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大學的時候,蘇瑜的追求者甚衆,邢嘉文不在裏頭,他只是知道有這麽個人,蘇瑜和他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正是她最狼狽的時候,她生病在醫務室吊水,平時身邊總是熙熙攘攘的,偏偏這回一個人都沒有,她在大庭廣衆下嘔吐,弄髒了地面被護士大聲呵斥,又遭受了不少嫌棄眼光,她又難堪又難受,忍不住就哭了,哭到一半,邊上的邢嘉文給她遞了包紙。
他們就此相識,之後便自然而然的越走越近,身邊朋友都嗅到了一些味道,開他們的玩笑,倆人都不否認,但卻始終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邢嘉文認為不用說,蘇瑜一開始也這樣想,後來卻又懷疑他沒有把她當回事,加上那時候她聽說了外校有個女生在狂追他,她氣他不拒絕,後來她就故意和他疏遠,有別的男生約她她就去了。
她的本意是想激将,逼邢嘉文的一個态度,沒想到邢嘉文卻幹脆地放了手,沒多久,她就聽說他接受了那個女生,他們談起了戀愛,後來還結了婚。她在大學裏也談了兩個男朋友,後面畢業選擇出國,找了個并不多愛但是條件優越的男人結了婚,婚後才發現倆人之間差異巨大,比如她愛吃炒菜,丈夫卻聞不得油煙味,諸如此類的小事日積月累終于磨盡了丈夫的愛意,而她也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麽能忍,離婚對他們倆人來說都是解脫。
蘇瑜後來還是常常回憶,到底是哪一步走錯了,她從未想到她人生會有這樣的發展,等她再次見到邢嘉文的時候,她忽然想,也許是人錯了,她找錯了人,她把她真正的緣分弄丢了,如果當時她和邢嘉文在一起的話,現在的人生依然會是一帆風順。
魏岚打了噴嚏,她揉揉鼻子,邊吃邊繼續聽郭英婷在那兒痛罵那位”天降奇兵”。
郭英婷罵得太專心,到現在筷子都沒拿起來,魏岚說:“好了好了,先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罵。”
郭英婷道:“我還吃個屁,我氣都氣飽了!”
魏岚還沒弄明白郭英婷生氣的理由,道:“他不是給你升官兒了嗎?”
郭英婷冷笑道:“把那麽個破事兒塞給我,美其名曰叫我主導,我怎麽主導,那就是攤稀屎,他這是叫我去做攪屎棍!操!”
魏岚急道:“那你不接不行嗎?”郭英婷搖頭道:“躲了這次躲不了下次。”
魏岚看着郭英婷的臉色不由得替她擔心起來。
魏岚又去了上次那個花壇,她中午睡不着,幹脆就下來坐一會兒。
她想到郭英婷,郭英婷和她不是一個部門,她倆的工資和工作量也不是一個水準,面對的職業境況也完全不同,郭英婷正在經歷的事如果落到她身上,她大概只能想到辭職這一個辦法,郭英婷則不同,她越挫越勇,她會牢牢握住自己擁有的東西,也清楚自己要什麽。邢嘉文也是這樣的,優秀的人身上有一些共同點,她常常羨慕他們,但是深知自己做不到,所以從來不去勉強自己,她早早接受了自己就是個普通人這件事,從來沒有什麽偉大志願,想的都是小日子,她的煩惱也是普通級的,有時候都不好和邢嘉文傾訴,怕浪費他的時間。
魏岚坐在花壇邊上低下頭,望着地上嘆了口氣。
“你又哭了嗎?”
魏岚擡起頭,看見了上次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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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看着她的臉笑起來,說:“幸好沒哭,這次我可沒帶紙。”
魏岚有點不好意思,說:“我自己帶了,我現在身上常備紙巾。”
男人笑道:“好習慣。”他到處看了看,忽然道:“能不能借我一張。”
魏岚抽出兩張,鋪在花壇上,請他坐下。
男人西裝筆挺,還架着幅金邊眼鏡兒,這麽曲着腿坐在野草叢生的花壇邊兒顯得很局促。
魏岚不知道說什麽好,她其實怕生,不擅長跟人打交道。
還是男人先開口,他說:“這個地方好像除了我們倆沒人來。”
魏岚說:“大概因為這裏比較偏”,她回頭看看,“又沒有什麽花看。”
男人點頭,“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我看別的花壇前面都要擺兩個石凳子。”
魏岚說:“是吧···”
氣氛有些尴尬,一時間沒人說話,魏岚都想起身走了,男人突然對她說:“我還以為你是那種特別大膽的人。”
魏岚不解:“為什麽?”男人說:“不知道。”
他直視着她的眼睛,臉上都是笑,魏岚心髒突然像被一條被捕住的魚,被人攥緊卻又掙紮,猛地向上一躍。
她倉惶地低下頭。
男人的聲音又響起來。
“能夠大聲哭出來的人膽子應該都挺大的。”
這是什麽理由。
魏岚又把頭擡起來,問道:“我那天哭得很大聲嗎?”
