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發威(一)
齊端果然說到做到,第二日晚上便打着燈籠将剩下的一袋子米并半袋子窩窩頭送到了杜家,杜雲汐接了窩窩頭站在門口瞪大了眼:“這窩窩頭也有人賣?”
窩窩頭是玉米面混着黃豆面做的,有條件的人家會在窩窩頭裏攙點白糖,做好了用一種齊家村這邊特有的葉子墊着放在籠屜上擱屋外凍一夜,放在地窖裏能放很久,待要吃的時候放在竈上蒸一蒸,吃起來香極了。杜雲汐從前未曾吃過這個,還是到了齊家村才斷斷續續吃了些,顧氏又不會做,基本上是王氏得了空做了送來給杜家幾口嘗嘗鮮。
她喜歡吃這個,齊嬸子是知道了,不過齊嬸子也不曾做過,所以她以為是齊嬸子怕她嘴饞,特特在集市上買回來的。
齊端咧嘴一笑:“這不是買的,這是你嬸子做的,不是大叔吹,你嬸子做這個可是有名的。不過你嬸子懶,只每年快過年的時候才做一些,知道你喜歡吃這個,你嬸子今年特意多做了些。”
杜雲汐點點頭,齊端跟杜雲汐交代了一番,打着燈籠往回走。
第六日了。
顧氏算了算日子,從那夜母女對話之後,女兒已經有整整六日未同自己搭話。本來飯桌上只有三個人,平常女兒還會同自己這個母親說些書上看到的趣事。如今女兒吃完了飯便自去廚房收拾,兒子則只會埋頭吃飯,三個人在一張桌上尴尬的很。家裏的事女兒也仍然在做,只無論遇到什麽都只默默遵循自己的意思,不再獨自做決定。
這一日是難得的晴天,杜雲汐實在不想在家裏呆着,囑咐了杜雲稹好好在家練大字,自己跟顧氏打了聲招呼便抓了把瓜子出了門。許是因為晴天的緣故,在家裏憋了許多日的村民們都圍在村中的大樹周圍,搬了凳子在那邊唠嗑邊做事。因着大多數都是成了婚的婦人,杜雲汐繞了一圈,沒發現同齡的小姑娘,便有些喪氣地往回走。忽然一顆雪團打在她的頭上,杜雲汐擡頭,瞧見正是村裏的石頭。
她積了一肚子的火,怒道:“你打我幹嘛?”
石頭滿不在意地笑:“沒爹的野丫頭,打的就是你。”
“你!”
石頭感覺背部一痛,耳邊傳來齊小虎怒氣沖沖的音:“別欺負小汐,有本事跟我打。”
齊小虎力大無窮,搓的雪團又硬,打的石頭痛得很,石頭氣急道:“齊小虎,我又沒打你,你管什麽閑事!你跟着野丫頭什麽關系,幹什麽替她出頭!”
杜雲汐自己捏了個雪團砸在石頭的臉上,正色道:“小虎哥這叫‘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你欺負弱小,小虎哥這叫伸張正義。”
石頭滿腹火氣:“呸,伸張正義你大爺!別以為你跟着你那短命的病鬼爹念了幾年書就了不起,裝的跟個正經人似得,誰不知道齊小虎對你有意思,你倆是王八看綠豆——對眼兒了。齊嬸子對你那麽好,你那寡婦娘還偷偷勾搭齊大叔,大晚上的好東西一筐一筐的往你家送,打量誰不知道呢,不要臉的臭||婊|||子。你知道三奶奶不喜歡你,你就跟你那不要臉的娘學,暗地裏勾搭齊小虎,真以為沒人曉得呢。”
石頭這一嚷嚷,周圍的村民全都朝三個人看過來,齊小虎臉憋得通紅,手上仍舊抓着石頭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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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事的問石頭:“石頭小子,怎麽杜家的事兒你這麽門兒清,莫非這小丫頭暗地裏也勾搭你了不成?哦我知道了,一定是這丫頭一邊勾搭你一邊勾搭小虎子,你吃醋了所以嚷嚷開了是不是?”
