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千城

第23章 ☆、章

中午，南星醒了。

看着我獨自坐在石頭上，看着洞口發呆，些許疼惜的眼神：“怎麽了？這麽悲傷的小臉？”

我擡頭看着他，眼圈微紅：“對不起，南星，是我害了你。”

他微微楞了一下，随即露出招牌式的微笑：“沒關系，是我自己願意的。”

他和我都是玲珑心腸的人，他知道我說的是，因為綁架了我，他的一生也許因此改變了。

而這是犯罪，不管結局如何，這一步他是走岔了。

“南星，我拿什麽拯救你？我不想你有事。”

他坐在我身邊，伸手摟着我的腰：“這樣的你，我怎麽能放手？就這樣和你浪跡天涯，四海漂泊，已經是我最大的心願。我不需要拯救。”

“白雪楓利用了你。”

他笑：“彼此利用罷了。” 他心知肚明我在挑撥離間。

“白雪楓在倒他家債的人哪裏得知，是有人授意他這樣做的。而那個人又是吳氏集團控制的子公司裏的人。

吳氏集團是沈九少爺父子的産業，又想到曾經給沈七寄過的U盤，是個人也想到是誰搞自己了吧。

他那性子沒事還要欺負別人解悶，更不要說吃了這麽大的虧，說是殺父之仇也不過。

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

這個仇他能不報嗎？

他是想人財兩得來的，但是，他沒辦法接近你。

你一直過着上班，回家兩點一線的日子，只要出了單位就有一個司機一個保镖跟着，他約你，你也肯定全身戒備，根本沒辦法下手。

說來可笑，那天我和你打雪仗的時候，他就坐在遠處的車裏，全程目擊我你，沈九的糾葛。

你們走後，他就拉我上車了。

把所有倒黴的同學的事情都給我說了。

包括李曉秋。你知道她怎麽樣了？”

我嗫嚅着說出心中最壞的預測：“她死了？”

南星輕笑一下：“有時候死是最幹脆利落的結局，就怕是死又死不了，活又沒法活。”

他看我一下“有些事，真是不适合你知道。”

“你說吧，我想知道。”

他摟着我的肩膀，用力：“那你知道這些事，都是誰幹的嗎？”

“九哥。”

他稍微有點吃驚：“我以為他不會告訴你。”

“我勸過他，讓他收手。”

“呵呵，有些事，只要一開了頭，就算你讓他收手，結局也還是沒辦法控制和預料的。

就像白雪楓，只是倒了他家債，讓他家的資金鏈斷裂，就像多米諾骨牌，一路就嘩啦嘩啦的倒下去，直到現在。

李曉秋，只是被一個男人騙走了，拐賣到一個深山溝賣給一個男人了。

李曉秋的性子也不是省油的燈，那個男人根本管不了她，又把她賣給了一個黑煤窯，在哪裏當暗娼。”

他雙手摟着身體僵硬的我：“在哪裏接客，都是剛發了工資的窯工，想跑就打，拴着鐵鏈子綁在床上，最後，感染了艾滋病。

等白雪楓找到她的時候，已經沒救了，只能活着等死。

小城！小城！你不要自責，不怪你，你是最無辜的。

是因為白雪楓挑釁沈七，給他寄了U盤，刺激他。

是他們互相争鬥的結果，和你沒有關系！小城！”

我覺得呼吸困難，心口像堵了一塊大石頭，怎麽也喘不上起來，胃裏一陣子的翻騰。

幹嘔，南星給我拍背，我彎着腰，想吐，什麽也吐不出來，最後鼻涕眼淚一大把。

南星扶我去洞裏的小河邊，洗臉，漱口。

濕着頭發，微紅着眼眶，對南星說：“我開始厭惡我自己了。你讓我自己待會兒。”

一頭倒在睡袋上，昏昏沉沉的睡過去，覺得好累好累。

等到醒過來，身上蓋着厚毯子和衣服。

春寒料峭的季節，洞裏又潮濕，醒過來就覺得渾身酸痛，全身無力，鼻塞，喉嚨腫痛。

南星守在身邊，“醒了？吃點東西吧。麻杆兒剛才用□□打了只野兔。”

鼻塞的鼻孔現在才聞見野生動物的土腥氣，胃裏止不住的上湧，爬起來就去小河邊，狂吐。

南星過來，擡手摸頭，“好燙，發燒了。”

焦急的一咧嘴，扶我坐下，披上衣服，去醫用急救包裏，翻藥。

找出幾片退燒藥，感冒藥，端水給我喂下去。

“吃點東西吧。能吃東西就好的快些。”他問。

“西紅柿雞蛋湯。”我勉強想吃點酸的。

“好，熱乎着吃，好發汗，又好消化。”

