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冰丘平原上,一紫一白兩道人影交錯翻飛,每每擦身而過,便傳來一重物相碰的轟鳴之聲,頗有一股緊張氛圍。
二人你來我往,拳腿相接,招招到肉,頗為淩厲。
其中紫光熠熠之人,出招時隐約帶有龍虎之勢;而白色掠影則更像是以防禦為主,只是身形如狐般輕巧靈活,偶爾輕飄飄地出招,便令前者難以招架。
而一刻鐘之後,那紫色身影倏地落地,再看去,原來這紫光乃是雷氣,而青年本身着一紅蓮勁裝。
那白色人影也停下了手中動作,雙手抱胸,昂首一笑:“你又輸了,快去烤肉。”
“哎,游朔兄出手可當真不留情面。”
蘇宸語氣頗為無奈,身邊立時有幾只雪狐幼崽圍上來安慰,雖然比起安慰他,這些小毛團更想要品嘗他的手藝。
秦楚陽拍了拍蘇宸的肩膀,語氣中含有敬佩:“阿宸進步迅猛,一月之前不是游兄一合之敵,但如今卻硬是堅持了一刻鐘。”
“那是自然,若是我進步不顯,還談何保護秦兄?最主要的還是得多謝游朔兄願意陪我訓練了。”
這雪狐少年名叫游朔,即是兩月前訓斥蘇宸公然教壞幼崽之人,目前為三尾,修為乃築基大圓滿。
因為未達結丹期,其尚未完全掌握化形之術,用的乃是狐族特有的“幻化之術”,本體只比這些幼崽小毛團稍微大一點,可惜不讓人摸。
要說他們關系如何變好,還是因為蘇宸突發奇想,打算一品之前狩獵的妖獸,結果經過一番烹制之後,竟是鮮香無比,成功吸引了小毛團們主動圍上來求食。
在旁觀二人與小毛團們多次享用美餐後,也直接讓游朔這傲嬌少年繳械投降,帶着獵物加入了他們的隊列之中。
正是游朔的加入,讓蘇宸與秦楚陽能夠找到一個築基期的陪練對象,尤其是蘇宸,在一次次拳打腳踢的挨打中更是受益匪淺,修煉愈發精進。
同時,他們也終于透過對方之口,了解到了冰丘的情況。
冰丘之中生活的雪狐妖族不過百,但凡是已經成年的族人,大多數不是外出歷練,就是宅在廟宇內閉關,像游朔這樣接近成年期的少年人整個冰丘也只有他一個,至于出生年歲相仿的小夥伴們,紛紛成年各自外出歷練去了。
這也就是為何蘇宸和秦楚陽二人,在冰丘內并未接觸到其他雪狐妖族,目前見過面的也只有冰泠、游朔和五只雪狐族小毛團。
蘇宸和秦楚陽在知曉現況之後,便齊齊對游朔露出了同情的眼神:這孩子沒有朋友,真可憐。
而游朔一個有點傲嬌正經的雪狐族少年,也是希望能有聊得上來的朋友的。
因此,鑒于兩方都希望能與對方打好關系,他們之前的感情便迅速升溫,這些日子一來,游朔的性格愈發溫和,笑容也理所應當地多了起來。
淡藍色半透明的蛙肉在雷電的灼烤中很快便染上一層白色,蘇宸又眼疾手快地撒上一些調制好的香料,再遞給在場嗷嗷待哺的妖族們。
如此循環往複,直到一只寒蛙被啃得只剩下骨架,衆人才滿意地消停下來。
游朔看着訓練完就想要回去修煉的蘇宸二人,道:
“修煉不急于一時,聽聞你們突破至練氣九層只用了不到短短三年時日。雖然我也承認你們修為紮實,但這進展着實過□□猛,可能會造成心境不穩,要不我帶你們去我們雪狐一族的煉心洞?”
蘇宸好奇道:“煉心洞?既然是你們雪狐一族獨有,我們兩個人族修士前去,是不是不合适?”
游朔摸了摸下巴,眼睛定定地落在蘇宸身上:
“這倒不會,煉心洞是給練氣期和築基期的雪狐族準備的地方。想必你二人也清楚,我們狐族擅長魅惑之術,若是自身心性不足,又談何魅惑他人?因此心性于我們而言便是至關重要。如若我沒看錯的話,蘇宸你也有練吧?”