男人思索了一會兒,說:“跟我讀幼兒園的侄女兒差不多。”
魏岚臉紅了,男人說:“沒關系,反正只有我聽見了。”
魏岚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了,男人似乎并不介意,他表現得很自然,像是當她不存在,可又時不時和她說一兩句話,問她附近哪家外賣最好吃,又問她杯子還在不在。
魏岚結婚後很少和異性聊天了,身邊非血緣關系的男人幾乎沒有,同事不算人。
她感覺新鮮又怪異,還有種莫名得緊張感,她坐不下去了,做了半天心理準備找準機會站起來,剛要開口,男人也跟着她站起來。
魏岚慌了一下,趕緊說:“我走了···那個,要上班了···”
男人看看表,說:“午休還有十分鐘結束。”他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魏岚不知所措,男人卻又對她說:“沒事兒,你上去吧。”
魏岚趕緊走了,走到一半男人叫住她。
“喂,我叫于雅博。”他對她揮揮手,動作意外的有些天真,“下次再見。”
下次再見。
魏岚朝鍋裏扔下一把菜,油一下子飛起來,她手背上落了一粒,像被針紮了一下,她立刻叫出聲,又連連往後退。
手忙腳亂一通之後,她端着菜出去,邢嘉文正坐在沙發上,電視開着,人卻在低頭看着手機。
她忽然想起于雅博說她哭的聲音很大,像他的侄女。
“別看了,吃飯了。”魏岚喊,邢嘉文“嗯”了一聲,走了過來。
魏岚看着他坐下,忽然問:“你剛剛聽沒聽見我在廚房裏叫了一聲?”
邢嘉文疑惑地看着她,問道:“怎麽了?你叫我了嗎?”
魏岚搖了搖頭,說:“沒有,就是被油燙了一下。”
邢嘉文“哦”了一聲,又說:“這個鍋應該比原來那個好用吧。”
原來的那個鍋魏岚總抱怨說愛粘,又飛油,每次炒菜都像打仗,恨不得穿上一身盔甲,之後邢嘉文就又買了口鍋回來,說是不粘也不飛油,價格是原來那個鍋的三倍。
魏岚用了之後發現不粘是真的,油還是照飛,只不過原來能飛到手臂,現在只能飛到手背上。
“還可以。”魏岚說。
邢嘉文心不在焉地說:“用久了就習慣了。”
魏岚心想,要是習慣不了怎麽辦?她能把鍋扔了嗎?
難道人結了婚之後,什麽都能習慣?
魏岚返身進了廚房,邢嘉文兜兒裏的手機此時又震起來,他朝廚房看了一眼才把手機拿出來。
他有一瞬也震驚于自己的熟練。
“我還沒吃飯。”蘇瑜發過來的,他還沒回複,下一條又來,“魏岚給你做了什麽好吃的?”
他朝桌子上望了一眼,低頭打字,“沒什麽。”
魏岚這段時間愛吃牛肉,桌上天天有牛肉 ,她前段時間愛吃番茄,就頓頓都有番茄雞蛋湯,她喜歡一樣食物就要把它吃膩,邢嘉文理解不了。
他越是喜愛便越克制,大概因為他喜歡的東西不多,他也不像魏岚那樣滿是動力,膩了之後能迅速找到代替。
假如他們得到了一罐蜜,魏岚會一口喝幹,甜得倒地,樂得打滾兒,而他會把它放到低處,偶爾才伸手撈一點,含在嘴裏解苦。
“怎麽樣,好吃嗎?”魏岚回到桌上坐下,問他。
邢嘉文夾起一塊牛肉放進嘴裏,說:“好吃。”
魏岚吃了一口,說:“是不是鹹了?”
邢嘉文沒說什麽,他想大概明天桌上就不會再出現牛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