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孤獨
張清韻聞言,仔細看着曹凝,才發現他的臉色泛着青白色,嘴唇也沒有血色。看到他這樣,張清韻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碰着他的臉頰,是有點冰涼的。
“凝凝,你怎麽樣?哪裏不舒服?”張清韻問道。
“心慌,頭暈。”曹凝其實就是餓的,低血糖,之前已經說過,他是個飯桶,一頓不吃餓得慌。
“你是餓了。”張清韻還算有經驗,但是知道也沒用,這裏荒山野嶺地,也沒有東西可以吃。他調轉身體對着曹凝,讓他上來自己的背上:“來,我背着你走。”
“嗯。”曹凝頭暈眼花,不被人背着真的走不了路。
張清韻背着他,在石仔路上走了大約半個小時,他們終于見到了所謂的公路。其實只是一條鄉村公路罷了,想要遇到一輛車,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
天上突然烏雲密布,下起了雨,跟上個星期的暴雨一樣來得讓人措手不及。
張清韻背着曹凝,躲到一個稍微能躲雨的地方。但是風仍然把不算大的雨水吹了進來,打濕他們的衣服。
張清韻把曹凝放下來,自己站在他前面,幫他擋着一點。順便伸出兩只手掌接水。
“你在幹什麽?”他奇怪的動作,引起曹凝的疑問。
“在接雨水。”張清韻接了很久,才接到一口那麽多,怕漏掉了,連忙轉身彎腰湊到曹凝嘴邊:“快喝,要漏沒了。”
“這是雨水。”曹凝無語地說道,雨水不幹淨。
“喝一口能解渴,又不會生病。”張清韻說。
“……”曹凝确是很渴,很想喝水,他扶着張清韻的手腕,低頭把他掌心的水喝光。
等曹凝喝完以後,張清韻就這麽彎腰撐着泥牆,用身軀替他擋着不停飄進來的雨水。
風吹過讓人有絲絲的寒意,不過張清韻并未覺得自己處境艱難或者怎麽樣,他現在什麽都沒想,就是想把曹凝好好地帶回去,一根頭發絲也不能損傷。
“你冷嗎?”曹凝擡起頭往上看。
“不冷。”撐在他頭上的男人搖搖頭,他不冷,心是火熱的,有種一往無前的力量。
他的眼睛在發光,臉龐讓人讀出一種叫堅毅的內容。
多少年後曹凝仍然記得這情景,總是在每次下雨天重演,莫名地感動了他半生。
……
回到市區是三個小時之後的事情,張清韻直接把曹凝送回曹斂之那兒。
當兩個人形容狼狽地回到家裏,第一件事就是洗個熱水澡,把身上的濕衣服換掉。
曹凝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打電話找人,跟蹤自己的手機定位器,找到那幾個綁匪的位置。
“他們還在市內,沒有離開。”
得到這個答案,曹凝打了第二個電話,是他家族裏面的一位堂哥,吃公家飯的,讓堂哥帶人去抓綁匪。
找別的人曹凝信不過,綁匪手裏的那視頻,曹凝還是挺在乎的。
打完電話的第三件事情,吃東西。
現在是下午三點多鐘,曹斂之不在家,家裏廚房也沒有剩飯剩菜。那些零食曹凝又不愛吃,他只能等張清韻洗完澡出來,再做飯給自己吃。
張清韻剛打開浴室的門,一個人影軟綿綿地倒向自己,他反射性地抱住。
“我餓。”餓了一天了。
“……”胸腔裏隐約傳來叫做心疼的東西,張清韻二話不說把他弄到客廳沙發上躺着,自己去廚房做面條。
“我不吃面條。”曹凝有氣無力道,就是不吃面條。
張清韻拿他沒轍,只好先做菜,讓飯慢慢煮。
花了十多分鐘把一個蔬菜一個肉湯做好,端出來,先盛給曹凝吃着。