看着他在忙碌的給我洗西紅柿，切，炒，打蛋。不争氣的紅了眼圈。

南星，我真不想你因為我身陷囹圄。

沈九不會讓你和白雪楓得手的，就算他可能會拖的日子久些，但是他一定會把我找到的。

那時，南星，你怎麽辦？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去坐牢，或者落在沈九的手裏，那比坐牢更可怕。

看看李曉秋的結局，就不難想象了。

沈九的那句話又回蕩在耳邊：要麽怕我，要麽愛我，就是不能離開我。

對我況且如此，何況是情敵？要帶我離開 他的人？

南星，我要救你，我要趕緊想個辦法。我真的不想再有人因為我陷入災難。

頭疼的厲害。

我端着西紅柿雞蛋湯，南星說：“我給你拍個視頻。沈九要知道你現在還活着。”

我考慮了一下，對着南星的手機：“九哥，七哥，我現在很好，有吃有喝，有人照顧我。

你們在家照顧好孩子，一切都會過去的。”

南星拍好視頻走到洞□□給胖子去找信號好的地方發出去。

這個地方真的很偏僻，連信號都覆蓋不到的鳥不拉屎的地方！

我雖然是黑客，但是也得有電腦或者手機，最起碼得有個信號吧？

黑客到了原始部落，啥也不是！

我這才想到南星幹嘛把我弄到這麽原始的地方來了，感情是防着我這一招！

洞裏沒有電，也防止被人發現，晚上太陽一下山，就漆黑漆黑的。

喝完湯：“南星，我想洗澡，身上難受。”

感冒的時候，洗個熱水澡，再舒舒服服的睡一覺，就好個差不多了。

南星看 看洞裏的設備：“泡澡是不可能了，給你燒熱水，擦擦吧。”

我點頭，也比不洗澡就睡好。

南星又燒了一鍋水，給我倒盆裏，端到洞裏僻靜的地方。

“你堅持一下，等這件事情了結，我們就出去，條件就會好了。”

“我從小是苦出身，這點苦，比起小時候，不算什麽。”

南星站在石頭外面給我把風。

“小城，我特別喜歡你這一點，能吃得了苦，能享得了福，什麽時候都那麽淡定，安靜。

寵辱不驚的。”

我脫了衣服，就覺得後悔，特別冷，趕緊用熱毛巾擦身上。

激起一身雞皮疙瘩。後悔洗這個澡了。

“你沒見過我發飙，在新西蘭的時候，一個人在國外，又被人惹到，在一大群人面前發脾氣了。那是唯一的一次發脾氣。”

南星說：“那肯定是觸到你的底線的底線了。”

嗯，想起冷翠川，那樣激烈的愛，對我來說，不适合，不能容忍眼睛裏一點的沙子。

還是沈七這樣的小日子适合我。

趕緊擦，一低頭，好頭暈，洗毛巾，洗腳。穿衣服。

感覺更難受了。

勉力回到睡袋，鑽進去，已經沒有力氣了。

當天晚上，燒得更厲害了。

我的精神雖然可以寵辱不驚，但是身體這些年一直處尊養優，嬌生慣養的受不住了。

春天的晚上又冷，還睡在冰冷潮濕的地上。

南星一直摟着我，迷迷糊糊中，感覺他不停的喊我，給我換冷的毛巾，好難受，被冰火兩重天刺激着，感冒沒有好轉，更加重了。

早晨，周圍一片寧靜，他的聲音特別清楚，他在洞口打電話：“小城發燒了，很厲害，昨晚都迷糊了，滿口胡話。我今天必須帶他出去。”

“吃點藥先扛着。”

“給他吃藥了，沒管用。”

“現在情況這麽緊張，怎麽能出來？”

“我當然知道現在情況緊急。可是我要的是人，是活着的人！”

“我也沒想讓他死！但是現在，你堅持一下！”

“我不管，我給你說一聲，我要帶他出去了。”

“你讓他們發現，我的錢可就沒了！10億！10億！”

“去你媽的10億，他要死了，你一分錢也別想拿到！”

狠狠的挂了電話。

給我喂了藥，胖子煮的方便面，給我喝一口。

“小城，我帶你出去，你堅持一下。我知道你怕高，你閉上眼睛，全心相信我們就好了。

小城，你聽見我說話嗎？”

