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不廢話嗎,本名當然比陳大俊好聽,但也不能因為名字遭到表揚就沾沾自喜,眼看他就是明知故問,秦筝不慌不忙地調整出一個詫異的神色,道,“好聽在哪啊?”
溫庭雲道,“施弦高急,筝筝然也,素指繞琴,徒聞音繞梁,寧知顏如玉。可不是他自己說過的,還要人如其名,靜候佳音?”
“……”
秦筝扶額,少年風流口出狂言就算了,還能被流傳到現在,已然變了味,怪不得江湖中有他好色無厭的傳聞,自己嘴賤怨不得說書人極盡鄙夷之能事。
秦筝委婉道,“恐怕是他年少無知的時候信口胡謅的,這種話也只有他說得出來了吧,哈哈哈哈哈。”
幹笑幾聲愈發尴尬,溫庭雲搖搖頭道,“我覺得說得極好,所以記得他的名字,忘都忘不掉。”
秦筝偷瞄溫庭雲一眼,發現這人說話一直盯着自己看,像試探又有些別的什麽他不明白的意味,如果他發現自己就是秦筝,一言一語又不挑明定是有什麽原因,可如果他确實沒懷疑自己身份,怎的聊什麽都往秦筝身上扯。
橫看豎看都有古怪,說話古怪,裝束古怪,那把明晃晃的刀古怪,眼神,尤其古怪。
溫庭雲見秦筝手中杯明明空了許久,就是端着不放下來,遂起身為他斟茶,衣角掃過桌面恰好把他自己的茶杯給掃到了地上,秦筝一個習武之人,換作從前自然是能手眼入刀風馳電掣地撿到杯子不讓它落地,然而如今成了廢柴,即便眼神依舊很好,手速實在跟不上了,手忙腳亂去撿還是讓杯子落了地,砸了個稀碎。
他蹲在地上可惜地看了一眼那只茶杯,對現在的他來說确實價值不菲,如果小二要他賠,他還真賠不出來,“可惜了,得多貴啊……”
正要伸手去撿,被溫庭雲一把扣住手腕,“一只破杯子而已,賠他們就是,犯不着撿了。”
突然被人鉗住手腕,秦筝有些難為情地看着他道,“今日溫兄請客喝茶,若還賠上一只杯子,我實在過意不去,要不……要不這杯子算我頭上吧?”
溫庭雲像是沒聽見他說話,皺着眉頭,用拇指在秦筝手腕上摩挲了幾下,倒把秦筝摸得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匆忙收回手來。
秦筝見他神色不好,想緩解一下自己被摸出雞皮疙瘩的尴尬,口不擇言道,“溫兄這是怎麽了,難道還略懂醫道?方才……是在號脈嗎?”
溫庭雲沉吟許久,一本正經道,“嗯。”
秦筝心一沉,猜到他是想看自己會不會武功,江湖中傳言自己武功被毀經脈盡斷,稍會些武功的人随便一號便能知道,便小心翼翼問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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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料溫庭雲胸有成竹地答,“喜脈。”
秦筝噎住,順着他胡說八道,“幾個月了?”
溫庭雲一臉陰沉,“三個月,可是保不住了。節哀。”
“……”秦筝實在搞不明白這人為什麽要跟他面前唱一出莫名其妙的大戲,但是又有點想陪着他演一演,便扼腕嘆息道,“罷了,孩子爹始亂終棄,生下來也是個苦孩子,保不住也是命。”
溫庭雲這次終于繃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雙手扶着秦筝站穩,還不忘像個長輩似的拍了他兩下,道,“許久沒人這麽陪着我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了,秦兄別來無恙啊,換了名字你這脾性還是老樣子,讓人想認不出來都難呢。”
秦筝笑容僵在臉上,十分無奈。這個高自己半個頭,看上去比自己年輕的刀客,到底有什麽意圖,雖然言語之間試探了幾次,可秦筝總覺得他沒有惡意,這才舍命陪君子地耗到現在。
“大家都在找他,你怎麽确定我就是這個人呢……”秦筝盯着自己的腳指頭低聲道,“再是惡名如雷貫耳,秦筝也不至于落魄至此,你看我滿身風塵,連個容身之所都沒有,讨杯酒喝讨到這裏才偶遇了溫兄,方才那賣酒的小販還想轟我出去呢,”
自說自話把自己說可憐了,秦筝有些無力地輕輕推開溫庭雲的手,往門外邊走邊道,“我是陳大俊,怎麽可能是他,你認錯人了。今日多謝溫兄賜茶,許久沒喝過這麽好的茶了,萍水相逢而已,陳某這就告辭了,後會有期。”
剛走到門邊,溫庭雲突然道,“你說那只茶杯算到你頭上的……你走了我找誰去?”
