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夏小涼覺得自己真是沒出息。
原本對他這個到期還不營業的男朋友還有那麽一點怨氣, 尋思着得借這個機會好好作一下,可他這麽一句輕聲地喟嘆, 這麽一個溫暖的擁抱, 她的怨氣馬上潰不成軍。
她窩在他胸口, 感受到他周身絲絲的暖意, 嗅到這三年來久違的熟悉氣息,聽到他一下一下沉穩而有節奏的心跳,仿佛一條幹涸數年的魚終于重回大海的懷抱, 長時間睡眠缺失導致的不穩定心跳漸漸平靜, 全身的毛孔都懶洋洋的舒展開來, 大口呼吸,從昨晚開始緊繃的神經也倏然放松。
以至于她居然有了一絲困意。
然後大大地打了個哈欠。
還不自覺地哈出了聲。
抱着她的身體就有些僵硬。
“你一直沒休息?”顏紹之讓開身子,給她的腦袋騰出了一點空間, 低頭問她。
夏小涼不甘心地磨了下牙。
她可真是太不識趣了,在巴黎這麽浪漫的地方,和男朋友來了個這麽浪漫的擁抱, 她居然做了一件這麽破壞氣氛的事情。
“不要緊,走吧。”她一個哈欠打得眼角都有點濕,嘟囔着拉顏紹之的手, “見完霸占我男朋友三年的女人,我再回去好好睡一覺。”
Clichy-B外表極具現代化的設計感, 內部配置也很高科技,病房區安靜有序,夏小涼過去的時候, 正好見到一位騎着輪椅的老人家,自己控制着電動輪椅呼呼往前走。
她桑眼提了下,想到江疏雁那條朋友圈,又放了下去。
池桉應該不會坐着輪椅沒法走路吧。
果然,推開病房門,她見到的是直立行走的女孩兒,拿着一根拐杖,正慢慢往前移,聽到開門聲,朝他們看過來。
夏小涼很自然地怔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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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說呢。和她預料之中的,有些一樣,又有些不一樣。
果然是很漂亮的女孩兒,長發,帶點自然卷,個子高挑,穿着病號服,臉色有些蒼白,但是和江疏雁不一樣,她整個人看起來很溫和,可能是藥物關系,臉有點浮腫,一見到他們就笑起來,整張臉也跟着生動起來。
“夏小糖?”她眼神溫煦,落在夏小涼身上。
夏小涼就有些不好意思。
“夏小糖”算是她和顏紹之之間的……“愛稱”?
“進來坐。”池桉杵着拐杖,不緊不慢地走到自己病床邊,然後招呼他們進去。
顏紹之摁着夏小涼的腦袋,把她擠了進去。
病房面積挺大,除了病床和一套會客沙發,有一片簾子隔起來的區域,簾子是半開的,裏面應該是一些複健用的儀器。
“她來看看你。”顏紹之淡聲道,轉身向前。
夏小涼才發現屋子裏還有一個小小的廚房角,當然,是沒法做飯的,只有一個冰箱,小半截櫥櫃,有水槽和微波爐。
顏紹之去拉開冰箱,拿出兩個蘋果,過來坐在夏小涼身邊:“吃過早飯沒有?”
呃……
她抵達巴黎的時候,是紐約的淩晨,哪來胃口吃飯,現在倒是紐約的早飯時間了。
顏紹之拉開一把瑞士軍刀,就低頭削蘋果。
察覺到一道眼神,夏小涼擡頭,池桉正帶點揶揄地看着他們,見她擡頭,馬上露出一個吃瓜看熱鬧的笑容。
夏小涼幹咳一聲:“不好意思啊池小姐,來得比較匆忙,沒給你準備什麽禮物。”
池桉吃瓜的笑容都看起來很溫柔,開口說話就更溫柔了:“人來了就是禮物啊,可以和我說說話,每天在這裏好悶的。”
顏紹之很快削好了蘋果,遞給她。
接着把另外一個蘋果,扔給了池桉。
池桉準确無誤地接到,他又把關掉的瑞士軍刀扔了過去。
“哇哦,差別對待啊。”池桉笑着拉長了尾音。
“精細動作鍛煉有利于你的恢複。”顏紹之低頭看了下時間,轉而低聲問夏小涼,“午飯想吃什麽?我去打包一些。”
“……随便吧。”夏小涼現在的心思完全沒放在吃上。
顏紹之也沒多問,只凝着她的臉看了片刻,又揉了下她的腦袋,抓了剛剛脫下的外套就出去了。
池桉追着他的背影喊:“喂你還沒問我想吃什麽吶!”
接着無奈搖頭,意味深長地對着夏小涼笑道:“我終于知道‘夏夜’為什麽那麽溫柔了。”
夏小涼有些驚訝:“你也是服裝設計師?”