嗯。

南星原諒我騙了你，我感冒是真的，發燒也是真的，但是沒有那麽嚴重，沒有嚴重到昏迷，沒有嚴重到說胡話。

我故意要洗澡的，故意要加重病情的。

那些胡話都是騙你的，哄你心軟的，哄你心疼我的，

如果今天你不帶我走，我還會用刀割腕，告訴你，我不開心，我不想這樣的生活。

你會帶我走的，因為你愛我，這就是你最大的弱點。

你舍不得我受苦，舍不得我難過。

對不起，南星，我要救你。

瘦子拽過栓在洞口旁邊的繩子，很熟練的固定好自己，很快就升到懸崖上去了。

他在上面輔助胖子也上去了。

南星給我系好安全帶，囑咐我用力抓緊上面的人會拉我上去的。

我只敢看着面前的石頭，被生拉硬拽上去。

拉上去之後，趴在地上好久沒動。不恐高的人沒辦法理解那種心髒被抓住，呼吸緊張到停止的心情。

南星很快也上來，看我趴在地上，急忙解開安全繩，過來：“小城，你沒事吧？”

我搖頭：“沒事。”

他扶我起來，胖子和瘦子收拾東西。

看我實在沒力氣，一蹲：“上來吧，我背你。”

趴在他背上，走在崎岖，的山上，不時的被兩邊的灌木叢挂一下衣服。

“南星，我也是這樣被背上來的嗎？”

嗯。

這個山上根本就沒有路，如果不是野外經驗豐富，只會困在這峰巒疊嶂的起起伏伏的荒山野嶺中。

走一段，我實在不忍心；“南星，我下來，走一會兒。”

南星也累了，他放下我，拉着我的手，牽着我。

沒一會，我的肺就如同灌了鉛，喘不上氣來，呼哧的聲音好像老牛。

南星焦急的讓我坐下來，給我喝水，摸頭，擦汗。

“我們從這裏走到有村子的地方需要四個小時，依你現在的情況我們走到下午也到不了。

胖子，你背他一段。”

胖子過來把自己背上背的裝備給了南星：“要不是看在你給我做過飯的份兒上。”

胖子的體能比南星好，背着我多走了好遠。

瘦子默默的接過我，我看看他瘦瘦的身體：“我自己先走會兒。”

就這樣四個人一路走走停停，中午飯在山上随便吃了點解決。

下午兩點的時候，南星指着山腳下的一棟小石頭房子：到那就有人家了。

那個小村子裏有個小衛生室，去哪裏輸液就好了。

胖子說：“趕緊的吧，我背着他，感覺像背着着了火的碳。”

四個人到了小村子，找到衛生室，雖然簡陋，但是幹淨衛生，退燒的藥還是有的。

躺在病床上，給我輸上液，蓋好被子，南星給白雪楓打電話。

“我們到地兒了，小城輸上水了。”

“沈九只給我的瑞士銀行的賬號打了一億，剩下的他要見到水千城才給。”

“小城不能給他。你現在趕緊走，別要餘下的錢了。這樣也可以了。”

“我也是這樣想的。我現在馬上到你哪裏。”

“你來找我幹嘛？你不趕緊跑。”

“錢我沒拿到，人當然我也要了。”

“白雪楓，我們當初可不是這樣定的。”

“計劃不如變化。當初是當初。當初還計劃拿到錢再放人呢。誰想沈九這麽難搞。”

“你別來，等我們安全了，你再來。”

“我留了小弟牽扯沈九的注意力，我偷偷溜出來的。”

“白雪楓，你腦子裏漂拖鞋了嗎？不擔心被人跟蹤嗎？”

“趙南星，你被美人兒迷暈了嗎？敢帶他出來，只要到了有人的地方，他就可以求救了！

他的心思我可領教過！”

倆個人話不投機，誇，挂了電話，看着我。

全身又酸又痛，又爬了這麽遠的山路，一躺下，床啊，雖然是病床，可是比石頭地強之百倍

我就睡過去，好像死了一樣。

還沒睡多久，就被人吵醒了。

确切的說是大喇叭喊話的聲音：“裏面的人聽着，你們已經被包圍了。

馬上釋放人質，争取寬大處理，不要自掘墳墓。”

我第一反應是，沈九的人來了。

睜眼，“南星。”你千萬不要出去，你要是出去，就坐實了你的罪行。

伸手抓住他。

趙南星回頭：“小城，你覺得怎麽樣？”這個時候了，你關心的還是我的病體。

“我覺得輕省些了。外面怎麽回事？”

一個冷嘲熱諷的聲音響起：“剛醒過來就忙着卿卿我我的，沒看見老情人嗎？”

我扭頭，白雪楓！

他全身一股掩蓋不住的桀骜不馴的狠勁兒，和上學時候的那股不羁完全契合。

我坐起來，既驚訝又在意料之中。

遇見他那種目光，貪婪，精明，嘲弄，的眼神，

我扭頭看南星。

這情形和當年多麽的像。

窗外的喊話，還在繼續，翻來正去就那幾句話。

“南星，我到底害了你。”現在我們三個如同網中之魚。

南星還是那樣一笑：“我當時動手的時候，就曾經想過現在這樣的結局，只是沒想到會這麽快。”

他擡手試我的體溫：“還好，不那麽燙人了。”

