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霍司明的笑容僵在臉上,他足足愣了兩秒鐘,才回過神,穿上外套走出了病房。
冬日的午後陽光慘淡,霍司明用手摸遍了全身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久不帶煙,邁着兩條腿到醫院外的小商店,買了一包軟中華,就地撕開點着抽了一口。他身姿挺拔靈秀,連抽煙的樣子也顯得俊逸潇灑,煙霧繞在眉間緩緩向上飄,氤氲着連眉眼都模糊了。
上一回破戒是什麽時候?霍司明忘記了,大概是霍啓平他爸出車禍那年?
他就那樣坐在馬路邊一根接着一根抽掉了半包,有學生模樣的女孩子過來搭讪,咬着粉紅的嘴唇,羞怯地看着他:“帥哥,能給個電話嗎?”
霍司明擡起眼,自下而上打量了這姑娘一眼,他忽然問自己:難道不是他就不行嗎?
姑娘看着他那雙深邃的、迷人的眼睛,又問了一遍:“帥哥?”
霍司明徒手掐滅了煙頭的火,搖了搖頭,說:“我已經結婚了。”
小姑娘還在後面追問:“騙人,你連戒指都沒戴。”
霍司明不語,扔了剩下的半包煙,又回了醫院,在住院部後面的小花園裏站了一會兒,散了散身上的煙味兒才進去。
窦澤已經醒來,半靠在床頭看育兒大全,見他回來,問:“去哪兒了?”
霍司明脫了外套坐到沙發上:“有文件要簽字,去了趟公司。”
窦澤便不再問他,而是說:“我這邊沒什麽事,你還是回去上班吧,每天這麽陪着我多浪費時間。”
霍司明不說話,随手翻了茶幾上的時裝雜志來看,上面環肥燕瘦,男的女的各式各樣的美人都有,哪一個都不過是勾勾手指的功夫……
窦澤坐在床頭看了會兒書,又擡頭看他,一般這個時候,霍司明都會主動湊過來,兩人坐在離彼此最近的地方。窦澤看了他一會兒,問:“公司的事不順利嗎?你心情不好?”
霍司明沒擡頭,說:“還好,只是一些小問題。”
窦澤見他不願多談,便沒有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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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傍晚,白若安又來送晚飯,看見霍司明,說:“春宵苦短日高起,你這早朝不上,連晚朝也不上了?多久沒去公司了?不是說今天下午去視察的嗎?”
窦澤聞言擡頭,左右看了兩人一眼,心中頓時冒起驚疑。
霍司明未作解釋,白若安見他不說話,便沒再調侃,放下東西走了。
窦澤一邊拆飯盒,一邊猶豫了一會兒,沒忍住問:“你不是說下午去公司了嗎?”
霍司明沒說話,此時兩人湊到一張桌子上吃飯,氣息才近了一些,窦澤便聞到他身上殘留的煙味,放下筷子趴到他領口使勁嗅了嗅,問:“你抽煙了?”
“嗯,下午煙瘾犯了。”霍司明避重就輕地說。
“不是戒掉很多年了嗎?”窦澤看着他問。
霍司明抿着嘴沒說話,窦澤見他不想說,猶豫了一會兒沒再問下去。
直到夜裏睡覺,霍司明也沒湊來與他親熱,窦澤有些不适應,本能地發覺可能有哪裏不對。
客廳有一扇窗戶沒關緊,入夜直往屋裏鑽風,帶着屋外的呼嘯聲,一陣一陣的吹進來。窦澤白天睡得多了,夜裏有些失眠,起身去客廳将窗戶關了,回來看見霍司明閉着眼躺在那裏,又想起白天的插曲。他只當是公司出了什麽問題,沒往兩人的關系那方面去想,亦不知自己中午做夢時說了夢話,還叫霍司明聽見了。
窦澤湊到霍司明床前看了看他,只覺這人長得真是好看,看了一會兒,剛想走,便被人一把抓住了手,霍司明睜開眼睛看他。窦澤笑了,問:“你沒睡啊?”
霍司明看着他的笑臉,心裏嘆息,他明明那麽害怕,怎麽還能笑得這樣心無芥蒂……
窦澤見他不說話,問:“怎麽了?”想了想,又說:“是不是公司出什麽問題了?”
霍司明搖搖頭,坐起來抱住他的腰,把頭搭在窦澤的肩膀上,輕輕嘆了口氣。
窦澤撫着他的背,不防被霍司明側過頭輕輕吻啜起脖頸,下意識地推了一把,卻被抱得更緊。霍司明将他向後推倒在床上,窦澤吓了一跳,問:“你幹什麽?”
