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十五明
晏瑕将藥煮完,發現雲绡和郗真換好新衣出來在說着什麽,他端着藥前去,晏瑕對郗真道:“程茗奕受了內傷,這碗藥可以緩解。”
郗真看着這碗藥,道了聲謝端進了屋子,院落裏只有雲绡和晏瑕,晏瑕看着雲绡,雲绡從前膚色白皙,但此次從沙漠逃亡,膚色已成小麥色,晏瑕心裏默默想,想必他自己恐怕也是這樣,他瞥了一眼郗真所去的房間,轉身對雲绡指了個方向,雲绡領悟,他們走到那處,遠離郗真進去的房間,晏瑕道:“我能把一部分事情告訴郗真麽。”
雲绡聽後低頭不語,思索了一會,擡頭道:“郗真公子不會說出秘密,但您若是告訴郗真公子他一定會把懷疑的目光放在暗主身上,暗主有他的手段,一定會知道是您告訴的,到時候倒黴的一定是公子您,如果公子能擋住朝天闕層層圍剿,我不介意公子告訴郗真公子,還有一件事,暗主一定将您的身份告訴郗真公子了,他不喜歡郗真公子身邊有太多的朋友,您父親江湖傳聞并不好,一定會影響到公子您的,縱然郗真公子如今不那麽在意,但如果您對郗真公子說出整件事的真相,那您父親的事一定會成為郗真判斷您所言真假的依據。”
晏瑕啞然,他沒想到一個已經死去的人還會對他有這樣的影響,難怪晏翊會那麽認真的給他換個身份,可惜這份心思早就暴露在朝廷的情報上,他也沒想到原來郗真對鐘離煦這般重要,重要到能設計的郗真身邊幾乎沒有朋友,不過想到這晏瑕忍不住失笑,就算鐘離煦沒那麽強的戒備心,晏瑕這種不知名的身份也恐怕被懷疑,進而遠離。
他想了想說:“好吧,我會想一想該怎麽做的。”
他和雲绡剛要回去,門前有一青黑色衣角一閃而過,晏瑕望着那個方向,默然不語,雲绡問:“那邊怎麽了?”
晏瑕心不在焉:“我一直以為這裏沒有人來,今天見到一人明顯不是這的人,有些好奇。”
雲绡輕功驟起,似飛鴻踏雪,落到門前,見那人打扮,心下了然,回到晏瑕身邊,道:“那是浮屠的弟子,浮屠是正道三十二門派最讓人百姓信任的門派,武功于他們是外物,他們不以學武為傲,因此他們的弟子在游歷的時候不會在當地惹事,甚至會無償幫助百姓,他們的教義就是渡人。”
晏瑕聽完明悟,亦回道:“原來這就是他們的裝扮啊,我也聽說一二,我聽聞他們會選出三位尊者帶領衆人,十二掌事負責雜事,其餘都是修行的弟子。”
雲绡道:“浮屠選出尊者不僅要上任尊者的同意,還需要百姓的認同,所以尊者不一定是浮屠中武功最高的,因此二十多年前那場武林浩劫浮屠傷亡慘重,如今只剩一位尊者存在,但二十年過去了,也到了該選下一代的時候了。”雲绡說完看了一眼晏瑕,那眼中似有千言萬語。
晏瑕領悟道:“浮屠在江湖和民間都有極高的評價,所以如果選尊者的時候出些事情,百姓很容易就失去信任,此時興風作浪,倒也時間恰好。”
晏瑕說到此時,忽然有了其他的想法,他頓了一下接着說:“盟主是故意選擇這個時候失蹤的,恐怕不只是浮屠要選尊者,二十多年過去了,那些當年江湖上的中流砥柱日漸消失,新一代江湖少俠開始嶄露頭角,江湖看似平靜,實則暗波湧動,只差一個推動,于是盟主此時選擇了失蹤,盟主失蹤,邪派開始行動,原本我以為盟主失蹤只是牽動那些想争盟主之位的人,進而覆滅武林,如今看來,各門各派自己開始內争,盟主更是可以肆意推動。”
雲绡看了眼晏瑕,道:“他素來喜歡多管齊下。”
晏瑕看了看飄浮的沈喻,忽然有種甩手走人的沖動,感覺江湖坑太多,一時半會填不完不說,還有人從別的地方繼虛挖坑,他有種心好累的感覺,不知如何下手。