——哦豁,完全忘記了這茬,他可能是假的合歡宗弟子。
蘇宸直到此時才恍然驚覺,自己竟然有在練魅惑之術……雖然之前他都是将《媚骨錄》當做是雙修法訣練的。
秦楚陽也猛然出神:是哦,阿宸也有在練,自己怎麽都忘了呢……
看着兩人各異的神色,游朔瞪大了眼睛:“蘇宸,你該不會自己都沒注意到這件事吧?”
畢竟他們每天打來打去的,蘇宸渾身上下,除了一張連雪狐族都為之稱道的臉與矯健美好的身材,又哪裏像個媚修,俨然一個徹頭徹尾的體修!
“不,呵呵~就是習慣了,就忘記這件事了……然後,游朔兄你現在能帶我們過去嗎?”
蘇宸摸了摸頭,畢竟他怎麽說也是蘇凜冰的血脈,如果連一點媚術都不精通,反倒是招惹了笑話。更重要的是,他也的确覺得自己應該磨練一下心境了。
游朔大手一揮,除了幾只雪狐小幼崽被留在冰丘以外,蘇宸與秦楚陽便跟在他的身後從北面出了冰丘。
築基期的游朔放慢速度,而蘇宸與秦楚陽二人跟在他的身後,三人化作三道流光,掠過了一座不甚高大的冰山,來到了毒草遍地的懸崖旁。
此地的毒草形似蘭花,從葉莖到葉片呈現由青至粉的漸變色,再加上表面渡了一層散發柔光的保護層,令懸崖的平臺上成就一幅绮麗的盛景。
說來慚愧,這是一種蘇宸與秦楚陽未曾聽過、也并未見過的靈植。
尤其是前者,作為一位丹師,理應通曉奇花異植,可自入了迷域寒沼之後,就認識了幾種不識得的植物,真是應該好好自省一番。
不懂就要問,蘇宸便對游朔問道:“這裏的毒草我在外頭從未見過,可否請游朔兄告知?”
“這是璃心草,和生長在迷域寒沼的其他毒草一樣,都帶着冰寒之毒。不過此草之香氣具有致幻作用,與煉心洞內禁制相應和,便更加有用。”
蘇宸:“原來如此,我可否采摘一些?”
“這草在迷域寒沼內生長于各懸崖便,不算罕見,你便是摘完了,一百年後這裏也會長滿。”
游朔說着,便替蘇宸尋了幾株年份久的璃心草,并将其特性告知對方:“年份越是久遠,漸變色澤便越是自然,柔光也随之缥缈夢幻。”
蘇宸也不可能貪心到将煉心洞附近的璃心草全部摘完,再說他的儲物戒也放不下這麽多物資。
因此,他摘下年份百年以上的璃心草五十株,複又将種子交由秦楚陽保存。
秦楚陽身具木靈根,只消有種子,就能促成靈植生長,待得修為提升以後,未來還能自發修煉出乾坤藥田。
游朔緊接着便道:“你二人分別入內,煉心洞不會帶來生命危險,大可安心。即便你見到幻覺,大肆破壞,也不會造成煉心洞塌陷。”
蘇宸振奮地說:“那麽便由我先來吧,我去探探路。”
“阿宸,固守本心,莫讓幻覺将你左右。”秦楚陽叮囑道。
蘇宸擺了擺手,示意明白,随後腳步一邁,便進入了煉心洞內。
……
這煉心洞壁五光十色,似蘊含森羅萬象,蘇宸一眼望去,便覺意識渙散,神不思蜀,連忙定了定心神。
“當真奇妙,只一眼便仿佛道盡萬千思緒。”
蘇宸心中喜怒哀樂齊齊浮現,強行将其壓制後,才繼續向洞內走去。
卻不料,才走了大致十分鐘,他便來到了煉心洞的盡頭。
這盡頭是一座石室,內置一蒲團,洞壁與通道內相比并無異狀,看上去就是一修煉洞府。
“原以為這煉心洞應當如同一座迷宮,卻不料這就結束了?”他皺了皺眉,随後否認道,“不,應當并非如此,或許只有落座蒲團之上,才能進行真正的試煉。”
思及此,他毫不猶豫盤膝坐于蒲團之上,雙手各掐出一手訣作修煉狀。
卻不料,他剛擺出秀蘭架勢,面前便是一陣移形換影……他竟是出現在一座雕欄玉砌、熱鬧非凡的宮殿之內。
“喝!來,再來一杯!”
