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番外四.漓X軒文】
嘩——
大雨傾盆,嘩啦啦的澆灌海面,四處被灰白的霧氣籠罩着。
江漓渾身濕透從海中鑽出來,赤裸上身用衣服裹着一大包彩色的海螺和貝殼走到最寬闊的石屋面前,小心的用衣服将海螺包着放在地上。
他安靜的站在石屋前,望着那扇再也不會給他打開的門,沉默的轉身走進大海裏。
石屋內,助手将海螺全部抱進來,小心的放在滴淌雨水的水槽中,轉身看着坐在桌角望着大雨的男人,“教授,屋裏的東西擺不下了。”
石屋內有空地的地方擺着大大小小的海洋生物,一閃一閃的海星貼在石塊上蠕動,顏色各異的海兔子蹲在石塊上,長長的觸角像兩只兔子的耳朵在水中害羞的顫抖。
天然的凹槽內積滿了雨水,偶爾有泛着墨藍色的魚躍出水面,啪叽掉在地上,豎起兩只尾鳍費力的趴着尋找水池在哪裏。
軒文看着那只半人高的水槽。
曾經也有一只淘氣的人魚總是睡在裏面,或者趴在石棱邊緣,軒文一擡頭就能看到一雙大大的眼睛興奮的不知道看了他多久了,只等着自己偶爾從試管中擡眸看他一眼。
後來那條人魚長高了,趴在裏面時只能将魚尾折起來翹在外面,偶爾露在外面的尾鳍上的鱗片發幹時,他就拿着一只空了的海螺小心的給自己尾巴上淋澆上水保持水潤。
那時候,石槽的邊緣布滿了棱角的石塊,總能在那條人魚的身上割出一道道不深不淺的傷口,光澤細滑的鱗片上也有淺色的擦痕。
軒文用了很長的時間打磨水槽的邊緣,讓它變得光滑,讓它不能在那條人魚的身上留下任何一點傷口。
那時候,那條人魚總喜歡笑,傻笑,笑起來的時候還會流口水,害羞的含着手指望着他。
軒文帶着他在沙灘邊緣撿漲潮的後留下的貝殼,彩色的小貝殼用粘液粘在一起,黏成一只傻乎乎的活靈活現的人魚,用從幾百只貝殼中找到的珍珠粘在貝殼人魚的尾巴上,在陽光下泛着溫潤如玉的光澤。
什麽時候那條傻乎乎容易害羞的人魚不笑了,變得安靜內斂。
軒文想不起來了。
他只記得每次等候在嚴寒庫前安靜等候的少年。
只記得跟在自己身後,只要一轉頭就能看到的抿着唇凝望着他的少年。
只記得在他身下疼痛流淚的人。
他忽然想起來那雙淺色的唇說的什麽了。
在他強暴他的時候,他說。
軒文,我愛你。
軒文按住額角,神情疲憊。
不管什麽原因,他對他施暴,不管他是不是自願,是不是故意,可看着江漓滿身青紫紅腫奄奄一息躺在自己懷裏的時候,軒文承認,那一刻,他真的好恨,真的好怕江漓再也醒不過來了。
江漓。
你真是個傻子,會相信那條閑着沒事無法無天的人魚,相信他什麽亂七八糟的辦法。
是了,如果不是江小魚蠱惑慫恿他,江漓怎麽會想出來那種辦法!
他一手養大的孩子,軒文再清楚不過江漓的品性了,他那麽乖,那麽安靜,就連自己說的再也不見他,也只會每天送來一大堆海洋裏寶貝悄悄放在門口,再一言不發的離開。
明明江漓也是受害者,而且是受傷最嚴重的,他怎麽就,怎麽就……
“教授……你怎麽了?試驗又失敗了嗎?”助手看見軒文擰緊眉宇。
軒文的回憶突然從遙遠的地方拉扯回來,外面的大雨已經淅淅瀝瀝轉小了,深藍的霧氣夾雜着海藍的清爽和潮濕讓軒文抽疼的腦袋清醒了些。
他低頭捏了捏鼻梁,“高留火山。”
“啊?”