秦筝掏了掏衣服口袋,身無分文,要賠也賠不起,都怪自己沒錢還逞強,只好硬着頭皮裝沒聽見,徑直出了門下樓去。
直到出了那拍案驚奇茶館兒,秦筝才想起來酒壺被姓溫的怪人要走了,說是去裝酒,結果自己忘記要回來,酒壺沒了就等于命沒了,這又折回去找。
恰好那守在溫庭雲身後一直默不作聲的彪形大漢也在找他,見到他回來,捧着酒壺迎上前道,“大俊兄弟,這是主人吩咐要交到您手上的酒壺,請您拿好了!”
秦筝如獲至寶,連連道謝,“多……多謝!”
秦筝接過酒壺本想快步離開,可胸口有些隐隐發悶喘不過氣,眼睛也開始看不清東西,只好手抖腳抖地打開酒壺趕緊喝了一口。
這三個月,酒入愁腸早已不知味,可今天的酒……
原本叫小販裝的是當地的文君酒,方才他含了一口咽下,滿嘴飄香,正是九丹清液。酒壺裏的酒不但被換過了,還換的是這樣邊陲小鎮不會有的酒,要知道九丹清液可不是尋常人能喝得到的,更巧的是,這是秦筝最愛的酒,如果是溫庭雲吩咐人給他準備的,難道還特意準備了一壇自己喜歡的,千裏迢迢從中原運過來?
秦筝怕自己想多了,還是找大漢确認了一下,“勞煩問一句,這個酒是你家主人給我裝的對嗎?”
大汗見他才走了幾步就大汗淋漓臉色發白,關切道,“是我家主人吩咐的,不過大俊兄弟你哪裏不舒服嗎?方才出去還好好的,這怎麽才一眨眼的功夫你就流了滿頭大汗?”
三言兩句解釋不清,秦筝含糊道,“自小身體就虛,走兩步就累得慌,無妨,這酒是……”
大漢特別實誠,“咱中原最好的酒之一,九丹清液。我家主人特意運過來的,大俊兄弟可還喜歡?”
秦筝笑言,“喜歡喜歡,喜歡極了,既然是你家主人的私藏,代我再謝謝他,這酒精貴我知道,這就先走了……”
大漢道,“主人說是特意為大俊兄弟準備的,你喜歡喝完了再來取就是,要多少有多少。對了,我家主人會看病的,大俊兄弟如果不舒服要不回去讓主人給你號個脈呗……哎?哎大俊兄弟你跑什麽呀……”
秦筝聽見還要號脈哪還敢多逗留,忙不疊地抱着那壺精貴無比的酒先溜了。
大漢目送着他一臉菜色的跑遠,等到溫庭雲慢悠悠地從拍案驚奇走出來,恭恭敬敬地迎過去回禀道,“酒已經送給了大俊兄弟,他喝了一口就知道被換過,不過他很喜歡,說謝謝主人給他了這精貴的私釀。”
溫庭雲站在陰影裏眯着眼看秦筝的背影,直到瞧不清楚這才緩緩開口,道,“他喜歡就好。”
大漢道,“怎麽可能不喜歡,這酒那麽稀罕,況且是主人特意為他運過來的,咱們這整個镖隊就運這幾壇子,可見一斑啊。”
溫庭雲睨了大漢一眼,“你沒跟他多話吧?”
大漢趕忙道,“……小的只說是主人特意為他備的酒,其他沒說。不過我看大俊兄弟回來找酒壺時,臉色不大好的樣子,不知是不是身體有恙。”
溫庭雲有些緊張道,“臉色不好?”
大漢繼續道,“嗯,大俊兄弟面色煞白如紙,大汗淋漓,捂着胸口直喘氣,喝了一口酒才稍微好些。難道是……酒瘾犯了?”
溫庭雲故意扣住秦筝手腕檢查脈門,卻是武功盡廢內力全毀的症狀,習武之人身體素質本來就不同常人,即便武功沒了也不至于十幾年修煉的體魄一夜之間根基全無。
溫庭雲沉吟道,“我看了他的脈象……确實不太正常。他脈象虛浮,乍梳乍數,錯亂至極,也不知是不是我看錯了……”
大漢趕緊拍馬屁道,“主人這號脈的功夫是蘇谷主親手教出來的,定然錯不了。大俊兄弟是受了傷還是生病了?”
溫庭雲道,“沒有受傷的跡象,也沒有病氣侵體,可……”
“這是個死脈。”
大漢倒吸一口涼氣,“大俊兄弟品貌端正,看着好端端的一個人,這就要沒了嗎?!”
溫庭雲嘆了一口氣道,“希望是我看錯了,你叫些人,速去把蘇耽請過來,一刻也別給我耽擱,要是晚了誰也別想回谷。”
大漢一凜,應了一聲匆匆去安排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