“哈哈哈~美人兒,這邊來,讓本公子來好好看看你~”
“好酒好肉,又有美人相伴,實乃人生一大趣事!好、好啊!”
蘇宸的耳邊響起一陣歌舞喧嘩之聲,他定睛一看,便見四下男男女女飲酒作樂,金銀抛灑,好一副奢靡景象。
鼻尖回蕩着酒香肉香,似乎在極力刺激着他的食欲,又有底下領舞的女子持酒上前,湊到他的身旁,笑容缱绻:“陛下,是否要再來一杯?”
這酒水格外真實,蘇宸好奇地将其結果,稍微抿了一口,發現的的确确是醇酒入口之感。
這幻境着實是無比逼真,但他又豈會貪戀于紅塵俗世?
蘇宸內心絲毫不為所動,也懶得理會身旁的紅顏美女,反倒是将靈氣凝聚于雙目,致力于搜尋破除環境之法。
環顧四周後,他終于在身旁美女的裙擺上發現了肩上發現了陣眼所在——一枚璃心草樣式的花钿。
他将靈力運于手指,輕點于美女香肩,顧不得後者嬌羞之色,就見“嗖”地一聲細動,那花钿便化作碎片。
霎時,身旁美女也好,下方賓客也罷,統統化作枯骨,頹敗地落在地面。
以他為中心,周遭環境也開始劇變,富麗堂皇的宮殿**傾頹,明亮火燭齊齊消失,此地瞬間變成一陰暗鬼蜮。
蘇宸失笑:“剛才還是十八限制級的人生贏家幻覺,現在又要上演恐怖片了?”
他原地等待着接下來會冒出什麽鬼東西,結果突然就有一只粗糙如樹皮般的手“噼啪”一聲落在他的左臉,以巨大的力道将他掀翻在地。
“小倩!你又在這裏偷懶,還不快去給姥姥找兩個修士過來補補!”
——草?!
蘇宸倒下的瞬間,從身後一灰斑斑的金屬面上看到了現在的自己:好他媽眉黛遠山,雙瞳剪水,目光流轉之間,似哀似怨,一襲半遮半掩的白衣之下,身體雖無肌肉,卻瘦得恰到好處,堪稱冰肌玉骨……真是絕了!
這不就是他剛穿越過來,還沒有改造的樣子嗎?
結果他還未從自己變成這副鬼樣子、又被叫“小倩”、還被幻境的姥姥扇了個大耳刮子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下一秒就有一個正派弟子模樣的修士倒在了他的身上,而且還不停地在他身上拍來拍去……
蘇宸額頭青筋一跳,捏緊了拳頭,雷靈氣“噼裏啪啦”地暴動着,下意識地就想要将面前這個公然耍流氓的家夥給揍成渣渣,結果對方聲音剛出來,他的動作就稍微一頓。
“抱歉,這位公子,在下并非有意,而是被邪魔抛至此處,方才心下慌張,是以才冒犯了公子……還望公子恕罪。”
對方擡起臉,蘇宸才看到此人竟長着與秦楚陽一般無二的臉龐,頃刻間怒從心中起:“你叫什麽?”
“在下寧采君。”
對方名字一出口,蘇宸的腦海裏便浮現了崔長老的身影:如果對方看到這一幕,估計能興奮地當場再送他們幾件上好的法器。
不過《倩男幽魂》這話本總不會都傳入迷域寒沼內了吧?或者是這幻境能自動讀取他的記憶?
