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孫芊喃腳陷在淺水的沙灘裏,撥出來後,棉鞋濕透了不說還沾了好多髒兮兮的沙泥。
“真倒黴!”她擡起一只腳,從棉服裏掏出紙巾想擦去上面的穢物,海風吹來,迷住了她的眼睛,身體搖晃幾下,整個人仰面栽倒在淺灘上。
“這什麽啊,好臭?”孫芊喃擡起手,借着夕陽的餘光看了看,腥臭的綠色液體浸滿了她整只手,粘稠的液體拉着絲往下滴……
時峰和傅晴都趕過來扶她。本來孫芊喃手都伸出去要握住傅晴的手了,可對方突然掩鼻,收回了手,明顯是嫌棄她身上的味道。
“起風了,往上走,小心海浪。”
前面帶隊的人提醒的可真是時候,風推着海浪湧上沙灘,毫不憐惜沙灘上還卧倒着美人,冰涼的海水呼啦一下就把孫芊喃從頭澆到腳……
“勞駕不起。”孫芊喃幹脆也推開了時峰,拍拍屁股自己從沙灘上爬了起來,棉服浸了水,立馬重了好幾斤。
領隊繼續帶着大家往出事的礦洞走,孫芊喃深一腳淺一腳的跟着,随着夜晚溫度的降低,加上剛下過雪,她感覺自己身上的衣服越來越像盔甲,又冷又硬……
真應了古人那句“都護鐵衣冷難着”,孫芊喃擺臂擡腿的時候,都能聽到衣服裏冰渣子咔咔碎掉的聲音。這哪是穿的棉服,分明是套了個冰櫃在身上。
“果然我不是什麽女主的命,愛情小說裏,女主變成了落湯雞,這個時候是會有男主角主動上前脫衣服給她穿,然後抱起她,生怕她吃一點苦……”孫芊喃自嘲的搖了搖頭,她本來也沒小女生那不切實際的幻想,只是她實在太冷了,好歹讓她換件衣服啊。
阿嚏——孫芊喃甩了下鼻涕,腦袋有點沉,渾身發冷,走在前面的傅晴落在她眼裏也成了虛晃的人影。
傅晴走在前面,回頭看孫芊喃,見她走路拖泥帶水的樣子,有好幾次猶豫。可她這輩子清冷慣了,不需要人關心,也沒有主動去關心過別人,而且孫芊喃看上去也不像需要幫助的樣子。
兩個人一個硬挺着不肯求助,一個拉不下臉幫忙,可把夾在中間的時峰給愁壞了,他這一顆想當媒人的心,都燒得火熱了,可惜紅線的兩頭各自別扭。
“哎,我是不是上輩子欠了她倆的,怎麽老想湊合她們呢。”時峰故作憂傷搖搖頭,然後清清嗓子,大喊道,“你怎麽了,哎,你別暈啊。”
說話間跑到了孫芊喃的身邊,拽着她擠眉弄眼,孫芊喃順勢倒在了他的身上。
“哎媽呀,這衣服凍得……”時峰忙架着她喊,“有人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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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馬上就要到礦洞了,傅晴只好讓其他人先等一等,她小跑着折返回去,問時峰,“怎麽了?”
“女神暈倒了。”時峰幹脆把孫芊喃推到了傅晴的懷裏,傅晴手忙腳亂的接過了孫芊喃,一時不知道怎麽辦,時峰提醒道,“島上不是有廠房嗎,先去給她換件衣服吧。這裏就你們倆是女的,老大你背她去呗。”
“好,那你去跟前面的人說,先別進礦洞,等我們來了再進。”傅晴只好背起孫芊喃往廠房那邊去。
“女神不虧是當演員的,這昏迷裝的跟真的似的。”時峰滿意的看着她們離開,要不是這時機不對,他真能得意的哼起小曲。
因為養殖場和礦上出了事情,當成地鎖了整個島嶼,只留下了兩個護工在照顧因為昏迷而不能出島的工人,每隔幾天會有人來替班。
傅晴對島上并不熟悉,背着孫芊喃繞了好多冤枉路才找到了養殖場的員工宿舍。說是員工宿舍其實就是建築工地上常見的那種雙層的藍色鐵皮屋,□□間并排在一起,平時在路上看到這種簡易工房,只覺得簡陋艱苦,但在這個人煙冷落的島上,反而看上去不錯。
因為工人都撤離了,大部分的屋裏都關着燈,只有二層的有幾間屋子亮着燈。傅晴背着孫芊喃爬到了二樓,停在一間亮燈的屋子前,她擡手敲了敲門,裏面沒有應聲,她只好問道,“請問,有人嗎,我們是過來查案的。”
久無人回應,傅晴見門虛掩着,便自行推開了門,一股暖氣從屋裏彌漫出來,裏面沒有人。但屋裏的空調開着,溫度調的很高,看來屋主是暫時出去了。傅晴大體打量了下,見屋裏還算整潔,便把孫芊喃放到了靠牆的單人床上。
“衣服都濕成這樣了。”傅晴摸了下孫芊喃的棉服,上面的冰渣子都可以看得到,她拉開了棉服拉掉,伸手攥了下她立馬的保暖衣,雖然保暖衣沒有結冰,但是水滴順着她手指的縫隙流了下來。
“孫芊喃?”傅晴試探地喊了幾聲,孫芊喃沒有反應,她又趴下感受了下對方的體溫,并沒有發燒。
孫芊喃的身上還有那股腥臭的味道,傅晴沒忍住,被刺激的打了個噴嚏,她看着呼呼大睡的孫芊喃,若有所思,她身上的這股味道似曾相識。
“不像是裝睡,又沒有發燒,怎麽就昏了呢?”傅晴在屋裏掃了一圈,沒看到能換洗的衣服,便想着去其他屋裏看看。
她推門出去,站在二樓的護欄處,喊了一嗓子,“請問這裏有人嗎?”