蔬菜是生菜,能飽肚子,肉湯是肉片絲瓜湯,能暖胃。
“你吃,不夠我再去做。”張清韻看他吃的架勢,隐約覺得桌面上的東西不夠這只小飯桶吃的,起身想進廚房再做一個菜。
“別。”曹凝百忙之中擡起頭來,手指握住張清韻的手腕,不讓他走:“你吃,不夠等會兒再說。”說罷又低下頭,繼續大口大口地苦吃。
“呵。”跟一頭餓狠了的獅子似的,吃相殘暴。而且張清韻很好奇,既然曹凝這麽能吃,為什麽不長肉呢?除了屁股有點肉之外,到處都是硌手的骨頭。
兩個人花了半個多小時,把兩大盆菜和一鍋米飯通通吃進去。
吃完以後都撐着了,躺在沙發上不願意起來。
張清韻眯了一會兒,緩解緩解身上的疲勞,然後很快就起來收拾碗筷去清洗。
出來以後曹凝還在睡,他拿了條毯子替他蓋上肚子,以免着涼。
這動作就把曹凝驚動醒了,睜開眼睛看着他,以及他還未離開的手掌。頓時知道張清韻在為自己蓋毛毯,眼神馬上一柔,指指卧室說:“進去休息?”
“不用了。”張清韻搖頭拒絕,收回手跟他說:“你進去床上睡好一點,沙發躺着不舒服。”
“那你呢?”曹凝不動,就看着他。
“我?我再陪一下你,等你叔回來了,我再回學校。”張清韻笑笑,在他旁邊坐下來,動作特別輕柔。
“……”曹凝張開嘴巴,久久沒有決定下一句說什麽。
“還睜着眼睛幹嘛呢,睡吧。”
一只手伸過來蓋住曹凝的眼睛,他的眼皮輕輕貼着暖融融的掌心,有一種舒服治愈的感覺。
就這麽毫無準備地睡着了。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曹凝醒來之後,屋裏還透亮,牆上挂鐘顯示着下午六點整。他的視線移動到自己身邊,看到了一張睡顏。
是張清韻在他手臂旁邊睡着了,臉頰有半邊貼着他的手臂。
曹凝不敢移動那只手,也沒有動彈的打算,他靜靜地享受這種依偎在一起的時光。不知道為什麽會覺得享受,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開心。
垂眼瞄着那張近在咫尺的臉龐,他能活動的那只手指癢癢地,忍不住擡起來,伸到那張臉上面去,用指腹去勾勒,眉眼嘴唇,鼻子下巴。
很帥氣的男人,現在他有了淡淡的黑眼圈和胡渣,多了點滄桑和man的氣概。
一直以為,張清韻給曹凝的印象都不是很硬氣的男人,甚至覺得他有點好脾氣,性格不夠爺們。
不過那是以前,現在……全推翻了。他覺得張清韻是個互相矛盾的人,既有男人氣概,某些地方又軟得可怕,需要人小心翼翼去呵護。
對他改觀之後,曹凝再也不能放任自己随便對待他,既使是那麽想得到他。
同樣的想法,張清韻也有,他現在和曹凝那種心情是一模一樣的。
所以就算再害怕自己受傷,也沒有果斷地逃離這個會讓自己死亡的沼澤之地。
他選擇留下來,為曹凝着想,而沒有先為自己着想。
曹斂之在晚上七點鐘才回到家,看到兩個大小子在家他很驚訝。更何況張清韻還在自家廚房裏正在做飯。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跟張清韻打完招呼,找曹凝說話去。
“大侄子,你終于伸出魔爪,把人喊回家了。”會做飯的長腿帥哥,這對象相當不錯,叔他忌妒。
“叔。”曹凝喊這聲兒,有着平時沒有尊敬和乖巧。
曹斂之多敏感的人,哪裏會聽不出來,這大侄子準是有事要求自己。他就笑了笑,問道:“怎麽了?遇到了什麽難題?”
是在學校闖禍了?還是碰見了什麽喜歡的大物件,需要花錢?