蘇宸不得其解,随後便在寧采君的束腰上發現了一璃心草印記。
“抱歉,我是蘇宸,不是什麽小倩。就算我長得很像你那位,但我和秦兄的關系和你們也不一樣。”
他勾唇一笑,第二層幻境也被他破除。
然後,進入第三層幻境,便又是一陣移形換影,他出現在了合歡宗的正殿內,貌似是在測試靈根資質……最終他在蘇凜冰的額心發現了那枚花钿,毫不猶豫地結果了環境內的渣爹。
不知不覺,幻境終于到了十八層,而蘇宸已經再無氣定神閑之色,反而是大汗淋漓,不可置信。
他已經确定這些幻境是根據他的內心來構建的,每一層都在剖析他的心神,并且一層比一層真實,一層比一層恐怖。
就比如第十七層,他竟然重溫了一遍與赤蟒子對決的場景,最後赤蟒子竟是擊殺了秦楚陽,而他也資質被廢,被煉制成傀儡,不斷做着麻痹自己的美夢。
還是他擡手擊殺了赤蟒子,才破除了這層幻境。
但是這層幻境破除之後,他只覺得內心釋然,對于赤蟒子的恐懼也完全化作奮鬥的決意。
而這最後一層幻境,卻是他回到了現代,而且是在醫院裏,身邊坐滿了自己的好兄弟們,因為他已經高燒到出了幻覺!
醫院的消毒水味刺鼻難聞,而他的身邊卻充滿了溫情。
“蘇宸,你說說你,都高燒到四十一度了,還不來醫院是嫌自己命長嗎?要不是我發現你,你就成傻子了知道不?”
“就是!你要記得自己還是個處男呢,還沒有煉成大魔法師,就這麽傻了,我們都得哭死!”
“我給你訂了你最喜歡的羊肉面,超豪華加量巨碗,絕壁吃不完,否則撐不死你!吃完了就給我乖乖躺在醫院裏,讓你知道凡事要量力而行。”
不知為何,這層幻境中,蘇宸的內心平靜無比,他就真的像是個發着高燒的病人,一個個地回過兄弟們的話。
“我還是希望自己長命百歲的,你傻了我都不會傻。”
“大家都彼此彼此,誰要當大魔法師啊,等你先把初吻送出去再說。”
“好的好的,我會量力而行,沒吃完就打包,再煮一下也是很好吃的。”
就是一句句插科打诨,蘇宸倒覺得像是過了一輩子。
最終,不知有誰說:“要是你現在就死了,我們必定要在你墳頭上蹦迪,把你的魂給蹦活了!”
蘇宸撓了撓臉,腆着臉笑道:
“好吧,別說蹦迪了,你們就是開派對也沒事兒,就是不要驚擾到別人。對了,我還有點事情,咱們以後有緣還會再見的啊,別太想爸爸了。否則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心裏頭的白月光朱砂痣竟然是個絕世美男。”
他就像是在內心跟自己的過去道了一聲別。
既來之則安之,前世是緣,今生也是緣,可以争取,切莫強求。
當蘇宸勘破十八個幻境之後,心境瞬間得到了升華,再度睜眼,他回到了煉心洞內,發現自己的神識竟然壯大了一倍有餘!
此時再看煉心洞壁,就見洞壁上有十八個蘇宸模樣的壁畫,他們有的柔弱,有的粗犷,有的木讷,有的靈動,喜怒哀樂齊齊變動,卻皆透露出萬千風情。
再看他們每一人都有不同動作,似是舞蹈,又似是體術,時而缥缈若仙,時而兇惡似魔,堪稱千變萬化,讓人捉摸不透,可融于日常舉止之間……
與游朔帶給他的感覺很像!
蘇宸見此,先是疑惑,随後便是恍然:這是經由他突破環境後領悟得來的特殊體術,兼具魅惑之效,但其基礎功法,應當是雪狐族特有。
于是他取出千绮星鈴索,開始按照上面的體術進行……
修煉不知歲月,蘇宸在煉心洞內感覺時間沒過多久,殊不知外界已經過去三月有餘。
而他修煉時,星鈴與洞壁碰撞的轟鳴聲也難免傳入洞外。
秦楚陽怔愣道:“游朔兄,阿宸在裏面是……?”
“想不到他一次能破除十八層幻境,修得《十八幻狐身法》,不錯!當真不錯!”游朔贊嘆地點了點頭,而後向秦楚陽介紹起這《十八幻狐身法》的由來。
“在萬年以前,當年的雪狐族族長參悟紅塵種種,淬煉內心,終成一套功法套路。而其中,《十八幻狐身法》銘刻入煉心洞,成為雪狐族必練身法,能夠随修為精進而愈發高深。即便是我,當年也用了三年時間,多次進入煉心洞,才将其領悟……果然,只有擁有一定磨砺,才能煉心,我也期待起未來離開迷域寒沼的日子了。”
而此時,煉心洞內的動靜愈發劇烈,秦楚陽每每認為蘇宸會力竭之時,下一秒對方都會回以更大的爆裂聲。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三日三夜,待蘇宸出洞之時,秦楚陽立刻就發現對方身上出現了顯着的變化。
若說原先的蘇宸是他一眼就能望穿的澄澈泉水,那麽現在的蘇宸在他看來,就像是泉眼附近籠罩了層層迷霧,你愈發靠近,便愈發捉摸不透,神秘,但帶着致命的吸引力。
“秦兄,我出關了!”
