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魏岚洗完澡出來的時候邢嘉文已經進了房間, 她在外面把頭發吹幹,又和于雅博聊了會兒, 之後才進去。
卧室裏的燈還開着, 她關掉燈, 打開手機照亮, 輕手輕腳地上了床,邢嘉文的一只手壓在她枕頭上,魏岚小心地把他的手拿開, 把枕頭拉得遠些, 這才能躺下來。
她把手機調成靜音, 擱在枕頭底下,時不時掏出來看一眼,回複一下信息, 不知道什麽時候才睡過去。
一夜無話,早上魏岚醒的時候,身邊已經沒人。
邢嘉文昨晚沒有睡好, 為了等魏岚進來,他留了燈,他睡覺時有一點亮就睡不着, 只是一直眯着,魏岚進來後又一直在玩手機, 雖然是背對着他,可他還是能聽見她手指點在屏幕上的聲音,直到魏岚睡着之後他才終于安心睡了一會兒, 然後再睜眼,天就亮了。
到了公司後,一大早就連着開了兩個他認為不必要的會,他回了辦公室頭就疼了,像有誰拿着根針慢悠悠地紮,隔一會兒紮一下,把他弄得心煩意亂,剛想躺一會兒回複精神,偏偏老陳這時候又來找他訴苦,說得無非是老三樣,他強撐着應付,眼神飄忽,臉色也不自然。
老陳察覺到了,他也弄不清前因後果,只開玩笑道:“蜜月也度完了,該回回神了。”
別人都以為他過了一個幸福又完美的蜜月。
頭上的針一下紮進了邢嘉文心裏,他突然清醒了。
狗屁蜜月!魏岚這麽評價了他們的蜜月之旅。
他為她準備的,挑選了她喜歡的地方,結果就得了這麽個評價。
邢嘉文不是不生氣,他從來沒想到魏岚會說出這種話,但他又覺得自己能理解魏岚的心情。
都是蘇瑜,魏岚還是在意蘇瑜,她把蘇瑜的那番話聽進去了。
邢嘉文想,歸根結底,魏岚還是為了孩子這件事在和他鬧別扭,她想要孩子。
他知道自己在這件事上對她不公平。
邢嘉文想到這兒沒來由的煩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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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岚以前不會這樣,以前妥協的那個人總是她,主動開口的那個人也是她。
她變了嗎?邢嘉文不覺得,只是這件事她太在乎而已,所以反應比以往都激烈。
邢嘉文依然不打算在孩子這件事上讓步,但他願意再別的地方補償魏岚,可魏岚想要什麽他又不明白。
蜜月不能讓她開心,那鑽戒呢?他告訴過魏岚其實鑽戒只是一場營銷騙局,但她依然認為這東西代表承諾和永恒。
他們雖然已經有了一對鑽戒,可如果她認為這東西有意義,能讓她放心,他願意付錢,心甘情願上當受騙。
他只想過回以前的日子,雖然枯燥了些,但起碼安穩。
他和魏岚結婚不過就是求個安穩,如果最後連一點安穩他都得不到,他們的婚姻就失去了意義。
魏岚對着鏡子塗好口紅,因為不熟練,手一歪畫出了界,她拿紙細細擦幹淨,又抿了抿唇。
她和于雅博約了見面。
魏岚望着鏡子,鏡子裏的人是她又不是她,五官未變,神态卻十分陌生,她澀澀地笑起來,眉目裏喊着一股纏人的怨氣,像要去害人的女鬼。
魏岚沒敢再看,她背上包,匆匆出了門。
