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顏紹之這一覺睡了整整兩個小時。
夏小涼實在無聊, 居然跑到引擎去搜了他的名字。
網上他的消息也不多，都是些衆人皆知的介紹, 簡單的成長信息, 得過哪些獎啊, 作品反響怎麽樣啊那些, 成名之前的記錄完全沒有。
搜到的幾篇雜志訪談裏倒是提到過一點成名前的事情，不過也就是說因為父親的緣故，從小接觸服裝, 學習設計, 态度謙遜地說自己并不算新人。
這些她都知道嘛。
沒有找到滿足她好奇心的東西, 夏小涼給自己點了份外賣，然後端着涼透的白粥下樓了。
顏紹之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屋子裏靜悄悄，窗外有忽而刮過的風。
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生病過了, 他居然有點不習慣。坐起來，腦袋不怎麽沉，身上也不怎麽乏力了, 只是黏膩濡濕的汗水貼在身上，他不太喜歡。
去卧室的洗手間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 他才下樓。
下到一半，就聽到樓下“咯咯咯”的笑聲。
再下幾步, 看到餐桌邊的夏小涼盤着腿坐在餐椅上，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手機, 筷子在外賣盒裏戳飯菜，手機在跟人聊天，一邊打字一邊咯咯笑。
一個人吃飯也能吃得這麽興致盎然，難怪說不來就不來了。
夏小涼聽到聲響回過頭，一見顏紹之，連忙把盤在椅子上的腿放下來，然後放下筷子放下手機：“你醒啦？餓了吧？我給你把粥熱一下？”
顏紹之看她一眼，沒應聲，耷拉着肩膀走過來，在她對面坐下，手一伸，把她的外賣盒撈過去了。
然後開始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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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涼：……
都是我的口水啊大神……就這麽嫌棄我煮的粥嗎……
才吃了兩口，又皺着眉頭丢下筷子，起身去廚房。
……這樣我還怎麽吃？
算了算了，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
夏小涼跟着去了廚房，看到顏紹之拿面條，小步蹭過去：“你好些了嗎？要不我來煮？”
顏紹之拿了一口雪平鍋，倒水，放上煤氣爐，打開火，才側頭看她：“你來幹什麽？”
聲音有點軟，不像平時那麽有氣勢，但也聽得出刻意的冷淡。
哦，他還在跟她生氣呢，差點忘了。
還有她為什麽來這裏……
“咳……”她幹咳一聲，頓時有些心虛，還有些尴尬，偷偷往上瞅了眼，小聲說：“顏紹之，你是不是……有輛藍色的蘭博基尼跑車？”
顏紹之望着她的眼眸微微一滞，雙手抄進褲兜，看回爐子上煮着的水。
沉默片刻。
夏小涼看他這個反應其實就知道答案了，心中……哀鴻一片。
“大神，你怎麽不早點……”
“你為什麽要給它潑油漆？它擋你路了？”顏紹之斜眼看過來，眼神有點兇。
夏小涼頓時又矮半截：“不是……是我認錯人了。也不對，是我認錯車的主人了……”
“你認識姜明岩？”顏紹之揚了下眉尖。