直到蘇宸揚起一抹燦爛笑容,秦楚陽頓覺撥雲見日。
“恭喜阿宸習得《十八幻狐身法》。”
蘇宸恍然:“原來是叫這個名字麽?果真奇幻高深!如若秦兄前往,也會習得此身法麽?”
游朔搖了搖頭:“并非如此,只有心性、資質皆達标,且渡過十八重幻境,方能修得此身法。煉心洞內還銘刻了其他功法,我也不知秦楚陽會習得什麽。”
“那麽我便去了,還叫阿宸與游朔兄于此地等待,着實抱歉。”
在打過招呼之後,蘇宸又提醒了秦楚陽幾個注意點,雖然和對方提醒他的差不多,但是他還是忍不住再多說一遍。
看到秦楚陽入得煉心洞後,游朔調侃道:
“你們兩個人族修士真是奇怪,比我們族的小幼崽還要膩歪,甚至公然在道旁順毛。”
“我們生死與共,不就是順毛嗎,我們還能一起雙修呢!”
游朔目眦欲裂:“還說你們不是夫妻?!”
蘇宸連忙擺手:“不不不,你想多了,誰說雙修就一定要行那種事情的?我們是純潔的兄弟,行的是純潔的雙修,不要用污濁的思想來看待我們。”
游朔:“那你們有意中人了麽?”
蘇宸咧嘴一笑:“都沒有,要什麽意中人啊,大不了就是和秦兄過呗。”
游朔:……你們,開心就好。
……
這廂,秦楚陽也端坐在蒲團之上,他面臨的第一層幻境同樣是凡間功名利祿,而平時修煉陣法之道的他,連好奇都沒有,早在那美女近身之前,便以劍氣破了幻陣。
一層又一層,他完全沒有絲毫猶豫地破陣,即便是在見得赤蟒子擊殺蘇宸時,也能以冷靜之态來面對。
——他們擁有《蓮開并蒂仙訣》,無論誰死,只要另一人活着,便都能複活。既然他身在此處,那就證明蘇宸平安無事,他又為何要為幻境虛妄而神傷?
直到最後一層幻境的到來。
他身處于合歡宗紅玉居內,四周系滿了正紅色绫羅綢緞,像是正在舉辦一個盛大的儀式。
“咚~咚~咚~”
下一刻,有蒼茫的鐘鳴聲由遠及近,飄蕩入秦楚陽耳內,待鐘聲漸止時,不遠處驀地綻放五彩霞光,籠罩了整座合歡宗。
“紅绫羅、祭天鐘、雲卷霞光……”
這些意象單拎出來都不會讓秦楚陽心生動搖,可結合在一起,卻令他心中逐漸升起一抹虛弱與頹敗之意。
有人在舉辦道侶大典。
而且此人在合歡宗內必定地位斐然,至少也是一位長老的親傳弟子……是紅玉居的弟子麽。
不多時,自廊道內有兩道人影相攜而來,其中一人身穿正紅喜服,身量颀長,容貌英俊,面帶笑意,雙眸內滿含秦楚陽看不懂的柔情。
而另一位鳳冠霞帔,小巧玲珑,身量纖纖,即便未曾露出容貌,也必定會從對方那清泉般靈動透徹的氣質中,浮現出一位芳華絕代的女子。
秦楚陽怔怔地看着那攜着道侶的男子的面容。
“阿宸……?”
“秦兄!原來你在此地,我就說怎麽今日這大好日子未曾見得你,原來你在這裏埋伏我呢!是想給我一些驚喜麽?”
蘇宸手臂一張,大方地将秦楚陽攬入懷中,溫聲道:“秦兄可知,方才我未曾見得你,又是怎樣傷心欲絕?你我幾經同生共死,後又偶得仙遇,今日少了誰,也不能少了你。”
秦楚陽張了張嘴,卻只覺喉頭仿佛有什麽梗着一般,直到半晌後,他才問出了一句話。
“那少了她呢?”
