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天意難違
第五十章
入夜。
蘭尋在客棧的房間中換好夜行衣,背着長劍向大盛宮禦風行去。
他在青鳳巷的宮牆之外停下,仔細聽了聽動靜後躍過宮牆,避過宮中的侍衛,直接到了寧秀宮中綠潭的寝殿。
然而寝殿裏只有綠潭和那個叫盈兒的侍女。
:“可是蘭公子?”綠潭從妝臺的銅鏡中看到身後一身黑衣的蒙面男子,放下手中正在描繪蔻丹的筆。
:“正是,楚沐呢?”蘭尋問道。
綠潭站起身,從妝臺的一側取過一只小巧的圓形瓷盒:“魔主已囑咐綠潭要協助蘭公子取得紫薇丹,但今日楚沐并不會來寧秀宮,不過我已在他身上下了“蝶影”。”她将手中的瓷盒遞給蘭尋:“跟着盒子裏的信蝶就能找到楚沐。”
蘭尋接過瓷盒打開,從裏面飛出一只淡藍色的蝴蝶。蝴蝶繞着他轉了一圈,從打開的窗戶飛了出去。
:“轉告元辰魔主,答應我的事務必做到。”蘭尋說完,跟着蝴蝶出了綠潭的寝殿。
蝴蝶帶着蘭尋飛越了大半個宮城,在一處不起眼的小殿檐角落了下來。小殿門外的臺階下正守着一隊侍衛,門口站着兩個穿深紅色宮袍的侍從,殿內燈火通明,隐約傳來喝叱的聲音。
蘭尋悄無聲息地轉到小殿後方,找到一處黑暗的側房,拔下窗上的插銷躍了進去。
借着從另一側的雕花窗透進來的昏暗光線,蘭尋看到房中是各式各樣令人膽寒的刑具——這小殿是宮中審訊犯人的地方。
小殿裏燃燒着巨大的燭臺和火把,殿堂正前方,楚沐坐在高背木椅上,他面前是一張木案,上面放着一盤糕點和一個小巧茶壺,木案的一角是筆架和一疊黃紙。在殿堂正中央的十字刑架上,一個上身赤/裸的男子雙臂被兩條鐵鏈捆綁着懸挂在上面,身上是縱橫交錯的血紅鞭痕,淩亂的長發垂在額頭前,雙腳懸空,腳下挂着一只沙袋。
那名叫永德的侍從正小心地把木案上的糕點喂到楚沐嘴邊,另一名高大健碩的侍衛手中握着帶細小鈎刺的皮鞭,靜靜地站在刑架旁邊。
楚沐拿起木案上的小茶壺,就着壺嘴喝了一口,沉着聲音道:“劉沉舟,朕再問你一遍,禹州的兵符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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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架上的人擡起頭,聲音渾厚沙啞:“皇上,禹州和懷州是京都北面的門戶,若是失守,京都危已。”
楚沐把小茶壺噔地一聲拍在木案上:“劉沉舟,我只問你兵符在哪裏。”
:“皇上,齊拓度量狹小且不擅排兵遣将,我禹州五萬守軍決不可交于此人。”刑架上的人恨聲道:“沉舟就算是死,也不能把兵符交給他。”
楚沐抓起小茶壺向刑架上的人擲去,小茶壺打在那人身上,彈落在地炸裂開來:“劉沉舟,你鎮西王爺的世襲爵位是我楚家給的,楚家既然能給你,也能收回來,我問你最後一次,你若再明頑不靈,就不是貶為庶人這麽簡單了。”
刑架上的人忽然擡頭望天大笑:“楚沐,盛朝大好的江山就要敗在你這昏君手裏,我劉家祖先在受封時就說過,劉家人護衛的是這盛朝的江山和百姓,不是楚這個姓氏,就算你把我殺了,也不可能得到兵符,我來時已向家中妻兒交代,寧願戰死沙場也不退讓半寸土地,你為一己安寧竟暗地裏讓齊拓小人暗度陳倉割讓土地,真當我劉沉舟眼瞎嗎,楚沐,你休想得到兵符,我禹州的兒郎只為大盛而戰,決不依附庸君佞臣做蠻夷之奴。”