夏小涼點點頭：“他是我媽的……現任老公。”
顏紹之原本正在往鍋裏放面條，聞言手上動作頓了下，側目看了眼夏小涼。她個子太矮，站得又太近，雖然沒有刻意低頭，也只能看到她的頭頂。
彎彎的一個漩渦，有細軟的絨毛，海草似的晃動。
“吃面嗎？”顏紹之收回眼神。
夏小涼馬上仰起頭，雙眼亮晶晶：“吃啊吃啊。”
她好久沒吃到他做的面了。
關鍵是……他不跟她冷戰啦？不生氣啦？
看她那頓時喜滋滋的樣子，顏紹之的眼底浮起幾分無奈，并不明顯，兩根手指把她的腦袋撥開：“去把你那份難吃的外賣扔掉。”
夏小涼倒掉外賣，很有眼力價地去榨了橙汁，感冒了嘛，補充VC。
等兩碗面上桌，她一邊吃得心滿意足，一邊說：“大神，你給我個賬號吧，我把修車錢轉給你。”
剛剛琢磨了一下，直接給張銀行卡太奇怪了，搞得像要白蓮花離開富二代的惡婆婆似的。
顏紹之看她一眼，語氣平平：“我只有歐洲賬號。”
嗯？
忘了他常年國外生活了，不過回國都不開個賬號的嗎？那工資怎麽領？
呸呸，打嘴打嘴，怎麽又忘了，人家就是老板，工資什麽的沒所謂嘛。
那就只有……
惡婆婆把之前就準備好的銀行卡拿出來，直接放到顏紹之眼前：“密碼我微信發你吧。”
接着故作輕松地補充了一句：“回頭你看看夠不夠，其實我挺有錢的，不夠我再補給你。”
然後偷偷打量顏紹之的神色。
這卡裏應該有個小七位數，但是就他那輛車，夠不夠還真說不準……
關鍵是，她很怕顏紹之會拒絕或是不高興，可能對他而言，這筆錢算不上什麽，但禍是她闖的，如果不做些什麽補償，她會一直覺得自己欠他的。
顏紹之一直垂着眉眼，表情沒什麽波動，瞥了眼銀行卡就收起來，然後繼續吃面。
夏小涼松口氣。
拿姜明岩的錢，解決掉因姜明岩而起的誤會，圓滿！
吃完面夏小涼去洗碗收拾廚房，把樓上樓下的垃圾也都收拾了一下扔掉，還記得把卧室的暖氣又調回之前的阈值。顏紹之怕冷，這會兒突然感冒，說不定就是在辦公室熬夜加班，那邊暖氣不夠着涼了。
收拾完這些，看顏紹之半躺在沙發的貴妃榻上，認真地看着投影屏幕。
夏小涼掃一眼，居然不是紀錄片，而是一部狗血言情劇。
這個劇她知道，男主長得有點像徐非凡，所以柳蔡超迷，經常逼她去微博給它打榜。
看不出來啊……大神居然還有這麽接地氣的觀影喜好……
夏小涼今天就沒打算回家，退燒藥的藥效有4到6個小時，不知道等會顏紹之會不會又燒起來，看他那諱疾忌醫的樣子，燒糊塗了明天不能去發布會就慘了。
反正他家的沙發她也不是沒睡過。
既然他在看電視劇，她也就坐過去跟着看，可看着看着，那劇情實在是……
女配們滿臉寫着“我就是刁蠻我就是不講道理我就是壞人”，平均五分鐘出現一次算計女主，女主一臉“發生了什麽事你們為什麽這樣對我我很無辜我很無奈”頻繁被算計，然後男主炫酷救場……
這不，又不知道怎麽被車蹭了一下，男主及時出現，一臉急躁地公主抱着往醫院跑，還配上了慢動作和煽情的音樂。
天……總裁大人你的車呢？車停太遠打個出租行嗎？再不行叫個120不好嗎？這麽跑女主沒斷氣你得先斷氣了啊親……
夏小涼都要沒眼看了，偏開腦袋就看到顏紹之用一言難盡的眼神瞥了她一眼。
喂，這是你選的劇好嗎？為什麽要一臉嫌棄地好像是我要看的？
夏小涼以為他要換劇了，結果他躺得穩如泰山，絲毫沒有要拿遙控器的跡象。
劇情還在繼續，男主沖進醫院一臉悲痛地大喊：“醫生！醫生！”
也就扭個腳，先挂號啊親！
夏小涼忍不了了，揪個抱枕盤腿坐上沙發：“大神，你下午說那個愛吃粥的朋友，是你在法國的朋友嗎？男的還是女的啊？”