确定了整個員工宿舍臨時沒人,傅晴便放開了挨個房間去找衣服。她先去了最頭上開着燈那間房子,推開門後,屋裏并排的數張床上,躺着之前昏迷的工人,她又推開了隔壁房間,依舊是躺了昏迷的工人。
“不是說護工在這裏照顧?人呢。”傅晴剛要把門關上,一股熟悉的味道飄進了她的鼻子。她望向床上昏迷的護工,他們身上的腥臭的味道跟孫芊喃身上相同,她回想了一下,盧西身上也有這種味道,漁村那幾個昏迷的漁民身上也有這種味道。
傅晴思索着走到了最後一間亮着燈的房間,屋裏依舊沒人,傅晴見屋裏正挂着一套晾曬的外套,雖然是男士的,但好歹是棉服,她把衣服取了下來,正要走,不小心踢到了一個瓶子。低頭一看,原來是個通紅的玻璃器皿。
她怕給人踢破了,忙蹲下檢查。看清玻璃器皿裏裝的是什麽後,她眉頭緊皺。
這個泡菜壇子大小的玻璃器皿裏,裝滿了鮮紅的血,在器皿底部,隐約能看到一根手指頭。
傅晴擰開了蓋子,刺鼻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傅晴把蓋子重新蓋上,疑惑頓生。外面傳來哐當砸門的聲音,傅晴擔心孫芊喃,便不在深究,拿着外套跑了出去。
外面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了海霧,夜晚能見度本來就低,就算開了燈也只能隐約看見些許的亮光。孫芊喃所在的那間房門正嘎吱嘎吱的來回晃着。
傅晴警惕的推門進去,屋裏亮堂堂的,孫芊喃依舊保持原來的姿勢躺在床上。床頭正對門口的窗戶打開了一條縫,扇葉還在慢悠悠的來回蕩着。
傅晴拿着外套走到了窗前,探頭往窗外看去。
一根棒槌猛的沖着傅晴的後腦勺砸去,她立即癱軟在窗前。
一個護工打扮的男人把傅晴拖到了床上,手裏多了一把尖刀。他解開了傅晴的外套,刀尖慢慢刺向了她的胸口。
床上昏睡中的孫芊喃身體動彈了一下,繼而又恢複了平靜。
“這是哪裏?夢嗎?”孫芊喃走在一片白茫茫的霧中,她疑惑的四處張望,但周遭除了白霧什麽都沒有,她漫無目的的往前走,漸漸在白霧中看到了好多晃動的人影。
“你好!”她沖着其中一個人影喊道,但那人影在她眼前飄了一下就不見了。她伸手去抓另一個人影,落在手中卻只剩縷縷白霧……
“奇怪……”孫芊喃更加迷茫,她身邊的人影越來越多,有些能只是模糊的人形,有些漸漸能看出五官……
“盧西?你醒了!”孫芊喃狂奔向那個熟悉的身影,可到了跟前,盧西面無表情,就像沒看到孫芊喃一樣。
“盧西你要去哪兒?”孫芊喃要去拉住他,手卻在他的身體裏穿過。
孫芊喃訝異的看着自己的手,她又去抓了其他的人影,同樣的撲空。
“我應該是在做夢,對,我是在做夢。”孫芊喃苦笑一下,自我安慰道,“在自己的夢裏怕什麽!沒事的!”
濃霧中突然有白光閃過,她好奇的追着白光走去,穿過了無數的人影後,她看到了一面巨大的鏡子……
這面鏡子大的就跟面牆似的,孫芊喃看着鏡中的自己,自戀的摸了摸頭發道,“果然還是自己的臉看的順眼,我怎麽能這麽會長呢,美若天仙啊,哪有人會不喜歡我這麽優秀又漂亮的小姐姐,傅晴就是眼瞎。”
孫芊喃看着這面大鏡子,先是輕輕敲了下,然後自言自語道,“如果我把這面鏡子打破會怎麽樣呢。”
孫芊喃是個行動派,她四下只有白霧和虛無的人影,沒有能砸鏡子的東西,她幹脆一腳踹向鏡面。
啊——
孫芊喃不但沒有踹到鏡子,自己還被反彈的力量,直接摔到。
“厲害啊,我就不信了,我的夢我還不能做主了!”孫芊喃撸起袖子,咬咬牙,助跑着撞向了鏡面!
