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刑立仁是背着老婆偷偷來醫院的, 邢嘉文跟他說,可以不用來, 他自己覺得還是該來看一看, 只是看一看。
刑立仁來的時候葛寶茹正好醒了, 她看見他時有些不好意思, 似乎沒有想到他會來。
“我聽嘉文說你病了”,刑立仁道。他沒有看葛寶茹,只到處掃了一遍, 病房裏有兩張床, 另外一張床是空的, 他瞥見牆邊坐了個婦女,一直盯着他看。
他咳了一聲,道:“這裏倒是挺清靜。”
葛寶茹笑道:“怎麽, 你也想來住住?”
他們倆一碰面就沒有說過好話,刑立仁沒有理她,他拉過椅子坐下來, 看着葛寶茹,醞釀着想說什麽。
葛寶茹搶先開口道:“我活不了多久了,到這時候還要聽你的屁話可就太慘了。”
她笑一笑, 問他說:“你是不是覺得這是我的報應。”
刑立仁看着她,神情并不見悲傷。
葛寶茹道:“我最近老想起過去, 要是我們倆沒分開,現在不知道過得是什麽日子。”
她看着刑立仁,“我想不出來, 我怎麽想都想不出來,可能我倆一開始都是瞎了眼,千挑萬選找了個最不般配的人。”
刑立仁對她皺眉道:“現在說這些有什麽意思呢?”
葛寶茹嘆口氣,“你覺得沒意思,我覺得是大事,不然我死了還要背着錯,閻王爺審我的時候,我還說不清。”
她深吸一口氣,盯着刑立仁道:“但凡當年你願意幫我洗個碗,願意幫我做次飯,願意幫我買次菜,願意半夜起來哄一下孩子,我也不會去找別人。”
刑立仁幹笑了一聲,“原來全是我的錯。”
葛寶茹點點頭,“當然是你的錯,你不了解女人,女人是只要有一點好處就能過下去,騙下去,你連一點好處都沒給我,我這些要求難嗎?刑立仁,你現在想想,我後來變成那樣子,到底是因為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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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立仁見她又些激動,不欲跟她吵,便道:“好了,怪我,你躺着休息下吧。”
他說着站起來,腳已經邁了出去,葛寶茹瞟他一眼,冷嘲道:“說了你痛處你就走,和過去一模一樣。”
刑立仁看她一眼,“我下次再來看你。”
他轉身就走,葛寶茹在後頭道:“下次來看我的牌位!”
魏岚下午來的時候,聽阿姨說上午有人來了,她說:“好像是小刑的爸爸。”
魏岚看出來,阿姨簡直快好奇死了,要不是魏岚明顯不喜歡,她就要拉着她好好聊聊了。
魏岚沒有接話,她讓阿姨歇一歇,下去吃個飯,她來陪葛寶茹。
阿姨走後,魏岚剛坐了一會兒,邢嘉文就來了,魏岚想了想,還是跟他說了聲。
“你爸爸上午好像來了”,她道。
邢嘉文“嗯”了一聲就沒有其他的表示,他問:“阿姨呢?”
魏岚道:“我讓她下去吃個飯再來。”
邢嘉文看她,“你吃了嗎?”
魏岚說沒有,她一下班就過來,去哪兒吃飯。
邢嘉文走到一邊坐下,魏岚看着病床上的葛寶茹,她正沉沉睡着。
邢嘉文的眼神轉到魏岚身上,她半側着臉,頭發低低地在腦後紮成一團,脖子上還飄着幾根長長的碎發,他抿緊唇,看着她漸漸出神。
魏岚察覺到了邢嘉文的目光,她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強忍着,不想回頭。
她不想看他,或者可以說,她有些害怕看他。
魏岚想到了那晚邢嘉文的神情,他說起葛寶茹時的語氣,她當時的确是被他吓到了。
葛寶茹是他心裏的一道陰影,過去她試圖去探聽,他不願意告訴她,可當她已經不在意時,他卻又自己說出口了。
魏岚心情複雜,她一面覺得邢嘉文可憐,一方面又覺得他可恨,她确定自己對他的感情的确已經耗盡了,他這樣自揭傷疤也沒有激起她的愛憐,只是讓她警惕起來,在邢嘉文看來,她做了和葛寶茹一樣的事,他現在心裏肯定也在恨她,估計比恨葛寶茹更甚,可他面上卻很平靜,魏岚不知道他要怎麽報複自己,她深知自己絕對不是邢嘉文的對手,她也不想和他再糾纏。
這段婚姻對魏岚而言已經失去了意義,她現在只想着怎麽盡快擺脫它。
一陣鈴聲突然響起來,魏岚本能地轉過頭去,不意外對上了邢嘉文的眼神。
他拿出手機,對她示意了一下,站起來走了出去。
魏岚看着病房的門關上,終于放松了些。
邢嘉文來到走廊上,接了電話,是邢立仁打來的。
“我上午來醫院了”,邢立仁語氣疲憊,“醫生怎麽跟你說的?”
邢嘉文其實已經跟他說了一遍,邢立仁不知道是不記得了還是怎麽回事,邢嘉文沒有說什麽,又把醫生的話和他複述了一遍。
“簡而言之,就是治不了,現在就看她自己能熬多久了,是不是?”邢立仁聽完道。
邢嘉文說是。
電話按頭沉默了半晌,邢嘉文也不催。
邢立仁悠悠地嘆口氣,“你媽有沒有說她要葬在哪兒。”
邢嘉文道:“她要我把她灑進河裏喂魚。”
邢立仁喝道:“胡鬧!”
邢嘉文沒有做聲,邢立仁罵得不是他。
“我那邊···”邢立仁的聲音斷斷續續,似乎在下什麽決心,“我那邊有一塊地,一早就準備好了,到時候你把她放到那裏。”
邢嘉文道:“可以把她送到她老家去。”
邢立仁道:“當年因為離婚那事,她父母兄弟都跟她鬧翻了,她估計也不願意回去。”他聲音提高了些,“就聽我的,別折騰了。”
邢嘉文問:“你和王阿姨商量了嗎?”
邢立仁道:“這事兒不用和她商量,她說了,她到時候是要擡回老家山上的。”
“生時不同衾,死後總算同穴,這算是我對她的一點補償吧”,邢立仁嘆道。
邢嘉文其實想問他,既然他知道葛寶茹連回家都不願意,又怎麽可能願意躺在他身邊。
說到底,這只是他對自己的補償,對葛寶茹的報複。
邢嘉文挂了電話,正要進去,魏岚突然慌慌張張地沖出來了,他看着她的表情,心裏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