到了地方,魏岚一眼就看到于雅博倚在車旁抽煙,她遲疑了一下,走過去,于雅博擡頭看見她就笑起來,他先請她等一下,他走到一旁把煙扔掉,又回來和她抱歉,魏岚忙說沒關系。
他說:“要不我們在周圍走走,散散煙味兒。”
魏岚說好,他看着她,等她走到身邊。
倆人并排而行,肩膀挨着肩膀,步子也邁得一樣。
他們都很有默契的沒有往人多的地方去,只沿着街後頭的一排綠道走着,腳底下踩着樹影,路燈在樹的另一側,淡淡地漏一點光給他們,對方的臉只能看個影影綽綽。
“原來你抽煙。”魏岚先開口,轉頭看向他,太近了,她的大腦對這個距離發出警戒,身體卻不想躲開。
“抽得很少”,于雅博也在看她,“偶爾抽兩根醒醒腦子。”
魏岚“哦”了一身,她突然緊張起來,于雅博一副很自然的樣子,她不由得難堪起來。
“我剛才在想你會不會突然說不來了”,于雅博突然道,他笑着看她,“奇怪,我面對你時總是很有負擔,像在帶壞乖小孩兒。”
魏岚更不知道說什麽好,于雅博如此直白,就好像在提醒她,他們現在是在做壞事。
“蜜月玩得開心嗎?”于雅博又問,他很平常地提起這些,魏岚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她也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
不過她連自己在想什麽也不一定清楚,她都搞不懂她為什麽要來見于雅博了。
她也許不該來見他,也許那句話他也是随口一說而已。
她把他當一根稻草抓住了。
魏岚有些茫然。
于雅博突然停下腳步,看了她一會兒說:“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魏岚愣了,“回哪兒去?”
于雅博語氣溫和,“回家。”
魏岚臉色乍紅乍白,她低聲道:“不用你送,我自己回去!”
她說完就走,慶幸自己在轉身之後眼淚才掉下來。
于雅博站在原地沒動,只看着魏岚的背影出神。
魏岚走得很快,她胡亂抹掉眼淚,恨不得立刻消失。
身後跑上來一個人拉住了她的手。
魏岚回頭,于雅博認真地着看她,臉色從未有過的嚴肅,他當然看到了她臉上的淚。
他苦笑着把她拉進懷裏抱住。
魏岚掙紮了兩下,他把她抱緊,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魏岚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這樣可真不好”,他說,“我就該讓你走。”
魏岚臉貼在他肩膀上,完全陌生的氣味,她忍住顫抖,回抱住他。
“我可不是什麽好人。”于雅博說,“不過你已經有丈夫了,也不需要再找個好男人。”
魏岚閉上眼睛,他說得對。
于雅博松開她,他盯着她的眼睛,說:“我想讓你開心。”
魏岚點點頭。
“雖然這麽說不對,可是不道德的才是最快樂的。”于雅博說,“你不用假裝忘了你的丈夫,也不要把我當回事,無論發生什麽,只想着自己就好。”他停了一會兒,喃喃自語,“我到底在說什麽啊···”
魏岚一直看着他,于雅博嘆口氣,又把她摁進懷裏。
身邊經過的人沒有多看他們一眼,不過是一對在暗處擁抱的男女,能有什麽故事?
“走吧。”于雅博拉起魏岚的手。
魏岚問:“去哪兒?”