顏紹之也要忍不下去了，小丫頭腦子裏不知道裝了些什麽，天天給這種劇打五星。
她問話，他就答。
“男的。”
“哇哦，男的都這麽體貼哦，他每次都說吃粥，肯定是不想麻煩你做太複雜的食物對不對？”
顏紹之看過來，眸子黑沉沉的：“或許吧。”
夏小涼打算跟他花式聊聊天，打發時間，還能滿足她的好奇心：“你的朋友是不是大多在法國？就徐非凡一個流落回國內了哈哈。”
顏紹之看回投影屏幕：“嗯。”
“他們也都和徐非凡一樣有趣嗎？”
顏紹之盯着屏幕，不知是在看劇情，還是在思考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半晌，低笑了聲：“都比我有趣。”
夏小涼撇了下嘴，不知道他這是不是在怼她從前說他“無趣”。
“除了一個愛吃粥的，還有一個愛吃糖的。”顏紹之擡起一只手，枕着後腦勺，“一次能吃五斤糖醋裏脊。”
噗……太誇張了吧……
“還有一個愛跳舞的，Youtube有一百多萬粉絲。”
夏小涼沒想到顏紹之居然真的順着她的話，說起他的朋友們來。
愛吃粥的愛吃肉的愛跳舞的愛探險的，日常就是吃完粥帶上糖醋裏脊去骷髅博物館跳個舞發Youtube。
夏小涼有點懷疑他在逗她：“他們也都是設計師嗎？”
“不是。”
“那你怎麽認識的？”
顏紹之側首，看智障似的眼神落在她臉上：“同學。”
好吧……
“那你也會跳舞？”夏小涼雙眼一亮，腦中瞬間浮現他挂着副眼鏡一臉冷淡手舞足蹈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
“我給他們畫畫。”
夏小涼腦中換了個畫面，一個沉靜的畫師和一群逗逼朋友，在巴黎地下墓滿屋子骷髅頭的映襯下，跳舞的跳舞，畫畫的畫畫。
咦……居然也挺有愛的。
不過巴黎真會有那種堆滿骷髅頭的博物館嗎？
夏小涼拿出手機搜了一下，居然真的有。18世紀的一個地下墓穴，用來存放因為瘟疫過世而無處可去的屍骨，後來開放一部分作為博物館供人參觀。
難得今天顏紹之話多，她本來還想再聊聊，擡頭發現他已經枕着手臂，閉上了眼睛。
到底是生病了，眼尾的倦意又深又濃。
夏小涼眨眼，輕聲問：“你困了嗎？樓上去睡？”
“被子汗濕了。”顏紹之翻了個身，朝着沙發裏面，背對她，“走的時候記得關燈。”
夏小涼撇撇嘴，沒有搭理他，還是盤腿坐在沙發上，繼續刷了會兒手機。見他似乎真的睡着了，她才關掉投影，輕手輕腳地上樓抱了兩床被子，給他蓋了一床，給自己留了一床。
他睡貴妃榻，她就橫躺着沙發睡好了。
把退燒藥感冒藥退熱貼以及一杯水都在餐桌上放好，她才躺下。
關掉燈，瞬間只剩下略有點沉的呼吸聲。
她又爬起來，過去探了下顏紹之的額頭，再輕輕将他的眼鏡摘下來，才放心地閉眼。
***
顏紹之晚上沒有再發燒了，不過她還是有點不放心。今天是新品發布會的第一天，雖然夏小涼不用見什麽客戶，但是晚上顏紹之的首秀，會有很多媒體和圈內人過來，柳蔡彭老大趙曉燕也都在，她可不想被她們又攻擊穿着。
于是一早她就起來，又去摸了他的額頭。
她打算回去換身衣服再去公司，只能臨走前叮囑顏紹之去看下醫生，有炎症的話得吃點消炎藥。
他懶懶應了聲，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
往常的訂貨會，第一天接待各位遠道而來的代理商們，第二天新品秀，訂貨高峰期，第三天簽署合同，設感謝宴，設計部會在第二天帶着衣服入場，準備新品秀。這次因為顏紹之的首秀在第一天晚上，設計部的衣服也都提前入場。
