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夏小涼一直以為, 從一個高大上的學校畢業，拿到一個高大上的鍍金文憑, 再進入一個高大上的公司工作, 她大概就可以像江疏雁那樣, 成為一個高大上的時裝設計師, 踩着高跟鞋走路帶風自帶女王氣場。
事實證明，她這個“以為”太過天真。
她從PAS高分畢業，當年五月就已經順利進入紐約ES集團實習, 眼下馬上要位列第一批轉正list, 但她依然不是白骨精人設, 甚至倒退了一點，在國內人家最多當她高中生，來了美國之後, 大概有5678，不止10次被人問：“嘿，你小學畢業了嗎？”
夏小涼幾乎要吐血三升。
她只是骨架纖細小巧一點, 個子在國人裏，并不算特別矮的啊。
不僅如此，她的職位也“降級”了, 再次變成了小助理。每天的工作任務還是不停畫圖看版，和各種面料輔料作鬥争, 只除了接觸的人膚色變了，交流的語言變了。
最關鍵的倒退是，她現在連實習工資都沒有……
當年R.K不僅給她每個月800底薪, 還給銷售提成，簡直是業界活菩薩啊！
哎。
夏小涼頂着倆黑眼圈，在電腦前忍了一個又一個哈欠。自從跑來讀這個研究生，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是常事，昨天趕設計稿，三個小時都沒睡到。
“小涼，你中午想吃什麽？”隔壁桌的蘇夕湊過腦袋問她。
蘇夕是位華裔。棕色的泡面小卷發，白白淨淨的臉蛋，搭配一雙娃娃似的眼睛，長得很日系，難得的是會講中文，而且經常湊到她桌邊悄咪咪講兩句，總是讓她想起上課偷偷講話的學生時代……
吶，她現在的話題也很學生。
“不知道。”夏小涼呆滞地搖頭，實在太困了，“你想吃什麽？”
“我想吃意面。”
“行，那等下我們一起去。”
Advertisement
蘇夕馬上開心地縮回腦袋。
夏小涼起身，去茶水間泡咖啡。
她很喜歡ES設計部的茶水間，各色咖啡茶點是小事，這裏空間很大，整潔安靜，還有和任媛辦公室差不多的，一整面超大落地窗。
從這裏可以看到熙熙攘攘的曼哈頓街頭。
正值九月，紐約的秋天比江城來得早多了，溫度已經下降到20左右。
夏小涼輕輕撥開一扇窗，探出腦袋，深深地吸一口新鮮空氣，頓時感覺清醒多了。
嗡——
口袋裏手機震了下，夏小涼打開微信。
【林璇：巴黎時裝周！！！你真的不要給我貢獻一件衣服嗎？？？我公司出錢，你不坑白不坑啊】
兩年前林璇因為“窮得只有一件衣服上節目”莫名其妙上了熱搜，居然就憑着那麽一會兒的熱度，穩紮穩打一路向上，雖然沒有一秒紅到女神級，可現在也算跻身二線了。
夏小涼拿着手機就回：【沒空，忙死了，做不出來高定禮服】
想了想，又發：【人家好多明星為了時裝周紅毯搶點鏡頭想方設法穿大品牌的高定，就你一根筋，非找我這個要名氣沒名氣要技術技術不太夠的小助理訂衣服】
【林璇：我喜歡！我樂意！我看你是忘記當年我們在樓梯間的誓言了！】
【夏小涼涼涼：那也不行，沒時間！】
發完就按掉手機。
她可不想林璇又為穿什麽衣服去跟經紀人撕逼，現在不比從前寂寂無名，真在巴黎時裝周穿件名不見經傳的衣服，還不被人笑死啊。
在她把手機放回兜裏之前，林璇又發來一條消息：【那巴黎時裝周，你去嗎？】
夏小涼愣了下，還是把手機塞了回去。
這個問題比較難回答。
她本來計劃畢業就辭掉這邊的實習，去巴黎那邊找工作，結果現在都九月了，她的房子快要到期了，畢業證還沒寄到家。就算她今天收到畢業證，馬上啓程去巴黎，也不會那麽快找到工作，就算狗屎運找到了，人家也不會安排她一個新人去時裝周。
如果她一直留在ES，倒是可能會去，ES在那邊有品牌秀，也有公司內部設計師的個人秀。
但她已經準備辭職了。
一口喝掉剩下的黑咖啡，她扔掉紙杯，洗了下手，再用冰涼的手捂了捂臉。
她得打起精神，快點，再快點。
快點做完手上的事情，快點交上辭呈，然後快點完成交接，她就可以去巴黎啦。
她沒法再耐心的等畢業證拿到再處理這些事情了。
回到辦公桌前夏小涼就繼續和畫稿作鬥争，只差最後一點了，還是原來的老毛病，每次畫完衣服，畫配飾的時候就卡住了。
蘇夕腦袋又湊了過來：“你卡在給這件衣服配什麽樣的首飾嗎？”
蘇夕是本科畢業的實習生，同樣是助理，但比她的工作內容輕松一些。
“是啊……”夏小涼無奈地托着半張臉，已經卡了半小時了。
蘇夕馬上獻寶似的拿出手機：“小涼，我隆重介紹一位珠寶設計師給你認識，他的設計超棒的！充滿靈氣，超有感染力，我超級喜歡！你看看他的推特，一定能從他的作品裏找到靈感的！”
珠寶設計師？
夏小涼接過來一看，Eternel？
“你也喜歡他哦？”夏小涼頓時來了精神，和蘇夕一起埋着腦袋躲在辦公桌下面刷手機。
