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噩夢篇6
那孩子的聲音不像正常小孩, 沒有奶聲奶氣,沒有稚嫩的感覺,也不會口齒不清, 虛幻缥缈得像是從別的地方傳來的, 一個帶着威壓的童聲。
這威壓隐隐透過屏幕傳了出去。
全場嘩然, 但誰都不願意失态, 所以又強裝鎮定繼續看着投影。
房間內的一切似乎并沒有異樣。
我?接我?
彭澤鋒眼裏閃過一絲不可置信,記憶裏的自己真的在和自己對話嗎?
“我不認識你。”彭澤鋒說。
小孩仍然沒有表情變化, 只是道:“你不認識我了。”
彭澤鋒突然覺得很有罪惡感,因為他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抛棄了那時候的自己,并且沒有要接納他的想法。
重點是直覺告訴他,這個“接”太沉重,所以他并不想這麽做。
“你不想要我。”小孩接着說。
彭澤鋒沒有回答, 小孩也沒有等他回答的意思。過了一會兒,他放下了手裏的機器人, 然後站了起來,打開了房間的門。
他要去幹什麽?
彭澤鋒跟了出去。
小孩走到洗手間,照着鏡子旁貼着的洗手法按部就班地把自己的手清洗幹淨,然後走到餐桌旁爬上椅子坐好。
是到了飯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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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媽媽從廚房走出, 端着冒熱氣的湯, 彭澤鋒下意識地就要去接,對方卻視他若無物,并穿過了他。
看到自己的兒子乖乖坐着,年輕的媽媽摸了摸他的頭, 可臉上的笑容卻掩飾不了眼底的擔憂。
她的孩子很乖卻幾乎不說話, 在幼兒園裏也從不和其他小朋友玩,任何活動都不參與, 好像對什麽都不感興趣沒有反應。
我還有這樣的時候嗎。
彭澤鋒覺得新奇卻又忍不住心疼自己的媽媽,也不知道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多久。
她重新進入了廚房。
彭澤鋒想和小孩交流,可小孩只看着從湯裏冒出來的蒸汽,不再與彭澤鋒有任何視線接觸或者語言交流。
年輕的爸爸打開門走進來,和妻子兒子打了招呼然後去洗手接着來到餐桌。
他給小孩盛了一碗湯。
原來年輕的爸爸這麽溫柔的嗎?彭澤鋒印象裏的男人就是個妻管嚴,他妻子對他什麽态度他就什麽态度,或者幹脆一旁圍觀。
彭澤鋒一直等他們吃完飯,小孩重新回到房間也沒有再有任何進展。
難道只有“接了他”才能開啓下一步劇情麽?這不就完全和游戲一樣了。彭澤鋒在猶豫。
屏幕外的人也很莫名其妙,本來以為小孩會是彭澤鋒的什麽人格或者是自身的投影類似于思維中心一樣的存在,結果更像是一個NPC?是不是彭澤鋒不接他的話接下來就一直會是這樣的日常往複?
這是彭澤鋒真實的記憶還是僅僅是內心世界的一部分化身?如果是化身,那麽這樣一個看起來不正常的小孩是怎麽變成現在的樣子的,那個是不是就是讓他這般妖孽的契機?
他們不敢走神,生怕什麽時間錯過了他們想窺探的秘密。
他們已經在這裏看了三個小時了,與彭澤鋒內心世界的時間流速差不多。
“你走吧。”呆呆地坐着的小孩突然道。
彭澤鋒:“……如果不接你會怎樣,你會消失嗎?”
“消失?消失……”似是在品味這個詞的意思,小孩重複呢喃了好多遍。
“我不會消失的,如果我能消失就好了。”小孩說完,周圍的環境突然換了一個地方。
這個地方……有點眼熟。
是他和喻風一起住的地方。
彭澤鋒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他的記憶房間會出現兩個類別的記憶。以他的性格和平時一貫的思維來講,這麽混亂的情況絕對不會出現,可眼下他也只能看着。
他掃視了一周,大致确定了這是哪一天,低頭看了一眼時間,這個時候喻風應該在他房間裏找衣服。
他們兩人身形差不多,衣服互穿也看不出來。有時候喻風喜歡他哪件衣服會直接拿去穿,今天他在找他那件黑白的T恤,準備去城東看個漫展。
而他,在廚房裏準備早餐。
小孩走向廚房,彭澤鋒跟了上去。
現在的景象有點奇妙,三個他同處于一個時間一個空間。他們站在廚房門口看着他忙碌,他似乎毫無所覺。只是在端着早餐出來的時候,突然表情有點凝重,只不過聽到喻風喊他他便直接走了出去。
彭澤鋒這才想起那時被他抛到腦後的感覺是什麽,他那時候覺得廚房門口有人,一瞬間想過是不是有人在他的房子裏安了監視器,但感覺太微妙不像是被監視,倒像是有看不見的人站在那裏看着他。
這樣的事情在夢裏解釋得通,在故事裏解釋得通,在現實中又該如何解釋時間與空間上的沖突?是他的記憶因為這房間出現了錯亂,他那時候根本沒有感覺到奇怪的視線。還是他真的曾經回到過去去看過自己?
