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子雁夜訪
更新時間2013-11-13 9:36:56 字數：2949
雲朵斜卧在長榻上，手裏拿着一本書游記，偶爾翻幾下，含煙則坐在矮凳上拿着一條幹毛巾幫雲朵擦頭發。含煙的動作很輕柔，雲朵舒服地眯着眼睛，把那本游記放在胸口上，昏昏欲睡。桌子上的燭光跳躍，照在雲朵的臉上，含煙靜靜地看着她，覺得她現在就像一朵嬌妍欲滴的玫瑰。過了一會，雲朵的手一松，啪的一聲，那本游記掉到了地上，雲朵吓了一跳，驚醒過來，見含煙還在為她擦頭發，便道：“我剛才都睡着了？”含煙微微一笑道：“是的，小姐。”雲朵看了看自己的頭發，覺得差不多了，便道：“不用擦了，很晚了，你也快去休息吧。”含煙低頭應是，輕輕地走了出去。
雲朵又翻了幾頁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她仔細地聽了聽周圍的動靜，四周安安靜靜的，雲朵知道大家都已經歇下了，便走到窗前，打開窗子，跳了出去。
雲朵在院子裏慢慢地走着，晚風輕輕地吹着她半幹的頭發，柔和的月光灑在院子裏，青石板鋪的小路旁，一排排的夜來香散發出迷人的香氣，月下美人，形成一幅美麗的畫面。走了一會，見旁邊有個秋千，雲朵便走到一旁的秋千上坐着。
子雁在遠處靜靜地看着雲朵，回想着以前的種種，心裏感嘆造化弄人，然後慢慢地從陰暗中走了出來。雲朵聽得後面傳來腳步聲，轉頭看到是子雁，興奮地從秋千上一躍而下：“子雁，你來了！”雲朵對着子雁傻笑道。
雲朵見到子雁能來看自己，她覺得很高興，她心裏對自己認了父母就丢下自己的同伴的事，覺得有點愧對邵正他們。此刻見子雁能來，知道她們是原諒了自己，便忍不住地傻笑起來。
子雁見雲朵對自己傻笑，不禁覺得莞爾，以前雲朵從來不會做出如此孩子氣的作為。一年不見，她變得活潑了。
“子雁，我就知道你會來的！我可是特地出來這裏等你的。今天你去了大生珠寶對不對？當時我就在後面的賬房，聽到你的聲音，我就出來找你，可是你卻走了。”
子雁淺笑道：“嗯，我也沒想到那會是你家的鋪子。你現在是鄭家的大小姐了，怎麽出門也不多帶點人？你家人也放心？”
“我來秋水府是有事要處理，來得急，便沒帶人來，那個丫頭還是孫掌櫃借給我用的。中午的時候你見到我了對不對？出醜被你看到，還真有點不好意思。”雲朵讪笑道。
“我只見到一位英俊的公子哥傻傻地站在大街上，引得那些行人紛紛向他注目，害得那些小姐眼睛都看直了，口水都流了一地……”
“那你的眼睛有沒有看直了，你有沒有流口水？”
“本公子乃谪仙般的人物，豈會被你們這些凡人所惑？”子雁笑道。
“對了，子雁，這次怎麽沒有見到子歸？”雲朵問道。
子雁的目光頓時黯淡了下來，慢慢說道：“子歸死了，一年前，就死了。”
“這是怎麽回事？我怎麽不知道？”
“一年前，你認回你的父母之後的第二天，我們就準備回京，在秋水府的城外，有一座山，叫西城山，我們在過西城山的時候，遇到了山賊，我們只有十一個人，而對方有五十幾個人，這是一場惡戰，子歸、子林、子楓、子葉、子晚都死了，子和、子硯也受了重傷。”
子雁慢慢地說道，那一場惡戰還清晰地映在她的腦海裏，那年的西城山腳下，簡直就是一惡噩夢，看着自己的兄弟姐妹一個個的倒下，她殺紅了眼，絲毫沒有了感覺，只知道殺殺殺……她從來沒有殺過這麽多人。當殺戮停止，幾十具屍體橫七豎八地擺着，殘肢斷臂到處都是，他們幾個人身上的衣服都被鮮血染紅了，她到底還是忍不住吐了。一起長大的兄弟姐妹一下子死傷七人，這次的打擊對她來說實在是太大了。而世子從此也一蹶不振，消沉了整整一年。
“怎麽會這樣？據我所知秋水府的治安一直很好的，怎麽會有山賊？這一定是有人故意設的陷阱！可憐的子歸，要是我在的話，也許子歸就不用死了。”雲朵想到以前和那些兄弟姐妹相處的日子，想着每一樁每一件成長的小事，覺得傷心不已。
