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醉東風(16)
他信口調笑起來,歸菀整個人卻好似魔怔了,不可以的,她絕對不可以再懷上他的孩子,可他這樣頻繁行事,她早晚會再度暗結珠胎,說不定,她小腹驟然一縮,現在這裏便不知不覺開始孕育着生命,歸菀到底還年幼,此刻被自己不着邊際的想象吓得死死捂住了臉,再也抑制不住,兩條腿開始胡亂去踢他:
“你不要碰我!”
晏清源臉色掠過一瞬的不豫,攥住她兩個腳腕,抵在自己胸前,歸菀登時羞憤要死,再動彈不得,晏清源就這樣一言不發笑吟吟看着她,這個姿勢,歸菀很快覺得撐着的兩臂發軟,酸酸麻麻的,整個人要往水裏滑。
倒怕淹死了她。
“抱住我!”晏清源一勾手将她拉過來,歸菀驚呼之下,不禁環上了他脖間。晏清源略調整下姿勢,托穩了。
一時間,歸菀稍稍高于他,晏清源微仰面掐緊腰肢笑看她繃緊的面皮:“怎麽不嚷了?”
歸菀蹙眉吸氣,一手無力滑落下來,晏清源見她動也不動,整個身子僵得自己也毫無興致可言,卻還是低聲笑了句:
“總是這樣笨。”
稀裏嘩啦一陣,水淋淋的,他抱着她徑直從浴桶出來,晏清源又往窩在頸肩裏的歸菀輕輕吐氣。
不知低語句什麽,歸菀将臉埋的更深了。
水珠跌在青紗帳中,瞬間化開,歸菀漸漸如水一樣軟下來,她怔怔看向晏清源:“送我一枝金步搖行嗎?”可言語琉璃易碎,“我看……我看姊姊頭上戴了一枝……”歸菀去就他,迎合他,似有若無蹭着他,“很好看,我也想,想要一枝……”
生澀的勾引,似乎極大地取悅了晏清源,他笑着答應了。
燭光不知何時黯淡下來,夜闌人靜,一室內,情海已散,晏清源翻身下榻,過來将燈罩取下,重新剪了燈花,很快,一切又都明亮起來。
歸菀頭腦發暈,陷在被褥間仍兀自輕喘着,晏清源已端來一盞溫茶,将她軟透了的身子扶起,遞到嘴邊,這一回什麽也沒說,知道她懂。
就着他的手,歸菀飲了幾口,随即懶懶卧倒于枕間,晏清源撐起臂肘,歸菀就被籠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勾起一縷青絲把弄,洞若觀火地瞧着她:
“怎麽突然想起來要金要銀了?”
Advertisement
他清醒的就是快,歸菀也立時清醒不少,心慌意亂中不由想去尋些什麽東西,仿佛攥緊在掌間,才心安。不知扯住了什麽,含混應道:
“步搖金燦燦的,戴在發間,就好似一段驕陽,我以前沒覺得它的美,那日在姊姊頭上見了,只覺滿眼生輝。”
她的修辭太刻意,話也未免太啰嗦,晏清源一笑,目光平靜,轉手替她理了理淩亂的鬓發,身下人似要別過臉,可還是忍住不動,任由他收拾了。
“大将軍是不是覺得奢侈太過了?”等他動作一停,歸菀小心翼翼問道,晏清源眉頭舒展,仿佛被春風吹拂一般醉人,揉着她的肩頭:
“你要什麽,我都給你,只是不知道,你要不要我呢?”
歸菀的思緒停滞了。
她從長睫下悄悄看他一眼,那漆黑的眸子,一下又看到心裏去了,歸菀害怕地蜷起身子,一時無言相對,晏清源還在逗她,笑得意興勃勃:
“菀兒,到底要不要我?”
燭光下,歸菀的臉慢慢起了紅暈,雙唇翕動,嗫嚅一陣,到底一個字也沒吐出來,晏清源便俯首嗅向她馨香的肩窩:
“看來你不肯要啊?”
歸菀一個激靈,木木地直點頭:“要,我要大将軍的。”晏清源擡起頭,捏住歸菀柔潤透亮的面頰:
“大将軍,”他短促笑了聲,“叫的我心煩,換個叫法。”
歸菀摸不透他是不是真的心煩,面上明明還挂着笑的,她不太能确定地問他,憂憂郁郁的:
“那,大将軍想要我如何稱呼?”
記得他說過自己連名帶姓喊的那次,竟也有臉說她沒教養,歸菀心底一陣忿忿,晏清源,他真是玷污了這幾個字,既然晏清源肯定也不成,難道讓她喚他一聲郎君麽?