他的手指指向了蘇宸身旁的道侶。
——不對,他在做什麽?
“咦?秦兄莫不是在開玩笑?她是我此生相攜之人,又如何能少?如若沒了她,我倒是情願與秦兄共行道侶大典。”
這簡單的一句話,就像是一根毒刺,深深地紮入了秦楚陽的識海。
——只要殺了那新娘,只要殺了她!沒了她,一切都能像以前一樣……
不知何時,待秦楚陽回過神來時,畫面一轉,那新娘已經倒在地上,而蘇宸則是面色慘白地看着他。
他的手中有一柄染血的長劍!
“不,不是……阿宸,你聽我說……這一切都是幻境所致……”
對,是幻境,是幻境!他已經闖過了十七層幻境,這是第十八層!只消他尋得陣眼,從這個幻境抽離,一切都不會産生變化!
“啊啊啊啊啊啊——秦!楚!陽!你殺了她!你殺了她!我要讓你給她償命!償命!”
蘇宸跪倒在地上,雙目流淌血淚,聲嘶力竭地呼號着,就仿佛秦楚陽犯下了滔天大罪。
看到這裏,秦楚陽反而笑了。
“你不是阿宸,你只是幻境,只是想要将我引入失敗的幻境罷了。阿宸是不會用這種眼神看待我的,你注定不會是他。我與阿宸兄弟情深,約好行事之前絕對會為對方負責,你不是他。”
“哈哈哈哈——秦楚陽!好啊,你真好!我不是蘇宸,我看你才不是你!你是邪魔!奪舍了秦兄的邪魔!”
下一秒,便見蘇宸的身體驟然膨脹,而後化作一道血光……
“噗!咳咳——”
秦楚陽的第十八重幻境,敗了。
他愣愣地道:“我……是我。”
自他口中噴出一口鮮血,待他睜眼時,雙目內紅光閃爍,煉心洞壁上開始顯現出秦楚陽的身形,細細觀其神色:憤恨、憎惡、嫉妒、悲苦……
再觀動作:刺、劈、砍,殺氣凜然,果決狠辣,承載滔天怨憤,唯餘道心正守。
他從儲物戒中取出一柄黃階下品劍,對着洞壁劍招開始起舞。
而洞外,蘇宸與游朔聽得洞內動靜,皆是出神之色。
此時,距離秦楚陽入煉心洞才過去不足一月。
“游朔兄,秦兄……這是劍訣吧?你知道麽?”
游朔:“是劍訣,不過這并非是我雪狐族劍訣,倒更像是他獨創。”
蘇宸撫掌大笑:“不愧是我秦兄,不僅幻境破得比我快,還能在短短一月內便習得獨門劍技,這資質可着實逆天了。”
游朔沒有說的是,劍技主要還是看劍意。
而秦楚陽現在的劍意,就像是一個行走在魔道邊上的修士,稍有差池,便成一尊魔頭。
待游朔逐漸感知到秦楚陽劍意內殺意漸消,反倒多了争取與成全之意,他才在心中松了一口氣。
蘇宸是破關破得久,而秦楚陽則是練劍練得久。
一晃又是三個月後,當秦楚陽總算是一身劍意地出關後,蘇宸立刻起身給了個大大的擁抱。
“秦兄,聽得游朔兄說,你修煉的乃是獨門劍技!可有想好名字了?招式的名字必定要威武霸氣才行。”
秦楚陽微微垂眸,旋即綻放一抹明朗笑容:“嗯,就叫‘六情絕殺劍’。”
蘇宸:“六情?不是七情麽?”