池桉搖頭:“不是。不過我母親和勺子的母親都從事這個行業,我耳濡目染,懂一點。”
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接着又說:“對了,我母親接過一次你的電話,她很久之後才跟我提起,真是很抱歉。”
夏小涼馬上想到那年顏紹之生日時的那通電話。
“那時候我醒來沒多久,狀态不太好,那天正在進行一臺開顱手術,我母親的心情也不太好,所以……”
池桉有些抱歉,轉而又彎眼笑起來:“不過你在勺子的手機備注裏,是‘夏小糖’哦。你原名是什麽?問了勺子幾次他都不肯跟我講。”
夏小涼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角:“夏小涼,涼爽的涼。”
池桉驚訝地張嘴:“夏小涼?居然是你?”
夏小涼沒想到池桉這麽好說話,她看起來蒼白又溫柔,講話的語速很慢,可能語言能力還沒完全恢複,有時候會突然頓住想詞語。
她說當年顏紹之大半夜上山去救了一個叫夏小涼的小姑娘,他們一行七個人都知道,還打趣了一路小姑娘有沒有以身相許。
“你真的以身相許了啊?”池桉笑得臉頰露出粉紅色。
她杵着拐杖站起身,擡步走過來,夏小涼忙起身想去扶,池桉搖頭道:“不用扶我,我需要幾十上百次的獨立鍛煉,才有希望擺脫拐杖,自己獨立行走。”
夏小涼知道她這種情況已經算好的,可想到她經歷過的那些,再看到她積極樂觀的樣子,有點難過。
池桉拿了蘋果和刀過來,坐下來就自己削。
動作當然沒有普通人那麽流暢,但是已經做得很好了。
“小涼,還是要鄭重地和你說聲對不起。”池桉收斂了笑容,神色突然認真起來,“這幾年勺子因為我,承受了很大的壓力,你也……被波及其中。”
“我和勺子因為雙方母親的關系,很早就認識。她們一直致力于撮合我們倆,可我們實在是……”池桉搜索了一下用詞,“不太來電。後來我通過勺子認識了Vincent,和他在一起了。”
提起這個名字,女孩兒臉上才露出了一些難過的神色:“後來的事情你應該都知道。我的母親包括其他家人,把我的事故歸結在勺子身上,在我昏迷不醒的三年裏,他承受了很大的精神壓力。可其實去挑戰珠峰,是我願意和Vincent去的。當時我們折返,也是幾個人一起商量過,評估過風險程度,才決定回去。不能因為他是意外中唯一一個全身而退的幸運者,就将所有責任都推卸在他的身上。”
“逝者已矣,最難的,其實是活下來的人。”
這段話池桉說得很流暢,像是醞釀已久:“我醒來之後,母親也一直不依不撓,堅定地認為勺子應該為這件事負責,甚至還想繼續撮合我們,其實我知道,她只是怕我後遺症太嚴重……沒人要了。”
池桉自嘲笑了下:“不過這件事你不用擔心,母親那邊我會自己解決。我一直想感謝你,說實話,如果是我,我做不到。”
如果她性別是男還好一點,可她是個和顏紹之年齡相仿,還“青梅竹馬”的女性,他因為她的蘇醒獨自回到巴黎,這幾年又因為她的病情查閱了無數資料,探訪了無數名醫,如果她站在夏小涼的位置,會很難接受吧。
“我也有想過用強硬的手段拒絕他的幫助,但是我又想,他對我的傾盡全力,其實并不僅僅是因為我。”池桉溫柔的眼底有些發紅,“在那場事故裏,他失去了四個至親的好友。”
“他一直認為他意外遺落在雪山的畫夾是罪魁禍首,如果他沒有遺落,就不會有接下來的事情了。他積攢多年的內疚情緒,需要一個宣洩口,其他人都不在了,只剩下我。他為我多做一些,就仿佛能為過去犯的錯多做些彌補,你能……明白嗎?”
池桉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像知心小姐姐一般看着夏小涼
夏小涼的眼眶也有些發酸。
她明白啊。
她怎麽不明白呢。
她不明白的話,當年就不會心甘情願地送他走,現在又屁颠屁颠地跑來找他了。
池桉看她憋得鼻子都要紅了的樣子,憐愛地摸了摸她的腦袋:“真是個可愛的小姑娘。”
怎麽都把她當小女孩兒啊,夏小涼眨眨眼:“其實我就是看起來小,我已經……”
“那也比我小。”池桉笑笑,“我和勺子同年。”
她放下手裏的刀,咬了一口蘋果,下巴指了指夏小涼手上的:“不吃嗎?我可是第一次看到勺子給女孩子削蘋果。”
夏小涼這才反應到自己手上還有一個蘋果,都已經氧化發黃了。
顏紹之拿着午餐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兩個姑娘和諧地坐在沙發上,一邊啃着蘋果,一邊聊天,池桉正好捂着嘴笑倒:“你別聽徐非凡胡謅,他一年見勺子幾次?我一年見勺子幾次?我向你保證,勺子他絕對是個純種老處男!”
顏紹之:……
他讓她們倆見面可能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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