“海底434米,高留火山口有一種灼麟魚,永遠都不會死。每當身體處于衰退期時就會自動恢複到幼年時期,讓生命無窮無盡的循環下去。”
助手驚訝,“教授你想——”
“灼麟魚的幹細胞能自我修複的功能,為什麽人類不能提取它的dna侵染人類的基因?”
軒文突然站起來,看見外面的大雨腳步一頓,又重新坐下來,“去準備東西,等天晴我們去高留火山!”
助手的思路完全跟不上軒文,結結巴巴的問,“教授,現在世界各地的火上都處于噴薄期,我們不能過去的!”
軒文手指敲打着桌面,“只是去附近,我們去附近看看有沒有掉落的灼麟魚,如果運氣好,我們能撿到的!”
大雨下了三天,第四天海平面上升,浮島的邊緣坡下直插海中,小孩在淺水灘中戲鬧玩耍。
水中悄無聲息的露出一張清秀的面孔。
“小漓,你吓死我了。”
[你在做什麽?]
助手嘆口氣,朝浮島深處望一眼,“教授要去高留火山口。”
江漓輕輕擰眉,[為什麽?]
助手搖頭,“教授說要去找一種叫灼麟魚。”
“他說這種魚可以永遠不會死,幹細胞會不斷分解修複之類的。小漓,你和教授怎麽了?”
修複……複活……
江漓眼眸黯淡下來,[我幫你。]
助手連忙道,“不不,小漓,我們只是去附近,海底火山爆發,周圍的海水溫度會升高,你不能過去的。我們也只是在附近轉轉而已。”
[灼麟魚什麽模樣?]
助手将軒文說的簡單講給他聽,說完緊張的補充,[小漓我們真的只是去看看,你別擔心教授,那種東西生活在火山口,即便火山還沒有爆發,火口的溫度也是普通人無法觸碰的!硫酸會燙傷你的身體,千萬不能靠近!]
江漓垂着眼睛點頭,[我知道了,我……先去看看,不要告訴他,你們……暫時不要出海,等我。]
“小漓你——”
江漓擡眸,安靜的瞳孔如深夜星辰灑滿的大海,耀眼幽深,[讓我先試試好嗎,拜托。]
助手猶豫的望着懇求他的少年,他渾身濕漉,浸在海水中,臉上的水痕讓助手下意識恍惚以為那是江漓臉上的淚痕,心裏一軟,“好,我拖住教授,但是不要勉強自己。”
[嗯……謝謝。]江漓緩緩沉進大海,墨綠的魚尾在陽光下如一叢郁郁綠寶石,消失在碧藍的大海中。
軒文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脾氣有這麽差。
他自以為是一個不容易動怒的人。
可當他看見助手捧着一盆屬于高留火山的灼麟魚時,怒火突然就掩不住了。
“這是哪裏來的!你告訴了誰!”軒文的眼睛瞬間染上灼灼星火。
助手被吓得幾乎要哭出來了,“小漓他——”
“他在哪?!”
“我我不知道,我沒看清,小漓将這東西放在汽艇上就不見了,教授,他答應只是去附近看看的,我不知道他從哪裏找來的,他好像受傷了,我——”
軒文猛地站起來,帶到身後的椅子翻倒發出砰的一聲,他踉跄的沖出去,平靜蔚藍的海面安靜的泛着漣漪。
江漓。
“江漓,你出來!我不會要你的東西的,你給我出來!江漓——”
江漓失蹤了,第二次失蹤。
島上的所有人都找不到他了。
這一次,找不到了。
七天,八天,九天,十天.