不過若是曾經在雁州的晏瑕,恐怕就真的這樣做了,畢竟他當時只有沈喻和雲绡值得在意,他當時唯一的願望就是能和沈喻一直在一起,可走出雁州,見過大好河山,憶起前塵種種,見如今百姓安居樂業,國泰民安,他就知道他沒法在知道武林争鬥一觸即發的時候離開,他在趙珩那世就吃夠了混亂帶來的苦,他無法眼見混亂的開始,朝廷覆滅武林,注定是場悲慘史,他想做些什麽,改變這一切。
晏瑕知道皇帝雖然想要誅殺武林中人,但皇帝暫時不想讓自己的雙手變得血腥,他想讓的是朝天闕利用武林中人的內鬥消耗自己,畢竟江湖三十二門正派在民間極有民心,強行屠戮恐怕只會引得百姓不滿,甚至容易引起暴動,若是武林自己暴動,朝廷再派人鎮壓,百姓的想法就會變得不同,甚是同意這種行為,晏瑕做的就是在武林暴動前阻止它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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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晏瑕還在思索的時候郗真從房裏出來,他端個空碗,來到晏瑕面前,他看着晏瑕,口中對雲绡道:“我能和你家公子單獨談談麽。”
雲绡擔憂的看了一眼晏瑕,晏瑕對她安慰的笑了笑,雲绡取走郗真手中的空碗,離開了此處,晏瑕看着她背影漸漸模糊,沈喻在空中道:“那丫頭說的沒錯,她果然很了解她們暗主,想必你真正的身份他已經知道了,不過你們已經救出那個盟主了,想必郗真考慮要和你們分道揚镳了。”
此時雲绡已經沒了蹤影,郗真對晏瑕道:“這一路上救出盟主嘉兄出力良多,當初嘉兄說救盟主是為了名揚天下,武林盟在洛水之濱,不知嘉兄可有打算去武林盟。”
晏瑕反應了一小會,想起了晏翊給自己編的名叫嘉洵,許久都沒人叫過這個名字,晏瑕有點忘了,在沙漠裏基本上有話說話,誰都在節省自己的體力,除了必要的話很少多說,畢竟一刮風容易進一嘴沙子,不刮風烤的基本沒什麽力氣。
晏瑕想來想去決定自己先把這份疑心消除,畢竟他重點懷疑對象是自己,雲绡對郗真而言恐怕只是自己的手下,他讓雲绡離開也是因為雲绡對他而言微不足道,他想起容碧那一世,那一世容碧可以說把演戲練得爐火純青,他回想容碧是如何演戲的,他表情一下子惆悵了許多,似乎有什麽話要說出口,卻又不知如何言說,郗真看着晏瑕這般表情,有些困惑,他不知他說的這句話如何觸動了晏瑕,畢竟郗真不知道晏瑕已經知道他知道晏瑕身份的事情。
晏瑕表情變的糾結,似乎有什麽話想說出口,又不知如何去說,他認真看着郗真,終于臉上有一分釋然,晏瑕到:“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訴你,我初出江湖,或許是話本看多了,我怕自己的身份在江湖上成為衆矢之的,我畏懼江湖上數不清的刀光劍影,所以我一出江湖就換了身份,和你相處許久,我能感受到你對我的信任,投之以桃,報之以李,我不願再瞞着你,你可知道晏明州。”
郗真當時聽紫衣人所言晏瑕身份,心裏半信半疑,但不想過分深究,此次從沙漠出來這事确實在他心裏存着疑惑,但晏瑕于他而言是多次的救命恩人,他更是不願多想這事,此時晏瑕提出,他有種感覺,感覺晏瑕把一切的信任都給了他,除了程茗奕,似乎沒有第二人這麽對他,他聲音藏着顫抖,道:“那人與你何幹?”
