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郭英婷火速辦理了離職, 臨走前部門同事要給她設宴送行,被她拒絕了, 說沒必要, 反正以後也不聯系。
此言論一發表, 領導立刻歇了要找她聊聊的心情, 她人還在座位上坐着,各種群裏就已經被除名,郭英婷求之不得, “免得買個水果還要我給他們砍價!”
魏岚深表敬佩, 羨慕她這股不管不顧的潇灑勁兒。
倆人最後在一起在公司吃了頓午飯, 郭英婷就走了,魏岚一下子覺得自己被抛棄,舉目無親。
她回到座位上就和于雅博發信息, 也沒有別的話,就是問他在幹什麽。
于雅博回複,在聽領導罵人。
魏岚問, 不是罵你吧?
于雅博說不是。
倆人東扯西拉,魏岚心情好了些,于雅博問她這周六幾點來, 魏岚說,還是和以前一樣。
于雅博說, 昨天看見她在公交站等車。
魏岚便抱怨起下班那會兒車如何難等,等到了也擠不上去,上去了也搶不到位置坐等等。
她發過去, 過一會兒才收到于雅博的回複,他說,他可以送她下班。
魏岚心砰砰跳,甜蜜得猶如回到戀愛的時候,甚至比當年談戀愛的時候更甜蜜,于雅博比邢嘉文更關心她。邢嘉文的臉躍出腦海,突然甜蜜盡散,魏岚嘴裏就像被人塞了一把沙子,又幹又磨。
她直愣愣地看着手機,一時不知道要怎麽回複于雅博。
她當然不能讓他送,可她心裏非常想這麽做,她突然有些想念當時倆人在花壇邊的時光,那時候他們還可以在白天坦蕩蕩地見面。
他們在白天的時候遐想夜晚,等真的走進了良夜卻又想回到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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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岚知道自己正在走的這條路下埋着炭火,卻也舍不得下來,不如說正因為腳下的灼燙,使她确定自己正在“走”,至于要走去哪裏,她卻并不清楚。
其實大多數人都不清楚自己正在走的路會通向何處,但邢嘉文認為自己是個例外,他十分确定自己的目的地。
對面葛寶茹沒有多推辭,拿起桌上的卡,随口問了一句:“魏岚呢?”
邢嘉文回過神,說:“上班去了。”
葛寶茹問:“周六沒放假?”
邢嘉文道:“加班。”
倆人一起沉默,葛寶茹收起卡,又問道:“孩子的事你和魏岚商量好了嗎?”
邢嘉文很不願意和她聊起這個話題,他沉默地點點頭,葛寶茹正要開口,突然咳了起來。
她捂住嘴,站起身去了衛生間,邢嘉文坐在椅子上沒動,聽着她在裏面發出嘔吐似的動靜,屋子裏還有鐘表走動的聲音,這兩種聲音都惹得邢嘉文十分厭煩,他想立刻就走。
過了一會兒葛寶茹出來,重新坐下,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似的,接着剛才的話題問他:“魏岚也同意不要孩子嗎?”
邢嘉文說是。
葛寶茹說:“我還以為她終于能跟你唱一回反調。”
邢嘉文看了她一會兒,站起來說:“我先走了。”
葛寶茹沒有說話,邢嘉文轉身就走。
走到門前,他又回頭,對葛寶茹說:“我把卡給爸爸時他不肯要。”
葛寶茹笑起來。
邢嘉文道:“他說我是他兒子,他做的一切都是他該做的。”
葛寶茹不冷不熱地說:“刑立仁比我會說話,但他說的不一定是真的,他最後不還是收了你的錢。”
邢嘉文說:“我本來就是要給他的。”
葛寶茹道:“他收了錢你也這麽冷嘲熱諷了一頓嗎?”