子雁見她傷心，也不勸她，繼續悲傷地道：“我們一共出來十二個人，你回家了，死了五個，重傷兩個，還剩下世子、我、子墨、子青四個人。我們人手不足，又有傷員，更怕還會有其他的山賊，便匆匆把子歸他們幾個埋了，做了個記號就走了。子和、子硯傷得很重，我們急着趕路，他們沒有得到很好的救治，回到京城後，子硯在床上躺了三個月才醒，五個月才能下床，直到上個月他才完全恢複。子和傷得沒子硯厲害，躺了十天便醒了，但是自此之後她的身體就沒好過，一直反反複複地病着，三個月前還是熬不過，死了。”
子雁說完這些，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拼命地往下掉。雲朵的心裏更是難受，她沒想到，自己只是離開了一年，就發生了這麽多的事，兄弟姐妹們死的死，傷的傷，沒能和兄弟姐妹們一起經歷劫難，是她的遺憾。兩人索性抱在一起哭了個痛快。
過了很久，兩人都哭得有點累了，子雁抹了抹眼淚，道：“好了，不哭了，人死不能複生，子悅，我們這次來，除了世子爺是皇上派的欽差之外，我們還有另一個目的，就是要把子歸、子楓他們的遺骸接回去。”
雲朵哽咽道：“好，到時你們去的時候叫上我，我為她們送送行。”
子雁點點頭，道：“好，子悅，世子想見你。明天下午，西郊有個莊子，叫景園，是夫人娘家的産業，現在世子就住在那裏。”
“好，我一定準時到。”
“子悅，世子自子歸、子林他們死後，消沉了好長一段時間，到時你要好好地寬慰一下他。”
“好。”
“子悅，那天你認回了你家人以後，世子很傷心。他一個人在房裏偷偷地喝了很多酒。我和子和打開他房門的時候，都被那酒氣熏得不行，那地上到處都是酒瓶子，我們費了好大力氣才把房間收拾好，世子醉了還喊着你的名字，他叫你不要走。”子雁看了看雲朵，又接着道：“我知道，在世子的心裏，你是不同的。今晚你看到他對誰都是微笑着的，可是你不知道，他是因為知道你也會來才會這樣的。他已經很久沒有笑過了。曾經他對誰都是謙和有禮，笑臉相迎的，這一年他卻變得冷冰冰的，好像沒有了任何感情一般，我看得好心痛。”子雁還是再次哭了出來。
“好了，別哭了，再哭明天就沒法見人了。”雲朵左手輕輕地拍了拍子雁的背，右手手指揩了揩子雁臉上的淚珠，低聲說道。雲朵沒有想到她的離開，邵正的反應會是如此之大，她還以為他是不在乎的，因為她剛認回父母的第二天他就走了，她甚至沒有機會向他告別。
“是不能再哭了，分別了一年，我們姐妹相見，不能老是這麽哭着。子悅，你知道嗎？其實我有點恨你！”
“為什麽？”雲朵有點心虛，她自己就這樣走了，子雁恨她也是正常的，剛才她還想着子雁會不會是因為恨她而不肯來看自己呢，沒想到子雁就說了恨她。
“因為你是個自私的家夥，你自己是幸福了，我們大家卻在承受生離死別的痛苦。每次我看到世子冷冰冰的臉，我就會想，如果你在的話，他肯定不會變成這樣，可是你不在，我恨你，本來我們一起長大，應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而你卻抛下了我們所有人。你走的那天，我們大家都沒有睡好，你能找回家人，我們為你高興，可是你就這樣離開，我們覺得你很無情。可是，當回到京城，回到侯府，我冷靜下來之後，我又覺得慶幸，幸好你不在，不然連你也沒了，那真是……我不敢想象，後來，我又總是想你，我會想你現在過得好不好，你父母對你好不好，你有沒有想着我們，是否還記得我們……想着想着，我又恨起你來。”
“我也很想你們，想着我們相處過的日子，以前的點點滴滴，還記得那次我不小心，把傅先生的畫給弄破了，他罰我在書房裏抄書，五十遍哪，不抄完不能吃飯，可是那晚是我吃得最飽的一次，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雲朵想起當年的情形，心裏還會覺得很溫暖很溫暖，那些人那些事，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回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