晏瑕低頭回道,似乎不願意和口中那人扯上聯系,道:“那人是我父親,我母親是歸衍山的一位小姐,嫁于我父親,生我的時候離世了,我父親當年只愛歸衍山的財富,很快他背叛了歸衍山,在雁州建立了靈閣坊,後來一場大火燒沒了靈閣坊,我就趁機逃出來了。”
晏明州的事情郗真也略有耳聞,後來他知道一場大火終結了靈閣坊時他并未在意,沒想到他兒子站在他面前倒不如說世事難料,郗真問:“你和雲绡都是在那場大火生還的人?”
晏瑕回道:“我有姐姐要嫁人,家裏忙亂,我父親恰好離開,我想着趁着這段時間離開,沒想到躲過了那場大火,雲绡一直陪着我,我同父異母的哥哥也不喜我父親的行為,我姐姐她不想嫁人,于是四人也就一起離開了,沒想到之後發生了那樣的事。”
沈喻聽着晏瑕這說辭,道:“你這基本上全給說了,不過也行,郗确實值得一交,而且,當時你第一次救他時他和晏翊擦肩而過,你這事也瞞不了,謊話說得越多圓的也越多,那場大火也确實與你無關。”
郗真聽着晏瑕說着當初的事,他想起晏瑕第一次救他時,他從客棧離開時擦肩而過的那人,那人同當時晏瑕身上熏香相似,形色匆匆,想必就是他那個哥哥了。
郗真震撼了一下,腦子裏閃過一道思緒:看樣子他真對我掏心掏肺了。
晏瑕看着郗真的表情,郗真素來是君子作風,又有強悍的實力,不屑于隐藏自己的心緒,晏瑕知道,他信了,效果比晏瑕預料的要好很多,但他不知道若是現在将程茗奕就是離別宮宮主的事告訴他,他會不會再轉變想法,但這種事情,越晚說反而可信度越低,而且馬上程茗奕就要醒了,醒來之後注定還要作妖,晏瑕最終做出了決定,他決定現在說:“我有一件事想同你說,卻不知如何開口?”
郗真回道:“何事?”
晏瑕道:“我之前在遇到黑風暴時,恰巧混入了招搖宗。”
郗真驚訝:“招搖宗人向來強大神秘,不知該說你是幸運還是不幸了。”
晏瑕點頭道:“能進入招搖宗确實是陰差陽錯,在裏面我也經歷了一些磨難,但我也從裏面知道一件事情,這件事關乎武林大事,原本不該肆意傳播,但此事關乎你我乃至整個武林,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郗真不知為何,心莫名抖動一下,感覺聽完這件事,也許會改變自己:“請說。”
晏瑕看了一眼沈喻,對郗真道:“我從那裏聽聞程茗奕并非被抓,而是他選擇跟着離別宗人離開,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他根本不是程茗奕,他真正的名字叫鐘離煦,他是離別宗宗主和朝天闕的人,他潛入武林請你好好思索一下。”
郗真記憶似有潮水沖刷,他忽然想起第一次遇到程茗奕的時候,他記着程茗奕讓自己叫小煦,他想起來那次解決拐賣案時官府人來的過分及時,他想起來他闖江湖後從未聽過文柝的名號,他想起紫衣人的過分了解,還有很多那些藏于暗處,自己從未去深想的細節,他臉色可怕了一瞬,但很快平息,他道:“多謝,只是這事我需要在确定一下,只是現在我有點乏了,我想休息一會。”
雖然即将入夜,但他們确是剛醒,乏了只是一個推脫,但晏瑕明白他的心情,道:“好好休息吧,我去看看這個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