找到工作人員幫忙，特別地有耐心。
“那他有和你說過那個孩子最後怎麽樣了嗎？”
慕嫣只問出來楚穆泱和韓安晴曾經孕育過一個孩子，那孩子怎麽樣了卻沒問出來。所以她誠實地搖了搖頭。
“被打掉了。”韓安晴笑着拿出煙來點，被慕嫣以“店裏不允許吸煙”制止了。她向下掃了一眼才把煙收回去。
韓安晴：“他媽逼着我打掉的，你知道為什麽嗎？”
慕嫣露出個疑問的表情。
“她說我們年級太小了，養不起。”韓安晴嗤笑了一聲：“又不要她養，我和穆泱可以辍學去打工來養他。”
“可是……”慕嫣溫和而平靜地說：“如果你們辍學，那麽你們就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至少穆泱不會有今天的成就。”
“那又怎麽樣？”韓安晴看過來的眼睛有些咄咄逼人：“沒有大學文憑我們就養不起孩子了嗎？難道為了一張大學文憑，就可以殺掉一條生命嗎？”
慕嫣沒說話，只是溫和地看着韓安晴。
韓安晴：“如果不是因為這個被打掉的孩子……我和穆泱之間根本沒你什麽事兒，你也不可能成為穆泱的妻子。穆泱這輩子只會喜歡我一個人。”
“我信。”慕嫣看着她笑容溫和地說：“我信你說的話，也相信穆泱到現在依然喜歡你。”
“你不覺得自己很悲哀嗎？”韓安晴好奇地問：“你的丈夫不喜歡你，他喜歡的是我。我也喜歡穆泱，我們還經常聯系。他如果回家晚了你會不會懷疑他是和我在一起？你會不會擔心上次的事以後還會重演？”
慕嫣垂眸，坦誠地說：“我會。但是我不怕。我原以為我這輩子都只能和穆泱做朋友，可是我們卻作為夫妻一起走過了一段時光。這已經讓我覺得滿足，更何況，我還擁有了一個孩子。”
她擡起頭看着韓安晴，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我不貪。如果最後穆泱還是想跟你在一起，我有孩子就很滿足。”
韓安晴看了她良久，想不通世界上怎麽會有慕嫣這樣的人，自己的老公愛着別人她還覺得幸福滿足。
想不通便不想。她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慕嫣，坦誠來意：“我今天找你，其實是想告訴你，我打算把穆泱追回來，和他好好過，不折騰了。既然你覺得有個孩子就滿足，那你們離婚的時候，我會讓穆泱放棄孩子的撫養權，正好我也不想當後媽。”
慕嫣微低着頭，始終沒有回答。韓安晴看不清她的表情，心裏總有些忐忑不安，又糾正前面說的話：“其實那個孩子……不是打掉的，是意外流掉的。”
慕嫣擡起來的臉是微笑着的：“我覺得穆泱……不會和你在一起。”
“哦？”韓安晴倚桌站着，微側頭看着慕嫣那頭燈光下泛着柔光的銀發：“為什麽？你以為你換個發型，還是個這麽醜的白色，他就會喜歡上你了？你以為你對他那麽好，生病了都提着菜跑上門來給我們做飯，他就會因此覺得愧疚想到你的好而愛上你嗎？別天真了，慕嫣。”
“感情這種東西，不是你對他好就行的，還要知道怎麽勾引男人，懂得怎麽牢牢抓住他們的心。”她彎下腰捏着慕嫣的下巴說：“你看看你，長得沒我好看，沒我會讨男人歡心，更不懂情趣，連我欺負你了，你都不知道反抗，還說什麽你不貪心。”
“慕嫣，自己想要的東西是要伸手去搶的。你這麽副不争不搶還随意揉圓搓扁的樣子，到你手了也會丢的。”
韓安晴說完就走了。慕嫣沉默地坐了好一會兒才輕聲說：“你怎麽知道我沒搶過呢，我曾經那麽努力地想要搶一個人的命。”說到最後，已是淚水流了滿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