就在她撞上鏡面時候,一張血盆大口從鏡像裏沖了出來,碩大尖銳的牙齒上還滴着腥臭的墨綠色液體,周圍的白霧突然變成了黑紅色,人影全部扭曲變形,發出驚悚的吼叫……
孫芊喃被濃霧捆綁住動彈不得,她看到巨獸之口越張越大,一口就能把自己整個的吞噬掉!
“救命!傅晴救我!”孫芊喃驚慌失措,對方鋒利的牙齒已經到了她的面前……
就在這時候,她的胸口突然有藏紅色的光芒閃現,白衣白發的傅晴如閃到從她身體裏抽離出來,一把黑色的斬魂刀對着巨獸的脖頸看去。
巨獸哀嚎一聲逃回了鏡面之中。
黑紅的霧氣在兇獸逃走之後,漸漸又恢複了成了純潔的白色,扭曲的人影慢慢也恢複了正常……
“吓死我了,這什麽倒黴的夢啊。”孫芊喃身上的束縛已經消失,她狠狠擰了自己一下,生疼!
“不是夢?倒黴!”她爬起來忙藏到了傅晴的身後,委屈巴巴的控訴道,“你怎麽才來啊,我都快被那妖怪給吃了,你要是再晚一秒出現,我就……我就成了……”
傅晴回神一把将她摟在懷裏,安慰道,“對不起,讓你受驚了。”
孫芊喃張大嘴巴看着傅晴,看着她一身白衣白發,腦子又開始淩亂道,“你是傅晴?你不是傅晴?不對,我們上次也見過,你到底誰?”
“你說我是誰,我就是誰。”傅晴收起了黑色的斬魂刀,望着鏡面道,“我這把刀雖然能傷他,但殺不了他,他雖受傷一時半會兒不會出來害人,但你今後也要更加小心。”
“至于我是誰,既然我們見面了,那我就告訴你。”傅晴明明只是微微笑着,但孫芊喃卻覺得她的笑裏好像盛滿了世間所有的美好,就連她嘴角并不明顯的小梨渦裏,都盛滿了陽光的樣子。這樣的她,不是她認識的清冷,孤僻,難以接觸的傅晴。
孫芊喃想起什麽一樣,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如果這一切不是夢境,那剛才她看到這個白衣白發的傅晴是從自己的身體裏出來的,她怎麽會在自己的身體裏?
孫芊喃詫異的看着自己胸口還在閃着光的藏紅色封印,她怎麽從來不知道自己身上還有這樣的印記?
“你的玉佩呢?”傅晴走了過來,細細看了看孫芊喃的脖子,孫芊喃啊了一聲,摸了摸空無一物的脖子道,“不小心摔壞了,送去讓老匠人修理了,還沒取回來,不對,你怎麽知道我有個玉佩?”
傅晴再一次笑起來,這次連眼睛也成了彎彎的樣子,明眸的光是暖的,是開心的,她輕輕摸了摸孫芊喃的頭頂,幫她把淩亂的頭發理順,然後手放在她的心口上,“因為我是你肚子的小蛔蟲呀。”
孫芊喃的心跳在這白茫茫的幻境中格外的清晰,傅晴的手覆蓋在上面跟着砰砰的跳動,這樣的動靜讓孫芊喃的臉不由紅了起來。
她為了掩飾窘迫,故意嫌棄地對對方道,“什麽肚子裏的蛔蟲,好惡心,你要想說知道我在想什麽,就不能找個好點的比喻嗎?比如解語花啊,解鈴人啊等等……沒文化真可怕。”
“好,那我就做你心口上的那一朵解語花。”傅晴再次把她拉到懷裏,抱得緊緊的,在孫芊喃看不到的地方,傅晴的眼睛含上了淚光。
孫芊喃竟然忘記了要去推開如此孟浪的傅晴,她靠在傅晴的懷裏,是那麽的踏實,那麽的有安全感,更奇怪的是,她覺得這一幕好熟悉,好像對方這樣抱過她很多次。
可是這一切又有些不真實,傅晴那麽毒舌、冷漠不近人情的性格,會變得這麽溫暖又有安全感嗎?
“我知道你現在肯定在嫌棄某個人,說她毒舌、冷漠、不近人情,一點也不懂風情……”傅晴的話跟孫芊喃想的一字不差,孫芊喃吃驚的擡頭看着她,傅晴伸手輕輕摸了下她的眉毛,繼續笑着道,“這沒什麽的,我可是你心裏的解語花,知道你想什麽很正常。”
“其實你認識的傅晴,跟你眼前的我,都是愛着你的,只不過我是過去的我,她是現在以及未來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