秦楚陽微微一嘆:“還有一層劍意未能領悟,是以只有‘六情’。”
“不要緊,日後總能領悟的。”蘇宸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秦楚陽淺笑着應下。
待他們返回冰丘後,便是半年,一年零幾個月的時間,無論是對于誰來說,都是極為短暫的。
時間一晃便到了冰鸾沖天之象發生的時節。
這段時間內,蘇宸和秦楚陽以修煉為次要,為了磨練心性,鍛煉目前已掌握但未能熟練的體術法術,日夜與游朔對戰。
雖說兩人修為還保持着練氣九層,并未上升,但是游朔誇贊他們“築基之下再無對手”,由此可見進步。
而在離開迷域寒沼之前,冰泠和游朔都給兩人留下了禮物。
冰泠送了秦楚陽一件玄階下品的法衣“雪狐客”,是一套以雪狐褪下來的毛編織而成的法衣,雕飾雪狐起舞的銀色暗紋,造型華麗。
而蘇宸的玄月法衣受損嚴重,冰泠便将其從“黃階極品”修補成了“玄階下品”,并更名為“紫霄霜袍”,造型複刻了玄月法衣的赤月形态,只是色調發生了改變,由玄底赤紋變成了紫底銀紋。
游朔則贈送了兩人兩枚護身玉佩,注入了他的威壓,能夠抵禦築基期修士的全力一擊。
道別之際,蘇宸和秦楚陽雙臂都摟着不願放他們離開的雪狐小毛團,而游朔則是笑道:
“即便這玉佩的威壓沒了,只要你們将玉佩戴在身邊,我就能感知到你們的方位,待我結丹之日,便可以來尋你們二人。”
蘇宸和秦楚陽相視一笑,異口同聲道:“歡迎至極!”
此時,冰丘的天空上,風卷墨雲,形成一道巨大的龍卷,雖有寒風呼嘯之聲,但更多的還是有一股威壓自懸崖之底升起。
冰泠眼疾手快地将兩人懷中的幾只雪狐小毛團丢給了游朔,并道:
“幸好你二人是兩年前呆在崖底,要是碰上冰鸾沖天,屆時萬裏冰封,整座懸崖都會被寒冰封鎖,十年不化,以你二人不過練氣期的修為,很有可能會就此隕落。以後來到迷域寒沼,只消你們帶着我贈予的信物,無論在何處我都會趕到……當然,要是你們不小心誤入元嬰期大能的領地,那就不好辦了。”
兩人拱手道:“多謝冰泠前輩提醒。”
“我會抓緊你們的,待會兒可莫要尖叫出聲,平白讓人看了笑話。”
冰泠促狹一笑,看得兩人都是虎軀一震,只覺這位狡猾的狐貍前輩會做一些令他們失聲尖叫的事情。
“唳——”
就在此時,一聲清脆的鳴鸾之升響徹天際,還未等蘇宸與秦楚陽細看,冰泠以帶着他們升騰入空。
直到此時,他們終于見到了冰鸾沖天是怎樣的奇景。
便見原先黑白相間的崖底沼林徹底成了冰藍色,一道裹挾着冰霜的鸾形風暴直沖天際,令籠罩于迷域寒沼的混亂靈氣形成了一絲破口。
“就是現在!”
“嗖~”
接連兩道破空聲響起,蘇宸和秦楚陽化作兩道流星……他們竟是直接被冰泠給扔了出去!
兩人最後便看到冰泠對着他們露出了一個狡猾的笑容,而後輕飄飄地離去,迷域寒沼很快便又被靈氣遮得嚴嚴實實……
當真只有一瞬時間。
兩人提起靈氣,将身體的掌控權重新交到自己手中。
蘇宸:“秦兄,此地距離合歡宗、開劍宗及淩波仙城俱是山高路遠,我二人還是先前往最近的一處城市,在那裏看看有沒有通向淩波仙城的寶舟,再做決議,如何?”
秦楚陽:“此法不錯,不過我二人還是應當盡快向師門報平安才是,想必大夥都是極為擔憂的。”
他們如此杳無音信兩年多,還是在被人陷害的情況下,秦楚陽都不敢想象自己的師父趙長老之前氣成了什麽樣。
蘇宸也很好奇,蘇凜冰和開劍宗的高層會如何處置陷害他們的曹家,然後他不在兩年,合歡宗是否還有他的容身之處……該不會少主之位都被定下了吧?
兩人當即化作兩道流光,不過他們并未取最近之道,而是途經過原先雙石村所在的地方,見那處不但被夷為平地,現在更是長出了一些堅強的植物,微微搖了搖頭,将此事抛之腦後。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啊,今天讓各位久等了,昨晚失眠,而且吃壞了東西,半夜三更吐得稀裏嘩啦,一把鼻涕一把淚的orz
之後如果晚更的話,各位可以看看評論區,評論裏面會有公告發出的呢,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