軒文喊得喉嚨都啞了,卻哪裏都找不到他了。
他茫然的看着黑色的海浪在漆黑的夜裏翻卷。
小漓……
軒文茫然的跪倒在地,那是火山啊,那麽滾燙灼熱的火山啊。
他怎麽去的哪裏,為了什麽而去。
軒文幾乎不敢讓自己想下去了。
江漓,你真是個傻子。
江褚将島上的人分出好幾批日夜去尋找江漓。
而就在他們急切尋找沒多久,高留火山爆發了,滾滾岩漿噴射滾燙的白煙,濃重的硫酸熔岩覆上千裏水面幾天幾夜都消散不去,海面洶湧澎湃。
在撈上來一具被燒成碳的鯊魚時,軒文徹底瘋了。
“江漓,你到底在哪……”
江漓捧着一大盆灼麟魚蹲在石屋面前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怒喊。
他身上濕漉漉的,茫然的看着一圈湧上來的人,将他死死的堵在包圍圈裏,小魚瘋狂的從人群中用盡最大的努力沖過來,狠狠一巴掌落在江漓的臉上。
他眼睛發紅布滿紅血絲,惡狠狠的盯着他。
江漓茫然的低着頭。
怎麽了?
“江漓——”
軒文沙啞的聲音在遠處響起,緊接着,更多的人圍了上來,在他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小魚擡手就又朝江漓打去,身體劇烈發顫,被江褚攔腰抱住。
“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們找你了多久!江漓你混蛋!”小魚破口大罵,眼淚控制不住的流下來,氣的聲嘶力竭,手掌發紅,顫抖不止。
江漓雙唇微顫,想靠近小魚時,手臂被人猛地一扯,緊接着被攔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江漓怔怔的站住,茫然,[軒文]
軒文低頭輕撫他被小魚打腫的臉頰,聲音沙啞,“你去哪了,你去火山了?你知不知道火山爆發了,你知道我們有多擔心你嗎,江漓你是不是個傻子!”
小魚喉嚨哽咽被江褚按在懷裏,眼睛惡狠狠的瞪着那邊的兩個人。
直到衆人散去,氣氛冷靜下來時,江漓才慢慢向他們講清楚了自己這十幾日去哪裏了。
他知道高留火山爆發了,所以他去了更遠的地方尋找這種生長在火山口的魚,可他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游的地方卻越來越遠。
在返回的途中,經過太平洋中西部時遇上了跟軒文要找的魚很像的,就又費了些時間抓回來了幾只。
江漓小心的将盆子裏的魚推向軒文,忐忑的望着他,[一樣的嗎?]
小魚砰的一腳踢翻盆子,吓得江漓一顫,身體下意識朝後面一縮,軒文剛好抱住他,冰冷的回望小魚,“你若是再敢打他——”
“你為了個男人不要命了是不是!”江褚連忙抱住小魚,用力撫摸他的後背,給魚順麟,臉色也不大好,淡淡的說,“軒文,江漓不聲不響消失好幾天,小魚幾天都沒吃得下飯,他着急生氣本就應該,更別說打他幾下了。”
江褚,“辛苦你這幾日跟我們找他,我們家的事就讓我們來處理吧。”
軒文喉結微動,“你想怎麽處理?”
小魚瞥他一眼,江褚聲音變得更冷,盯着軒文懷中瑟瑟發抖的江漓,“往死裏打。”
熊孩子,不,魚寶寶,都一樣的欠揍!不聲不響的離開,讓父母吓死吧!
軒文,“……”
他按住江漓,深吸一口氣,仿佛終于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嗓音因為進了海風變得生澀。
“別打他,他是為了我才去冒險犯傻的。我來管他。”軒文擡起江漓的腦袋,低頭吻一下,“別打他。”
小魚斜眼瞪着軒文,“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軒文閉了閉眼,“嗯。”
“哦。”小魚站起來拉起江褚的手就走,“走吧,餓死了,給我煮海鳥蛋吃。”
“洗洗睡吧。”江褚攔住小魚的腰,哼着小曲,頭都不回離開了。
軒文,“……”
江漓,[……]
“你——真的想和我在一起?”
江漓期待忐忑的點點頭。
軒文拉着他走進石屋,“好。但是以後我覺得我們離你爸還有你另一個爸遠點,你覺得怎麽樣?”
江漓,[……]
還能怎麽樣,那必須贊同啊!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