那為什麽是這個時間,這個時間并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情。
不過接下來彭澤鋒就懂了,明白了為什麽那時候的他會覺得“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因為小孩都解決掉了。
小孩往虛空一指,沉悶的壓力頓時消失,那宛若實質般的威壓只差二十厘米就會觸碰到坐着的他們。僅僅是在那威壓下不到一秒的時間,彭澤鋒便已經大汗淋漓。
場景再一轉,又回到了剛才的房間裏。
小孩重新坐下,拿起他的機器人。
他說過彭澤鋒該走了,但是彭澤鋒繼續站在那裏他也沒有反應。
彭澤鋒最終還是離開了小孩的房間。
而直到他離開房間,剛才外面中斷的信號才又回來。
霍爾斯他們并沒有看到小孩消除威壓的一幕,在那之前屏幕被雪花取代,滋滋的噪音大到有些刺耳。
重新出現畫面的時候,彭澤鋒已經站在了暗金色走廊上。
該死!
這樣在心裏暗罵的并不止一人,斯蒂芬看了嗤笑一聲,注意力重新投注到屏幕上。
彭澤鋒受到的沖擊有點大,但他沒有停下來整理,他打開了下一個房間。
他可以在經歷另一件事的同時收拾好上一件事殘留的影響。
新的房間裏,又會有什麽等着他?
仍然是明亮的白色。
他看到了斯蒂芬,他站在……應該是他的老師身邊。而他,仍然是小孩模樣,不過看起來應該有7歲了。他坐在桌前,面對斯蒂芬的老師。
應該是他媽媽帶他過來看心理醫生的。
彭澤鋒完全不記得他以前經歷過這一茬,在斯蒂芬對說他好久不見的時候他還當對方是随口說說。
原來是真的,難怪對方那麽爽快地收了他當學生。
彭澤鋒極其有耐心地站在一旁等了一天,期間斯蒂芬兩人輪流出去吃了個午飯還有晚飯,并給小孩帶回來一堆吃食,終于等到小孩開口了:
“你們能保護我嗎。”
明明是問句,用的卻是陳述的語氣。
男人點頭,說了當然。
斯蒂芬說,我保證。
總覺得哪裏有違和感。
……
交流。
小孩和兩個外國人的交流并沒有障礙。
剛才小孩說的是英語?他怎麽不知道我那麽小就會英語了,好吧他都不記得。所以這應該就是他變得正常一點的開始……以前的他會做什麽呢?彭澤鋒好整以暇地看着。
人,只要事情不是發生在當前并且主角不是自己的時候都是能看戲的。雖然這是以前的自己,但彭澤鋒并不怎麽感同身受,抽離在外才能更好的看清楚狀況。
還有不接回他的話,是沒辦法看透的吧。
看都看不懂,談什麽感同身受。
所以說,最棘手的患者其實是自己。
“那我要把自己關起來了,只留下一部分的我。”小孩道。
男人:“你不必這麽做的。”
小孩:“我等他來接我,等他足夠強大。”
男人:“你要重新創造一個人格嗎?”
小孩:“他就是我,沒有區別。”
男人:“非走不可嗎?你走了他會怎麽樣。”
小孩:“我是他的一部分記憶。我會看着他。他會很好。”
談話自此結束。
小孩趴在桌上睡着了,由在外面守了他一天的母親接了回去。
再然後房間又重新回到了開頭,這個房間裏儲存的記憶只有這些。
彭澤鋒記得很清楚,他最初的記憶便是躺在自己的床上,一個年輕的女人神色溫柔地問他:你要喝牛奶嗎?已經熱好了。
他說,好,謝謝你媽媽。
女人神色激動,有些不知所措,然後捂着嘴跑到房間門外哭了。
他光着腳走到門外,輕拍女人的背。
腦袋裏空空的,他只記得他的一些家人的身份,所以他不知道該怎麽做,只能一直拍着女人的背,用手給她揩去眼淚。
這就是彭澤鋒記憶的最開端——他的媽媽是一個需要被保護的人。
彭澤鋒覺得有些頭疼,他沒想到小時候那麽讓家人擔心。
完整地觀看了房間記憶并不能解決他的問題,反倒是生出了更多問題。一切的一切都在昭示他,小時候的不尋常。小時候的他為什麽能保護另一個時間的自己,又為什麽推測中的規則之力會以他為目标,他究竟是什麽人。
下一個房間裏是否會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