白雪楓冷笑：“呵呵，還真是苦命鴛鴦呢。趙南星，我就看不慣你那樣，磨磨唧唧，幹什麽都不痛快。”

說着，攬過我的頭，結結實實的咬在我唇上。

尖銳的牙齒，刺破嘴唇上薄嫩的肌膚，深入，感覺要刺穿了整個嘴唇！

痛！

我用力推他，南星也拉他，他笑着離開，嘴唇上，沾着我的血，獰笑着，無比奸邪詭異。

南星急忙找紗布，創可貼，給我止血，血不停的湧出來，很快就濕了紗布。

南星叫：“醫生，醫生。”回頭才發現屋裏只剩下我們這一夥，胖子，麻杆兒，還有一個新來的小黑小夥。

醫生早就不之去向了。

我自己緊閉着嘴，用力咬着紗布，用手摁着。給南星搖頭。我沒事兒。

白雪楓伸舌頭舔去唇上的血液：“記住，這是我給你的記號，永遠記着。

就是因為你，我才家破人亡的。”

南星站起來沖他：“別怪到小城頭上，和小城有什麽關系？

要怪就怪你自己的性格！如果不是當初你欺負我們，會有後來這一堆的事嗎？

就是你，什麽事都要別人聽你的，不能容忍任何人比你強，一定要當頭，掐尖。

看到別人比你好，你就難受，你就要搞人家。

自己喜歡小城還不承認，知道我和他好，就故意折磨羞辱我們。

現在好了，我們誰也別想逃了。”

“趙南星，你又慫了吧，看見外面這麽多條子，你怕了吧？

你在這裏認慫吧，我帶他走。“

“不行，他還輸液呢。你帶着他逃跑，只會拖累你，連累他。”

南星過來阻攔白雪楓拔我針頭的手。

白雪楓一揮手就把他打一邊，南星撲過來，白雪楓已經拔了針頭，用力壓着針眼。

“子彈無眼，萬一傷了他，我跟你拼命！所以，你不能帶他走。我不讓！”

剛想張嘴說話，傷口又滋出血來，可見白雪楓恨我到什麽地步，這一口在嘴唇上肯定要留疤了。

急忙把濕透血跡的紗布丢在地上，又拿一塊紗布摁上，手上也被血染紅了，衣服上也被滴上了血跡。

整個人狼狽不堪。但在這節骨眼上，也顧不得了。

南星拉扯他，白雪楓對他帶來的人說：“把他捆上。扔後面去。”

很快不顧南星的叫喊，小黑子利索的把他捆好，扔到後面去了。

好，南星，這下，你安全一點了。

白雪楓掏出一把搶，檢查一下，從窗簾縫裏往外望。

天色已經接近傍晚，天色開始慢慢的暗下來。

外面的喊話顯然也已經不耐煩。

小黑子過來把我幫上，我嗷嗷叫：“疼。”

“這時候就別想舒服了。”

給我嘴上打上紗布，用醫用膠帶固定。

白雪楓用槍頂在我腦袋上，推我出了門，立刻感覺到周圍的一片緊張氣氛，空氣好像都能爆炸。

冰冷的槍管頂在我的後腦上，恐懼引起，一陣惡心，想吐，

雖然我知道周圍至少不下20個特種兵，但是聽不到一點的聲音，遠處還遠遠傳來不知情的公雞的打鳴聲，呼喚着回家了。

我那樣子确實不樂觀，嘴上貼着紗布，胸前的衣服上滴着血，手上貼着膠帶。

身體僵硬，肢體麻木，肚子開始疼，這感覺怎麽似曾相識呢？

警車傳出聲音：“不要傷害人質，你要什麽條件？”

“給我一輛加滿油的車，不許跟，我會在一個小時後釋放人質，你們等人質聯系！”

警方顯然在商量，過了一會兒：“好，只要你不傷害人質。”

一會兒，一輛面包車開過來停在這個小衛生室門口的空地上。

白雪楓縮在我後面，讓胖子，瘦子，小黑先上車，他拉着我綁在後面的手慢慢往車子靠近，

就在他擡腿往上邁，我還沒有上去的一瞬間，他的腦袋理我有十公分的距離，我感到一股急速的空氣摩擦的聲音，擦着耳朵呼嘯而過。

然後，就是漫天的血液，鮮紅的血液，遍布整個視野，眼前都是紅的，還有白色的腦漿，

多少年後，我還記得，白雪楓倒在我身上的感覺，像一個沙步袋，死沉死沉的，一下子就把我壓到在地上。

所有的恐懼，緊張，到達一個臨界點，徹底釋放，精神徹底崩盤，感覺生命離我而去。

□□鮮血湧出來，我心裏明白了什麽，卻什麽也做不了。

下一秒，也什麽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