于雅博沒有回答,他抓住她的手,走得越來越快,魏岚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後。
他們沒有去吃飯,于雅博打開車門,魏岚坐進去,他低頭看她一眼,關上門,“砰”的一聲,吓得魏岚一抖。
于雅博上了車,發動了車子。
魏岚不再看他,只怔怔望着路邊倒退的路燈和行人。
她抱着幻想,也許她身在夢中。
魏岚又不在家。
邢嘉文在黑漆漆的屋裏站了一會兒才打開燈,他拿出手機看了看,魏岚沒有打過電話來。
她又在鬧脾氣,大概是因為自己昨晚說了她一兩句,她就翻起舊帳。
邢嘉文實在是累了,他放下手機,也不打算給她打電話,反正她總要回來的,她沒有地方可以去。
邢嘉文先去洗了澡,之後從冰箱裏找出點面包吃了,就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裏頭的人越鬧,越襯的屋子裏安靜。
邢嘉文拿起手機看了看,又放下。
他朝陽臺看了一眼,外面還挂着衣服,全都被風吹到了一邊,他想起來,天氣預報說今晚好像有雨。
魏岚正在經歷一場狂風暴雨,自于雅博身上降下來的雨,自于雅博嘴裏升起來的風。
她在雨中輾轉,又在風裏盤旋,汗水撞擊在一起的時候迸出火花和雷鳴,魏岚揪住他的手臂,仰起脖子□□,失神的瞬間又被按下去,于雅博一言不發,他的手緩緩地揉着她的脖子,牢牢擢住她的眼睛,他要給她更多的快樂。
天際滾過一道赤色的光,雷聲緊接着破出。
邢嘉文被驚醒。
電視還在放,他拿起手機看了看,已經是淩晨兩點多了,他站起來,打開陽臺的門,風裹着雨一起撲過來,衣服被吹得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他撿起來,這麽一會兒身上就濕了。
邢嘉文把衣服扔進洗衣機,正要打電話,門口傳來動靜,他放下手機,轉身看着大門。
魏岚打開門進來,頭發和衣服都是濕的。
魏岚看了他一眼,什麽都沒說,蹲下去換鞋,頭發落下來,擋住了她的臉,她解了半天,才解開涼鞋的扣子。
邢嘉文一直看着她,他似乎想發作,可看她樣子實在狼狽,只能忍耐住。
魏岚換好鞋,起身說:“我去洗澡。”
邢嘉文淡淡地“嗯”了一聲,她低着頭從他身邊走過去,邢嘉文聞到一股雨水的濕氣。
魏岚拿了衣服,進了洗手間。
邢嘉文關了電視,進了卧室,他打開燈,看見地上有一串水跡,大概是魏岚剛剛進來拿衣服的時候從她身上滴下來的。
邢嘉文扯了紙巾,蹲下去把水擦幹。
魏岚站在水下,熱水從頭上淋下來,身上的裙子漸漸變軟變沉,像是她的第二層皮膚,熨貼在她身上,裙擺就像雨傘一下淅淅瀝瀝的往下淌水,魏岚把它脫下來,她走到鏡子前面,抹掉上面的水汽,看着自己的身體。
女人的身心總是一致,心在哪裏,身體也要印上誰的名字。
以前,她為了邢嘉文保護這具身體,今晚,她為了自己抛棄了這具身體。
她也從未如此深刻的感受到,這具身體是屬于她自己的,她讓它純潔,又讓它堕落。
她的身心不再通向一個歸處,她的心還在拉扯不清,她的身體卻已經順從了,她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是個多麽特別的女人。
有時候人必須先背叛自己,才能了解自己。
她看見她過去說的那些話,它們燒出來的灰在她眼前飄着。
她遲早會付出代價。
魏岚對着鏡子笑起來,她靠着牆,坐在裙子上,捂住了臉。
邢嘉文在卧室躺了半天,魏岚才進來,她頭發還是濕的,整個人散發一種熱而柔軟的香氣。
她上了床,邢嘉文忍了一晚上氣,剛要開口開口質問她,卻被她緊緊抱住。
她臉緊貼着她的胸膛,雙手摟着他的脖子,他低頭只能看到她的頭頂,她頭發冰涼,一會兒就把他的衣服氲濕了。
邢嘉文嘆口氣說:“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魏岚沒有說話。
邢嘉文說:“我們不要吵架了,你不說了吵架最浪費時間了嗎?”
他手從她背上滑過,她抖了一下,把他抱得更緊。
邢嘉文聽見了她輕聲說了句對不起。
他放下心,低頭在她頭頂上親了一下,親完又笑道,“你把頭發吹幹再睡,剛淋了雨,別感冒了。”
他把她從懷裏推起來,想看看她的臉,魏岚卻直接下床,她說:“我去客廳吹,你先睡吧。”
她關了燈,再關上卧室的門,邢嘉文翻個身,從門下的縫隙裏看見客廳的亮起的光,緊接着是吹風機的響聲,他聽着聽着,不知不覺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