她之前關注Eternel是在微博，沒想到他還有推特賬號，而且裏面有更新。夏小涼刷了幾幅，特地看了下時間，都是最近幾個月的。
“怎麽樣？是不是超級棒？我關注他好久了！”蘇夕的娃娃眼亮晶晶的，閃爍着興奮，“前幾年不知道為什麽消失了一段時間，最近又恢複更新了，你剛剛那樣問我，是不是也知道他？”
夏小涼翻着那幾張設計圖，點頭：“我男朋友也是他的粉。”
“哇哦。”蘇夕壓着聲音驚訝道，“小涼，你居然有男朋友哦？”
“有啊。”
“是誰？我見過嗎？我認識嗎？”
咚、咚、咚——
三下沉穩的敲桌聲打斷了悄悄話，兩個小姑娘仿若課堂開小差被抓包的學生，齊齊收起手機，坐直身子，擡頭。
雙眼湛藍的總監Mat站在兩人的辦公桌前：“姑娘們，可以去我辦公室談談嗎？”
Mat是法國人，講起英文來有點蹩腳的口音，但是用蘇夕的話說，人家年輕，長得又帥，一雙藍色的眼睛深沉似海，跟你說話的時候和你專注對視，一秒就迷醉在藍色的海洋裏，什麽口音不口音的啊，那分明是灑了奶酪醬的調劑品。
兩個人不安地坐在總監辦公桌對面，蘇夕輕輕踢了下夏小涼的腳尖：慘了，不會是把她們喊進來罵人的吧？
夏小涼眨眨眼：不知道啊，躲在桌子底下刷個手機，不至于吧？
況且人家向來以溫柔著稱，公司多少妙齡女性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
果然，他關上門，坐下來，臉上并沒有愠怒的神色，很溫和，手肘放在辦公桌上，兩手交握，微微笑道：“兩位可愛的女士，下個月的巴黎時裝周，你們應該都知道吧？”
他一笑起來，藍色的眼睛果然像大海一般，讓人一不小心就要沉溺，聲音也是輕柔動聽：“公司在那邊會有幾場大型公開秀，想外派兩個人提前過去安排相應工作，我認為你們兩位非常合适，你們覺得呢？”
這話一出口，夏小涼和蘇夕都愣了一秒。
不過也只是一秒，蘇夕在桌子底下狂踢夏小涼的腳：巴黎！巴黎！巴黎時裝秀！居然讓我們去？？？
夏小涼還殘存一絲理智：“Mat，現在才九月初，時裝秀在十月底，需要這麽早就過去嗎？”
Mat聳聳肩：“是的，而且今晚就要出發，在巴黎待到時裝周結束，做完收尾工作再回來，兩位可以嗎？”
“我可以！”蘇夕已經按捺不住了，順便不停拉夏小涼的袖子。
等等。
讓她捋下。
她本來想辭職，做好交接，再去巴黎，現在是公司想外派她去？而且今晚就出發？
“如果可以的話，我馬上打電話商務部讓他們給你們訂機票和酒店。”Mat微笑着看向沒有發表意見的夏小涼。
居然還住行全包，說不定還有差旅補貼？
Mat接着就說：“我會幫你們額外申請差旅補貼。”
！！！
夏小涼：“我可以！”
從總監辦公室出來，蘇夕抓着夏小涼的手，都快把她的襯衣扯掉了：“啊啊啊小涼！！！我們馬上要去巴黎了！巴黎欸！巴黎時裝周欸！”
夏小涼也有點飄，指尖發麻，心跳加速。
巴黎是時尚聖地，是所有學服裝的人夢想朝聖的地方，是每年時裝流行元素的擴散地，可對她而言，它只代表了三個字——“顏紹之”啊。
“走，我們快點結束工作，回去收拾行李。”
夏小涼飛快地完成了手上剩下的的收尾工作，回公寓續了三個月房租，然後收拾行李，直奔機場。
下午六點半的飛機，直飛六個小時，到戴高樂機場，是巴黎時間早上六點半。
候機的時候，蘇夕又把手機給她看：“小涼小涼，Eternel又發作品了，好美！”
夏小涼看一眼。
是顆藍色的鑽石，鑽面很大，看來價值不菲，經過設計鑲嵌後，更是讓人挪不開眼。
她幹脆拿出自己的手機，上了推特搜到Eternel的賬號，随便翻了翻，然後鬼使神差地，點開了他的粉絲列表。
她曾經翻過他的微博粉絲，試圖找到“初戀”的蛛絲馬跡，可既然他還有個推特賬號，會不會……顏紹之的推特關注他了？
夏小涼翻了幾頁，又覺得自己有病。
Eternel的推特粉絲比微博還多，她想知道顏紹之的推特賬號，直接問他不就行了？
她退到微信，很熟練地搜索到“YAN”，點開頭像。
對話還停留在六月份，她的生日，他發來一句【夏小糖，生日快樂】。
再往上翻，這幾年他們的記錄并沒有很多，她一般都是給他報喜【我又拿第一名啦】【我順利升研二啦】【我找到實習啦】之類的，他多數就是發些節日祝福【新年快樂】【生日快樂】那些。
仿佛他那邊沒有什麽喜事可報。
夏小涼字打到一半，删掉了。
問他推特賬號幹嘛呢，她應該告訴他她就要到巴黎了吧？
打到一半，又删掉了。
她為什麽要主動告訴他呢？他明明知道她畢業了，怎麽就不主動問一問她畢業後的打算呢？
他家偶像都出來營業了，他還關門裝死。
混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