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姬段奔共
姬寤生忍不住笑道:“子都為何如此憤慨?”
公孫阏愁眉緊鎖,答道:“小時多虧寤生護着我,才存活至今。如今我劍術已成,自當護君周全!”
姬寤生竟是愣了一下,顯然他并沒有想到公孫阏會想着保護他,他的神色瞬間一僵。他還記得小時候姜氏對他愛理不理,如同冰山一般萬古不化。若只是這樣也就罷了,偏偏他還有個弟弟,明明都是一母同胞,為何差距竟然這麽大?
那時他總被這個弟弟搶走屬于他的東西,而姜氏卻笑着縱然,仿佛天下所有的東西都該屬于姬段。而他姬寤生就該老老實實毫無怨言地被搶。
年幼的他沒有現在沉穩的性格,也忍無可忍,他一個人跑到了宮外。其實宮中的護衛在暗中跟随着他,那時他并不知道罷了。
漫無目的地往前走着,他不知道他要前往何方。街頭的婦女牽着兒子看起來一視同仁,可惜他并沒有那樣的母親。
他知道姜氏厭惡他的原因,無非是他異于常人的出生差點兒要了姜氏一條命,這個理由讓他難過了很久。幼兒時的他不懂事惹怒了母親,可現在他明明很乖了,為何母親不再多看他一眼,對他笑一笑,說一句關心疼愛的話,縱使遠遠不及姬段,他也會很開心的。
不久,他看到一個非常漂亮的小童被人欺負嘲笑,原來是公子呂之子公孫阏,因為長相最美被人嫉妒,周圍的孩子們都在排斥公孫阏。
他因此和公孫阏結識,從而成為一對竹馬竹馬,幾乎無話不談。
轉眼間,這個漂亮的孩子這般大了,绮顏玉貌、恍若天人。
思及至此,姬寤生看着公孫阏這張絕美的容顏,心中無限感慨。
“子都,你有此心,我心甚慰。”姬寤生伸手撩起公孫阏額前的一縷絲發。
公孫阏整個人變得興奮起來,他慵懶的靠在姬寤生身上,朗聲說道:“你我知己一場,能夠助你之事,我自當全力以赴。”
姬寤生側過了身,深深看了公孫阏一眼,這一眼仿佛訴盡了萬千煩惱事。然而當他看到公孫阏的眼中此刻只有自己的影子時,他覺得所有的煩惱盡都一空。對于公孫阏這個人,他并不想算計利用,他是他黑暗的心靈中的唯一一束光芒。
“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山有橋松,隰有游龍。不見子充,乃見狡童。”姬寤生吟道。
公孫阏聽到這首詩,微微一笑,纖手緩緩卷起自己的一縷絲發,柔聲道:“怪我過分妖孽,竟在不知不覺間擾亂了這麽多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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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寤生表情高深莫測,正色道:“姬段長于射禦,力能暴虎,且人手頗多,你并非他的對手。”
公孫阏聞言不服氣地挑了挑眉,雖然他劍術不錯,可是姬段也并非無能之輩,怕是刺殺不成,反而激怒姬段。
他冷哼一聲道:“此子倒是有幾分本事,可若是單打獨鬥,他定然要輸給我!”
姬寤生早就知道子都頗為自負,自然會順着他來,于是點頭稱是,才把子都哄得開心起來。
“聽聞他在京地很得民心,寤生,你不害怕?”公孫阏撇嘴道。
姬寤生疑惑道:“何以見得?”
公孫阏只好說道:“京地人街頭巷尾總在吟唱這樣一首詩:大叔于田,乘乘馬。執辔如組,兩骖如舞。叔在薮,火烈具舉。袒裼暴虎,獻于公所。将叔勿狃,戒其傷女。叔于田,乘乘黃。兩服上襄,兩骖雁行。叔在薮,火烈具揚。叔善射忌,又良禦忌。抑罄控忌,抑縱送忌。叔于田,乘乘鸨。兩服齊首,兩骖如手。叔在薮,火烈具阜。叔馬慢忌,叔發罕忌,抑釋掤忌,抑鬯弓忌。”
姬寤生恍然大悟,臉上挂着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無礙,姬段身為京城大叔,被民衆崇拜歌頌也不是什麽奇事。若是他大逆不道,民衆必會唾棄他!”