“幹你。”霍司明看着他。
窦澤一邊抓着他的肩膀不叫他靠近,一邊說:“我肚子上的傷口還沒好呢!”
“好了就可以了?”霍司明仍壓着他。
窦澤皺着眉,一使勁兒将他推起來,坐在那兒,過了半晌才說:“……你當初說可以不做愛的……”
霍司明垂着眼,雙眸定定的看着地上的月光,問:“窦澤,我在你心裏……一直是個變态嗎?”
窦澤驚異地擡頭看他:“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霍司明沒說話,摸了摸他的臉,湊過去親吻他,先是輕輕觸碰他的唇瓣,又将舌頭伸進去試探,纏綿地、柔軟地、輕緩地,用盡了一生所有的溫柔。窦澤漸漸回吻他,雙手攬住他的腰,與他的柔軟相勾結,閉着眼,睫毛輕顫,臉頰爬上紅暈。唇分時兩人貼着臉喘氣,窦澤的手探到霍司明身下輕輕揉捏,那裏漸漸飽漲起來。霍司明抱着他的上身親吻,一邊感受他掌心的溫度,一邊舔過窦澤脖子上的每一寸皮膚。
待霍司明發洩出來,已經是淩晨時分,窦澤從他的褲裆裏抽出手,拿紙擦了擦,笑着調侃:“心情差是因為欲求不滿嗎?”
霍司明躺在那裏,額上挂着薄汗,枕了一只手臂,看着他慢慢說:“我下個星期要出差,你在醫院住着,平常還叫小白來給你送飯。”
窦澤愣了一下,問:“公司真的出問題了?”
“沒有,有一個項目需要出國。”霍司明慢慢阖上眼說。
窦澤不疑有他,問:“去多久?什麽時候回來?”
“短則三五日,長的話……可能要很久……”霍司明借着月光,眷戀地看着他的臉。
窦澤的手還搭在他的肚子上,問:“很久是多久?孩子出院之前應該能趕回來吧?”
“說不定,要是回不來,你就直接帶孩子出院,手續我都已經辦好了,到時候小白會直接送你到郊南的別墅,月嫂、保姆也會候在那裏。”霍司明又坐起來,從後面抱住窦澤,在他的頸窩裏深深吸了一口氣,低聲說:“……窦澤,我愛你……”
窦澤側頭看他,笑了笑:“出個差而已,你怎麽什麽都交待齊了?”
霍司明抱着他,不叫他走,兩人一起在陪護床上躺下,兩個大個子,竟然就窩在那張小小的床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等窦澤醒來的時候,霍司明已經走了。
窦澤有些遺憾沒有跟他道別,試着打了電話,機械的女聲重複着‘關機’的提示音。窦澤只當他在飛機上,便沒在意,吃了餐桌上的早飯,打車去了窦愛國那裏。
中午窦澤從那邊回來,白若安剛把保溫桶放到病房裏,一臉急匆匆要走的模樣,正好被他碰上。“白先生!”窦澤喊。
白若安正面與他撞上,逃無可逃,只好硬着頭皮迎上去,果然聽見窦澤問:“霍哥在飛機上嗎?電話打不通,我昨天也忘了問他去哪個國家了。”
白若安撓了撓頭信口胡謅,說:“……去美國了,估計還沒到呢。”
“什麽時候能到?我到時候給他打電話。”窦澤說。
“估計後天了吧?”白若安打了個哈哈,說:“我公司裏還有點兒事兒,先不跟你聊了啊。”
白若安急匆匆地走了,留下窦澤在那兒發愣。霍司明一走,沒人陪他吃飯,沒人追着趕着噓寒問暖,确實空虛了不少,窦澤自嘲地笑了笑,才多大會兒功夫,就有點兒想他了。
窦澤一個人去保育室看了孩子,小聲叫他:“豆豆?豆豆,爸爸在這兒。”旁邊沒人跟他一來一往的說話解悶,保溫箱裏的孩子也根本不會給他回應,窦澤自言自語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嘆了口氣,拿出手機給霍司明編輯了一條短信:下飛機給我回個電話,報個平安。
窦澤站在那兒想了想,又照了一張孩子的照片發過去。
霍司明走的第二天。
窦澤心裏莫名有些慌亂,白若安又來送飯,刻意避着他似的,放下東西就跑了。他想問問霍司明坐得哪一趟航班,現在到哪兒了,也沒找到機會。
霍司明走的第三天。
窦澤已經連着兩晚失眠,一直捧着手機,等着霍司明的電話,卻直到晚上也沒來。他等不及,打過去,還是關機。窦澤坐在那兒想了一會兒,去網上查飛美國的機票,轉機最久的一班也不過三十多個小時的航程,早就該到了……
早就該到了……
窦澤緊張地咽了一口唾沫,給白若安打電話:“霍司明到了沒?你們能聯系到他嗎?”