杜雲汐一眼看過去,好事的正是村裏有名的八婆,齊富貴家的沈氏,怒道:“富貴嬸子,你說這話可有依據不成?真是好得很,有本事你們拿出證據來,要是拿不出來,別怪我杜雲汐今日去找村長爺爺做主。”
話音剛落,就有人接話,“喲,小丫頭狂得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前些日子,連着兩個晚上端子往你家跑了兩趟,趟趟都帶了好幾個竹筐。要是真有什麽事,為什麽不白天去?”
接話的是春分家的劉氏,素來跟沈氏關系好,不過同樣名聲差得很,也是個長舌婦,杜雲汐冷笑:“既然春秋嬸子說的這麽有板有眼,今日我要是不去找村長爺爺出來說個明白以後這日子沒法過了。”
話音剛落,就見顧氏拿了菜刀走到人群,身後跟着杜雲稹,顧氏一把将菜刀插|||在地上,平靜道:“真是‘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沈氏,劉氏,我杜顧氏自問平常與你們交往不多,卻也不曾做過任何對不起你們的事。但你們張口閉口毀我女兒清譽,還有石頭,你年紀小,嬸子原不想與你計較這些,但你張口便毀我名聲。聽說你已經十三歲了,是個半大小子,也該知道女子的聲名比什麽都重要,今日你毀我母女二人的名聲,要是不給個交代,我杜家一家三口便在這顆樹下吊死。”
顧氏說的很平靜,語氣并不激動,但在場的人都知道,她說的是真的。
沈氏與劉氏讪讪地笑:“杜家的,你看你幹嘛這麽激動,我們也就是說說,說說而已。”
杜雲汐涼涼道:“是啊,只是說說而已,反正到時候死的是我們,又不是兩位嬸子,你們說是也不是?”
“我今日一定給你們母女個交代。”顫巍巍的聲音傳來,所有人都朝身後看去,正是齊家小兒子齊元扶着村長慢悠悠走過來。
劉氏與沈氏面色齊齊一變,村長一家在村裏頗有威信,本來是他大兒子齊正接替村長的職位,誰料齊正自有一番造化,早年被來村裏征兵的右衛将軍征去做了府兵,後來右衛将軍解甲歸田,他們這些府兵都回了各自的家鄉,在縣裏的衙門謀了個捕頭的職位做着。齊正得了這個缺,平日要在縣裏巡街,并不住在村裏,只得了空便回村裏住幾日,稍解老父思子的情緒。不過齊正還有個弟弟叫齊泰,農事上倒也是一把好手,平日裏各家有什麽事也都樂意去幫忙,故而在村裏也與他父親兄長一樣有些威信,村長正等着過了年便把村長的職位交給小兒子,自己與老妻在家裏弄孫為樂。年紀大了,村裏的事管也管不過來了,不如交給小輩們發揮發揮。
顧氏他是知道的,杜家剛來的時候顧氏便帶着孩子們上門了一次,他瞧着是個知禮數的。求得了自己的準許便把村裏那個空置的房子買了下來,平日裏也不怎麽與其他人交往,只一心一意伺候自家相公。只齊端家與齊滿貫家因着住的近些,顧氏又會做人,端子家的與滿貫家的都是熱心的人,一來二去他們三家倒熟稔點。杜淳生一直病卧在床,這麽些年也未曾聽過外面傳顧氏與人勾搭之事,便是真有這事,憑顧氏的腦子,也不該是與齊端家的攀扯不清。只這事到底真相如何,還是得查查才知。
杜雲汐瞧着村長在長凳上坐下,低着頭心裏有了幾分計較,她忽地沖到村長的腳邊跪下,朝村長重重地磕了個頭,待擡起頭來面上滿是淚水:“村長爺爺,我們家的情況您是知道的。當年本來是來村裏投靠遠房親戚,誰知道康元叔家走了運搬離了村裏,又因着我們那會在路上書信不通,等來了才知道這事。路途漫漫,何況我爹的身子經不起折騰,是娘與我說村裏的嬸子叔叔爺爺奶奶們都是和善的人,并未我們是外姓人而瞧不起或者排斥我們,從來都是能幫則幫的。故此才狠了心,從手裏扣了些我爹的藥錢買了房子在村裏住了下來。