公孫阏這才滿意,然後微微側過頭撇了姬寤生一眼,道:“你心中有數就好。”
且說姬段在封邑裏越發肆無忌憚,他嘲諷道:“姬寤生總是裝作毫不在意,既然如此,那就把國君之位讓給我好了。”
說完他吩咐手下修理城郭,收購糧草和兵器,大規模招收兵丁,打算起兵謀反。
不久,他見一切準備就緒,就派心腹暗中前往國都,通知姜氏裏應外合。
姜氏早就盼着這一天的到來,自然是千肯萬肯,表示自己會在大軍突襲之日大開城門,引大軍進城。
早就在暗中籌謀的姬寤生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他的臉色由青至白,然後自言自語道:“這一日終于到來了,是時候反擊了。”
公孫阏有些躍躍欲試,他想要帶兵攻打姬段,卻被姬寤生攔住了,理由是他的親兵不多,實戰經驗不足,此時還得讓叔父姬呂出馬。
公孫阏的興致立即消了,賭氣出了宮,決定這一段時間不再跟姬寤生會面。
“唉,真和個稚童似的。”姬寤生無奈道。
卻說姬呂得到國君的命令,率領二百輛戰車,親自去攻打京地。
本來這一日是姬段的起兵之日,他頓時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京地之人聽着,國君派我讨伐叛逆姬段,請同我一起聽從國君的命令,捉拿賊子!”姬呂在城外高呼道。
此時,京地民心惶惶,他們從未想過,京城大叔居然會背叛國君,然而此時他們也不敢多加猶豫,紛紛喊着聽從國君之命,捉拿叛逆。
姬段恨地咬牙切齒:“果然,我這兄長狠着呢。”
此時他的士兵自亂了陣腳,居然有臨陣倒戈的,姬段只好帶領心腹逃往鄢地。
姬寤生得知姬段逃往了鄢地,親自率軍趕到了那裏,開始進攻。
有國君禦駕親征,姬段又背着亂臣賊子的罪名,他眼看鄢地守不住了,急得團團亂轉。
“公子,我們逃吧。”心腹許一勸道。
“逃,逃往哪裏?”姬段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雖然很焦急卻沒了主意,他神情恍惚道。
許一接着說道:“公子與共國公子昭有舊,我等前去,必然能得到公子昭的庇護。”
姬段思慮片刻,只得點頭。
“留得青山在,也罷。”
當姬寤生攻下鄢地後,發現不見了姬段的身影,也不氣惱。左不過姬段是逃到了國外,若是膽敢回到鄭國,他必然要抓住姬段,以雪前恥!
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姬寤生回到國都後,前往後宮見到被軟禁的姜氏。
姜氏滿面怒容,她第一次看清了這個長子。原來以為是只柔弱的羔羊,原來卻是在扮豬吃老虎。害得他的段兒逃到了共國,怕是永遠也回不來了。
“我竟然小看了你。”姜氏直直地盯着姬寤生。
姬寤生原以為母親會多少有些悔意,沒想到她看向他的目光如同以往那樣冰冷,此刻甚至帶着強烈的恨意。
他還能奢求什麽呢?
“阿母就這樣讨厭我?”姬寤生氣不打一處來。
姜氏憤恨道:“我真後悔生了你!”
姬寤生不可置信地看向姜氏,他覺得天底下沒有這樣的母親,他從未在姜氏那裏感受到半點兒溫馨。
“看來,你的兒子只有姬段。”姬寤生平靜地陳述道。
姜氏不再言語。
姬寤生長嘆一聲:“你既然不以我為子,那就兩不相見好了。”
他轉身吩咐道:“立即将君夫人送往城穎!”
“這……”侍者害怕國君日後反悔,自己反而被遷怒。
姬寤生立刻明了侍者的擔憂,他冷笑一聲,指天發誓道:“姜氏,我與你恩斷義絕!姬寤生在此對天發誓,你我二人,不到黃泉再不相見!”
姜氏沒來由一陣心慌,總覺得自己仿佛失去了什麽。
一月過後,姬寤生看着空蕩的後宮,又一次想起自己小時候曾經無數次偷偷來到姜氏的宮殿外,無比渴望地注視着姜氏的神情。
別人的母親都無比慈愛,為何他卻無法領受到一絲半點的母愛呢。
曾經他讀書不是很刻苦,被皇考懲罰時,姜氏在一旁什麽也沒說。而姬段在宮中惹是生非,姜氏卻牢牢地護在懷裏。
曾經的他也無比渴望過姜氏的溫情啊。
他後悔了,很想把姜氏接回來。可是,偏偏他發過誓,怎能輕易說話不算數呢?一個不好,他的子民就被以為他是一個違背誓言的君主了。
城穎。
姜氏的神志有些不大清楚了,她終日淚流滿面,手中不斷撫摸着姬段送給她的稀罕物什,口中喃喃着姬段的名字。
在她身邊侍候的侍從卻是在旁邊偷偷說着閑話。
“君夫人何其不智,有一個做國君的兒子已是萬幸,偏偏卻親手将他推開!”
“唉,君夫人雖身份高貴,可是以後想回國都怕是千難萬難!”
姜氏猛地一怔。
在以前,她的侍從哪個敢如此多嘴多舌,現在她失了勢,一個個都已經懈怠至此。怕是用不了多久,就沒有人聽她使喚了。
她沒有多言,只是警告地盯着其中一個侍從一眼。
那個侍從不禁打了個冷戰。
君夫人畢竟是君夫人,威嚴一同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