“到了到了,估計正在忙。”
窦澤松了口氣,又問:“那我怎麽打不通他電話?”
白若安轉了轉眼珠子,說:“你手機開通國際長途了沒?沒開通就打不出去。”
窦澤又沒有親戚朋友在國外,哪裏會開通什麽國際業務,便說:“沒有,那我明天去移動公司開通。”
如此又是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窦澤候在移動大廳門外,開門之後第一個進去。辦好之後又給霍司明打電話,還是關機。他以為是信號反應慢,等到下午又打,晚上再打,都是關機……
窦澤坐在床上,此時才覺出不對,他回憶起那天霍司明的反常,又想起白若安躲躲閃閃的視線……
這一切既不是因為飛機延誤,也不是因為未開通國際長途,而是霍司明壓根兒不想聯系他!要是放到以前,在一個房間裏霍司明都恨不能長在他身上,現在去了那麽遠的地方,怎麽可能一個電話都不打?即便是再忙,霍司明也一定會第一時間抽空聯系他的。
窦澤在病房裏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又給白若安打電話:“白先生,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他出什麽事了?”
“沒……沒有……”白若安吞吞吐吐地,一邊揉着于醫生的大腿一邊煩得要撞牆。
“他要是沒事,不可能不聯系我的!他……”窦澤還沒說完,電話那邊換了個人,清清冷冷的聲音,替白若安答:“霍司明現在就在他公司的辦公室裏,你可以去那兒找他,不要再打電話來了。”
窦澤舉着電話呆愣愣的,還聽到白若安在那邊氣急敗壞罵人的聲音,他丢了電話,想了一會兒,不明白霍司明為什麽要騙他去出差了。人已經不自覺地裹了外套出去,在醫院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往萬基大廈去。
此時已經是夜裏十點多鐘,cbd區的辦公樓都鎖門了,窦澤在萬基樓下徘徊了一會兒,又給霍司明打電話,還是打不通。過了一會兒,他的電話響起來,窦澤以為是霍司明,趕緊去接,不料還是白若安,吞吞吐吐跟他說:“你別去公司找他,他……他這段時間比較忙……你好好坐月子吧。”
窦澤站在那兒,靠着萬基的大門,無助地問:“為什麽啊?他怎麽一聲不響就走了,連電話也不接呢?他以前也不是沒有特別忙的時候……”
白若安猶豫了半晌,說:“這樣,你今天好好在醫院待着,明天一早你就去公司找他,我保證他就在那兒候着你。”
窦澤将信将疑地挂了電話,又擡頭看了看萬基的大樓,怎麽也想不通霍司明為什麽會突然玩兒失蹤。
窦澤回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午夜,他先去保育室那裏看孩子,小家夥已經長開了一點兒,沒有剛出生時那麽難看了,窦澤對着他,自言自語地說:“你爹突然玩兒起失蹤了……”
又是一夜輾轉。
窦澤一大早就打車去了萬基,街頭盡是西裝革履的精英人士,他恍惚有種與社會脫軌許久的感覺,懵懵懂懂進了萬基大廈的門,對前臺說:“我找霍司明。”
兩位前臺一見是他,眼睛都發光了,嘴裏卻假笑着說:“不好意思先生,有預約嗎?”
“沒有,你們霍總說我的權限直達總裁辦。”他頓了一下,指着兩人中的一個說:“上回他還叫你認過我的臉。”
那姑娘裝得一臉茫然,問:“是嗎?”
窦澤看着她們翻臉不認人的樣子,又迷茫又着急,他不知道自己又怎麽惹到霍司明,只能說:“你現在給他打電話。”
前臺小姐溫柔地看着他問:“好的先生,那請問怎麽稱呼您呢?”
窦澤看着她,明知自己是誰卻硬要裝作不知道的樣子,一咬牙,說:“你就說我是……我是他愛人!窦澤來找他了!”說完,自己也不敢重複第二遍,抿了抿嘴垂下眼,又羞又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