我娘說的我原是不信的,只因着買房一事娘帶我去村長爺爺家走了一趟,七奶奶見了我又是糖塊又是點心的給,像極了我的親奶奶。不瞞您說,家裏爺爺奶奶去的早,雲汐年紀小,也不曾有過多少的天倫時光,只七奶奶待我那般好,我心裏是把她當親奶奶尊敬的。村長爺爺又和煦,我娘也一直教導我們要把您當自家長輩來待。我爹沒有親兄弟,端嬸子與滿貫嬸子待我們家好,家裏都把她們當真正的親戚處着。本來我是小輩,這些話輪不到我來說,只家裏現在這麽個境況,弟弟還小,娘念着村裏的情誼,是萬萬開不得這個口的。少不得讓小輩拖個大,與春秋嬸子和富貴嬸子分說分說。”
春秋家的與富貴家的不知為何,被杜雲汐的眼神一掃,竟覺得身上更冷了些。
“富貴嬸子說我勾搭小虎哥,這事可有證據?富貴嬸子不妨與我說說,我可曾與小虎哥私下裏相處過?還是我偷偷給了小虎哥什麽信物被嬸子瞧見了所以才有這麽一說?若是都沒有,只憑着嬸子這麽一個亂說,壞了我的名聲不說,豈不是帶累了小虎哥?便是我肯息事寧人,只怕三奶奶也不肯的。”
齊滿貫的老娘想把娘家侄孫女兒訂給齊小虎的事是全村皆知的,那可是個混不吝的人物,誰壞了她的算盤,可是要吵鬧一輩子的。
從前還有齊三爺壓着,自打三爺去了,三奶奶行事就沒了章法,若不是齊滿貫在後面苦苦撐着,只怕不出幾日,齊滿貫便要家破人亡了。
富貴家的梗着脖子聲道:“若是沒什麽,何必小虎哥小虎哥叫的這般親密?更何況,”她眼珠子一轉,振振有詞,“齊端趕集那日回來,我家男人晚上回來,正碰見他從你家往回走,手裏還提着燈籠。便是真有什麽事,也該是他媳婦兒與你娘說,跟他有什麽關系?你家只你娘是個大人,大晚上的一個大男人從寡婦家裏出去,要說他們倆沒關系誰信?”
杜雲汐冷道:“嬸子這說的什麽話,村裏凡是比我大些的哥兒,遇到了也是要叫一聲的,這是禮數。難道我見了滿貫嬸家的小虎哥,還非得惡聲惡氣喊一聲‘齊小虎’才算是不親密嗎?不過嬸子說的也對,”杜雲汐話鋒一轉,“您家的春哥見到人是從來不叫的,只‘喂’‘喂’地稱呼別人,”她兩手一攤,“瞧,我管您家的兒子也□□哥呢,莫非我與您家的那位也親密不成?”
富貴家的被這麽一說,脖子一縮,再也想不出別的什麽措辭了,她只不過是想說些八卦,可不想把自己兒子攀扯進來。眼瞧着這丫頭要是真的名聲壞了,只怕自己兒子也讨不了好,到底還是轉過了彎,不再與杜雲汐接話。
那廂齊元淡淡開口:“富貴嬸子說的事,我卻是知道的。想必富貴叔只看見了先回去的我爹,并未瞧見稍晚些回去的我娘。那日爹娘是一起去的,只因要過年了,杜家嬸子不方便出門,便拜托了我爹娘幫忙采買些過年用的東西。杜家沒有勞動力,我娘又跟杜嬸子交好,叫我爹幫忙擡了下東西而已。想必是我爹回去的時候被富貴叔看見了,富貴叔也真是的,見到我爹怎麽都不招呼一聲,倒是回家與嬸子說了這個。說來倒也謝謝富貴嬸子對我家這麽關心,竟為我家着想到這個地步,為着我娘的臉面,這麽大的事也不同我娘通個氣兒,只悄悄瞞住了,今日說與村裏人聽,要村裏人為我娘做主,嬸子這份情誼,只怕比我舅家更甚。”
杜雲汐感激地沖齊元微笑,解決了富貴家的,接下來可就輪到那位說自己娘親的富貴家的嬸子了。杜雲汐嘴邊揚起一絲冷笑,正要對着富貴家的開口,沒想到那人突然捂住胸口往後一倒,也是她該,後面的人沒一個接住的,只叫她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不過這位倒是有些腦子,只憑她這麽倒下去連悶哼一聲都沒有只管裝暈的,杜雲汐可是頭一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