她只想罵他。
他這個人,怎麽無恥,歸菀都不再意外的。
見歸菀小臉皺成一團,晏清源笑了笑,拍拍她腦袋:“子惠思我,骞裳涉溱。”
這叫什麽話,明擺又是戲弄她,歸菀裹了裹被衾,不打算接,腦子一轉,恍然明白過來,他的字,定是“子惠”了。歸菀不願同他這樣親密,裝作不懂,略顯茫然地看着他。
“你又不蠢,日後就這麽叫罷,或者阿惠也是可以的。”晏清源笑道,輕而易舉就戳破了她,歸菀臉上微紅,委婉拒道:
“我這麽叫,不合規矩,請大将軍不要為難我。”
晏清源本也沒當真,此刻倒有了興致:“不合哪門子規矩,你怕什麽,東柏堂裏,你這麽叫我,沒有人知道的。”他重新靠近她,嗓音裏充滿了信手拈來的柔情,“菀兒,你忘了?這裏我只養着你呢。”
歸菀登時就是一個寒噤。
她是他養在東柏堂裏的一個玩物。
歸菀驟然想起他無意帶出的一句話,所謂膩了,是哪一層意思,她再次攥緊了手中扯的物件:
“大将軍,我……”
餘話未出,被晏清源伸出的一根手指壓了回去,“喊我阿惠罷。”歸菀遲疑一瞬,搖了搖頭,晏清源倒沒再逼她,“嗯”了聲,“有話跟我說?”他笑笑。
可無論如何,歸菀又問不出來了,只溫聲說:“我累了,想歇息。”
晏清源卻瞄了一眼她手中的東西,輕輕給拽出來,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要抱着這個睡?就這麽喜歡我的東西?”
定神一看,是晏清源的亵褲,原來這半日她緊張之餘攥起來的竟是這個,歸菀羞得立刻拉過被褥,蒙上了眼睛。晏清源卻欺上身來,将被褥扒開,整個人壓住歸菀,鼻息沉沉,撲打在她面上:
“不是說要我麽?”
他離得近,眼睛裏盡是星光璨璨。
歸菀不知如何回應,晏清源已經幫助她将兩條手臂搭上了自己頸肩,就這麽深深笑看着她:“我的好菀兒說要我,我怎麽會不給呢?”
随之落下的吻,如春天裏的一陣桃花雨。
漸漸的,晏清源往下滑去了,歸菀仍在巨大的暈眩中,只知道一雙手定住了她的腰,他擡首沖自己笑了一下,雙腿不覺被支起,貼近時,歸菀驚得一個打挺坐了起來:
“你……”
她難堪地說不出話來,晏清源含笑不語,一掌将她重新按了下去。
帕子不知何時裹挾到的枕旁,歸菀又看見了粉蝶,目中一痛,動也不動,晏清源不由動作一停,見她走神又敷衍,便攥了下小手,笑着:
“忘了上一回麽?不會的話,只抓着我就行了。”
歸菀恨自己竟很快明白他所指,他是有意的,有意将自己往漩渦深處推落,于是,歸菀拿起帕子,哀而不傷地對晏清源說:
“我繡的,是蝶化莊生,大将軍又怎麽會懂?”
原以為不過是閨閣那點少女心性,繡花繡蟲,柳曲闌幹的,小兒女心腸。歸菀如此一說,晏清源稍覺詫異,兩人目光交接一瞬,歸菀還是錯開了。
晏清源拈過帕子,上上下下又瞧了一番,這才對她一笑:“怎麽辦,我是個粗人,沒看出來,既然你說給我聽了,現下是明白了,蝶化莊生麽?”
他想了一想,捏捏歸菀小臉:“小姑娘家,是覺得人世無常了?那下一塊帕子,是不是要繡蕉繡鹿?該不是把自己當一只棘猴了?”
末了說的歸菀目中頓時一冷,第一回同他針鋒相對,盡管聲音還是柔柔弱弱:“大将軍怎知自己就不是?指不定也做着一場蕉鹿夢,人一旦做起夢,總是不自知的。”
外頭宵沉如水,霜華半紙,她這一字一句,都攜着利器來的,晏清源見她反唇相譏,養氣的功夫好,也不理會,輕“哦”一聲,笑她:
“照你所言,又是蝶化莊生,又是分鹿覆蕉,勘破生死了?”晏清源看她鼻間皺起的樣子,分明可愛,那一縷秀發也調皮地纏上了眼睫,他給撩開,怕癢到歸菀,“既然勘破生死,理應該得大自在,你還發什麽萬古愁?”
說罷在她櫻唇上咬了一口,歸菀嘤咛一聲,不知怎的,一下就冒出句:“你才是棘猴子!”
晏清源聽得朗聲大笑,點了點她額頭:“好,我是,你不準再鬧,以後也不要再繡什麽蝶化莊生,比目魚,并蒂蓮,繡什麽不好?嗯?”
歸菀一時愣住了,他不知的,比目魚已被戳破了一只眼,并蒂蓮也被折去了一枝花,什麽都早已殘缺。
還在發癡思想着,晏清源已經細致地咬起她纖指,含在口裏,笑吟吟望着她,歸菀突然其來打了個顫,頭皮都麻了,她微微一偏臉:“不要這樣……”
晏清源把她臉擺正,愛憐地罵道:“小混蛋,總是給我打岔,不要這樣,那就換個樣好了。”
他手底輕巧用力,就将歸菀翻了過去,別着她臉,托起紅唇的一霎,頭一回覺得這烏發也礙事,撥開了,一陣馨香拂面,才原諒似的,覆上柔軟的唇,含糊不清地說:
“等春天自會帶你去漳河尋些野趣,毛詩的好處,你怕是還不知道……”
歸菀聽得混混沌沌,根本無暇去辨其間含義,知道眼下是逃不過,忍着羞恥,點了點頭,最後再一次掙出那句:
“我要金步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