這一季的訂貨會準備充分，酒店在市中心，離公司不遠，吃完午飯各組長就帶着組員和各自的衣服、道具出發。
他們到得挺早的，但是酒店已經很熱鬧了，有很多媒體記者提前來了，據說下午顏紹之有好幾個專訪。
不知道他的狀态，能不能接專訪。
夏小涼一邊收拾衣服一邊想。
等把衣服和配飾按系列分好燙好，同事們早就按耐不住了，等會的秀場就在樓下，聽這聲音，現場應該已經相當熱鬧了。
夏小涼也有點激動，這種面向媒體的公開秀，又和以銷售為主的新品秀不一樣了，無論是規模還是軟硬件配置，都不是一個級別。
她在326群裏吼了一句：【都到了嗎？@所有人】
剛剛發出去，一通電話就打了進來，是柳蔡：“夏無良你還在磨蹭什麽呢？快下來啊！我們早到了！”
夏小涼挂了電話就往樓下去，三個人在門口等她，一見她就異口同聲：“喲，終于開竅了。”
她今天沒穿平時的休閑裝，穿了身相對簡潔的正裝，還難得踩了高跟鞋，化着淡妝。
夏小涼瞪了三人一眼，你們都穿上小禮服了，我還不能化個妝啊？
“走，進去！”
裏面果然很熱鬧了，都能說得上燈火輝煌珠光寶氣了，趙曉燕不停揣她：“看看看，看那個，是不是孟欣？還有那個，是不是大劉？還有那個……”
彭老大按了一把她的腦袋：“別大驚小怪的，咱們這是時尚圈，有幾個明星有什麽稀奇的。”
除了明星，各路名媛也不少，很多都穿着顏紹之過去的作品。
夏小涼環視一周，很快就注意到江疏雁，一件白色的溜肩襯衣，黑色過膝包裙，披着件黑色的小西裝，黑白配。顏紹之的成名系列，“暮鼓”中的一套衣服。
她沒有像平時披着長發，而是利落地挽起來，兩耳點綴這一對略有誇張的大紅色耳圈，很好地壓制了黑白色在這種場合的單調感。
幹練女王範，符合今天的場合又符合她的身份，真是厲害啊。
夏小涼今天也穿的黑白，不過是褲裝，她只是個不起眼的小角色，穿得別太異類就行，不需要太出挑。
她又掃了一圈，沒看到顏紹之。
可能在後臺吧，她剛剛看到很多模特已經過去了。
“發什麽呆呢？幾點開場？”柳蔡在旁邊揉了一把她的頭發。
“啧”，夏小涼拍掉她的手，捋順自己的頭發，“我和你信息同步。”
一室那邊這次和他們幾乎完全獨立工作，一點消息沒透露下來。
“那你快去吃點東西，我們剛剛都吃完了。”
會場分兩部分，裏外兩間，外間布置了一個酒會，提供了酒水和一些食物，裏間才是T臺，夏小涼剛剛也看了，黑漆漆的，還沒開始的跡象。
這會兒已經快七點了，夏小涼拿了個小碟子，挑了幾塊蛋糕。
這種時候，需要能量密集的食物迅速填飽自己。
塞了一塊在嘴裏，甜膩的奶油剛剛化在舌尖，前方突然傳來些許光亮。
是T臺後面的屏幕，星星點點地亮起細碎的光，像是夜空的繁星，緊接着出現一道剪影，看起來是一件挂在模特架上的長裙，背景也從閃閃星光變成雜糅的虹色，不亮，很柔和，最後才緩現一行字。
——Pour ma cherie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這塊屏幕，看着那行手寫體定格。
夏小涼也偏着腦袋看着那行字研究，這是法語嗎？
“夏夜”的意思？
夏小涼塞了最後一塊蛋糕在嘴巴裏，掏出手機查了下。
Pour ma cherie。
致——我親愛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就是原名《我親愛的》的由來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