“……”曹凝光是看着他,也不說話,或者說不知道該說什麽話。
心裏有很多想法,但是說不出來。
“算了,沒事,你去忙你的。”
“明擺着就是有事,你擺出這副模樣像是沒事人嗎?”從來不知道思考是什麽東西的孩子,今天給人感覺有了不同。
藝術家的敏銳度還是很高的,曹斂之敢肯定,曹凝有事,而且是大事。
“那這樣吧,你借我點錢。”在自己叔的逼視下,曹凝挺別扭地開口道。這是他第一次向曹斂之要錢。
“小錢你自己又不是沒有,那就是要借大錢?”曹斂之點點頭,二話不說問他要借多少。
曹凝說了個數,曹斂之眼睛都沒眨一下就答應借給他:“我能問問,幹什麽用嗎?”別不是用來買車吧?
不是才剛買了一輛死貴死貴的車?
“讓我有點隐私行嗎?總之不是做壞事。”曹凝說罷,起身去廚房幫張清韻走下手。
曹斂之無意中一瞥,那走路姿勢,呵呵。
站在廚房門口,一擡眼看到裏面的人,曹凝眼神微黯,心口升起難言的欲望。
那男人做飯的模樣很正經,身姿站得筆直,挽起雪白的袖子,手臂有力地切菜。
略長的劉海垂下幾縷沒有完全收住的,卻擋不住飽滿的額頭。那從眉心到鼻尖的線條弧度,鬼斧神工,完美無瑕。
張清韻挺不想留下吃飯的,看見曹凝他叔叔回來之後,他原本打算做好就走。
“你現在就走嗎?”曹凝靠在櫥櫃上,聲音低低地說話。
“嗯,你叔回來有人陪你我就放心了。”張清韻把事做完,仔細洗手,沖水。
“人抓到了,視頻也拿回來了。”曹凝六點多那會兒接到的電話,他堂哥照他說的,把綁匪手裏的手機收繳了,把裏面的視頻删除了。
目前其他綁匪的手機裏沒有發現有視頻,網上也沒有。
按照那幾個綁匪的傻白甜程度,應該是不會有備份。
“那就好。”張清韻高興了一下,畢竟這是個很好的消息,他笑道:“你還罵他們不把手機還給你,這不正好嗎?”
曹凝手機裏有定位器,他隐約猜到了。
“他們進了牢裏,大概會坐幾年牢,希望出來以後別再犯這種事了。”曹凝點頭說,現在回想起來,也比較慶幸那幾個綁匪還算有人性。
要是遇到一些變态的綁匪,還不知道會怎麽樣。
所以說現在的社會,險惡的人心讓人防不勝防。別說女孩們要千萬小心,連男的也不能掉以輕心。
“嗯,那我回去了。”張清韻已經洗好手了,廚房裏的飯菜讓這叔侄倆自己端出去吃。
“……”曹凝伸出手,握住從自己身邊掠過的手腕,不願意就這麽讓他離開:“清韻,我心裏挺難受的。”
“別想太多,慢慢就會忘的。”張清韻停下腳步,以為他還在想木屋的事情。
“不是,不是因為綁架的事情,跟綁架沒關系。”曹凝搖搖頭,眼底有些掙紮,還有迷茫,喃喃道:“反正就是難受。”
張清韻說要回去的時候,心裏空落落地。
“其實,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走?”張清韻不太确定地,問道,語氣也有些怕冒犯了對方。
“……”曹凝聞言憋着臉,眉頭緊皺又松開,松開又皺緊。
看他久久沒說話,張清韻笑起來:“好了,你快點出去吃飯吧,晚上早點休息。”
說罷收起自己的目光,帶着釋然又有點憂傷的情緒從他面前離開。
握着的手也松開了,走出曹家所在的小區,擡頭看着沒有星光的夜空,張清韻怔怔發呆,他感到有一種孤獨的感覺,正在身上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