邢嘉文沒有說話,葛寶茹笑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才不該收你的錢,但你又不想欠我,你嫌我的錢髒,但這髒錢這些年你也用了不少。”
邢嘉文的目光越鄙夷,葛寶茹的神态就越傲慢,她最後提醒他說:“邢嘉文,我不欠你,是你欠我的。”
魏岚回到家時,屋子裏是黑的,她打開燈,看見沙發上坐着的人吓得尖叫一聲。
“你在家怎麽不開燈!”她埋怨地看着邢嘉文。
邢嘉文回頭對她一笑,拍了拍沙發,說:“過來陪我坐會兒。”
魏岚邊放包邊說:“我先去洗澡···”
邢嘉文說:“待會兒再去洗。”他語氣有些硬。
魏岚看他一眼,走過去坐下了。
邢嘉文喜歡她這種溫順的樣子,他把她拉進懷裏抱着,魏岚覺得自己此刻的功能大概類似于一個抱枕。
要是在過去,她會很榮幸自己能做個抱枕,現在她卻只覺得惱火,又擔心離得這麽近,自己身上有什麽異樣被他看見。
她回憶起剛才和于雅博的貪歡享樂,更加襯出自己此刻的窩囊無用,她在于雅博和邢嘉文面前仿佛兩個人,她想,她為什麽不能用在于雅博面前那個人去面對邢嘉文?
邢嘉文抱着她又不說話,魏岚深吸一口氣,她怕自己忍不住推開他。
“我今天把錢還給他們了。”邢嘉文終于開口道。
魏岚聽懂了他的話,她敷衍道:“那很好啊。”
邢嘉文道:“爸爸不肯要,我把錢給了王阿姨。”
魏岚道:“王阿姨收了就行。”
邢嘉文道:“爸爸只是不好意思,所以才叫她出面。”
魏岚沒說話,邢嘉文是在解剖他的父母,把所有溫情的皮都剝開,翻檢着裏頭血淋淋的構造。
沒有人經得起這樣冰冷的檢視。
“我媽非常爽快的收了錢”,邢嘉文道,“她估計還嫌少了。”
魏岚道:“怎麽會。”
邢嘉文輕聲道:“他倆離婚的時候把我推來推去,都不想要我,恨我恨的就像累世仇人一樣,我媽最後不得已收留了我,還覺得她被我拖累了,經常說後悔生了我。”
魏岚從來沒聽過這段往事,不過她倒是能想象出來葛寶茹說這種話,她掙動了一下,邢嘉文又把她抱緊了些。
魏岚縮在他懷裏不再動。
“你看他倆這樣一定想象不到他們當初有多恩愛,他們實實在在是因為愛情結婚的,彼此都有感情,都覺得自己比對方付出的更多,愛得更深,最後翻起臉來,也是比賽誰更狠更無情。”
魏岚提不起興趣,他父母之間的故事實在是普通。
“魏岚,你說我們之間誰付出的更多?”邢嘉文突然問。
魏岚愣了一下,把他從懷裏扶起來,倆人目光一對上,她不自覺就躲開了。
邢嘉文問道:“你不知道嗎?”
魏岚搪塞道:“說這個幹嘛···”
邢嘉文掰過她的臉,看着她的眼睛,說:“我想聽。”
他需要确認,他用她愛的表白來确認自己仍然在高處,他們仍然穩固。
魏岚盯着他,她張了張嘴,她知道只需要撒個謊就能過關,可她卻發現自己說不出來。
她比邢嘉文更驚恐。
兩個人在這一刻的的情緒竟是意外的相通。
但邢嘉文的恐懼只有一瞬,他迅速恢複常态,把魏岚攬進懷裏,安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的語氣越溫柔,懷抱就越窒息。
魏岚頭暈目眩,都快要以為自己說出了答案。
他聽到了什麽?
魏岚不知道,她也不敢去問,她還在試圖說出那句話,她還在考驗自己。
她對邢嘉文表白過無數次,現在卻突然失語了。
她發現自己說不出那三個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