楚沐狠狠拍在木案上:“劉沉舟,我就看看,是我的鞭子硬,還是你的嘴硬,給我打。”
殿堂中又響起了鞭子接觸到皮肉的聲響。
蘭尋深吸一口氣,拔出長劍推開側房的門向楚沐奔去,劍尖直向楚沐。他速度極快,但就在快要刺到楚沐的胸口時,一股巨大的反彈之力伴随着一道白色的光暈向蘭尋撞去。
永德立即閃身擋在楚沐身前,往門邊大叫道:“快來人啊,有刺客。”
蘭尋随反彈之力順勢躍起,以手結印,小殿內的門窗盡數被向內的吸力關閉,同時一個結界在殿堂內結了起來。所有的侍衛都被阻攔在殿門之外。
:“你是誰?”楚沐顫抖着聲音往木案下方躲,蘭尋并不回答,再次揮劍朝他後心刺去,白色的光暈又彈了出來——楚沐身上有護體的法器。
蘭尋揚手,将永德和趕過來保護楚沐的那個持鞭侍衛甩到牆角,雙腳在木案上一點,木案從中間斷裂開來。
楚沐慌亂地從木案中爬出,向刑架的方向躲避,蘭尋以手結印,淩厲的掌風以排山之勢擊向楚沐,掌風與楚沐身上散出的白色光暈相接,一聲清脆的爆裂聲後,楚沐被震蕩到刑架之下。
蘭尋知道他這一掌下去,楚沐身上的護身法器已經被廢,他再次揮動長劍,直取楚沐的後心。
就在快要接近楚沐身體的時候,一把閃着幽光的劍憑空出現,接在了蘭尋的劍尖之上,緊接着一道身影擋在蘭尋面前,正是國師宮煜。
:“你意欲何為?”宮煜隔開蘭尋的長劍,向蘭尋喝道。
:“你說呢。”蘭尋騰空躍起,長劍直取宮煜咽喉,如果宮煜想要保住楚沐,他就只有先對付了宮煜再說,反正他下的這結界楚沐是沒有辦法出去的。
宮煜不再說話,與蘭尋在殿堂中打鬥起來。宮煜修的是占星問天之術,于劍術一道其實并不擅長,蘭尋從小修習的術法頗多,雖并不十分長于劍術,對付起宮煜來卻是游刃有餘,只片刻功夫,宮煜已經明顯處于下風。但他并不想對宮煜下殺手,海府島的人個個能掐會算,若是他真的殺了宮煜,以後就會有無盡的麻煩。
蘭尋将宮煜逼迫到殿堂一角,雙手結出困羅法印抛向宮煜,宮煜被法印困住一時動彈不得,蘭尋藉此時機旋身又刺向楚沐。
楚沐臉色煞白癱倒在刑架之下,被蘭尋一劍穿胸而過,蘭尋收回劍鋒,直取楚沐丹田的位置。劍尖割破楚沐的腹部,一枚淡紫色泛着瑩白光暈的珠子随着鮮血從楚沐的腹部被挑了出來,楚沐倒在地上徹底沒了氣息。
珠子被劍風帶着向蘭尋而去,卻在中途改變了路徑飛往殿堂上方,同時淩厲的劍氣往蘭尋後背襲來,蘭尋側身避過,正好看見宮煜刺過來的長劍。
:“我只取紫薇丹,無意傷你。”蘭尋壓着聲音道。
:“紫薇丹乃我以自身靈力從楚沐身上所聚,你休想奪走。”宮煜應道。
兩道劍光上下翻飛,楚沐與宮煜再次纏鬥在一起。
刑架上,劉沉舟已被眼前的情勢驚呆,他看着腳邊的楚沐被蘭尋一劍洞穿左胸,在地上痛苦地掙紮了兩下,喉中發出破風般的喘氣聲,還未等他回神,一道紫色的亮光就從楚沐的腹部迸/射出來,紫光本是朝着黑衣人而去,卻在瞬間改變方向,飛向他頭頂的房梁,他擡頭看向頭頂那道紫光,卻見那紫光又從房梁上直直向他臉上砸落,劉沉舟只感到眼前一片紫暈炸開,接着整個人就像被從頭頂一劍劈到了腳心,鑽心的痛楚和灼熱使他渾身戰栗,接着眼前一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住手。”蘭尋擋住宮煜的長劍向後躍去。他看到紫薇丹從房梁上掉落,竟然直接沒入了刑架上那名男子的額頭。
宮煜也随着劍勢後退了兩步。
刑架上,劉沉舟的身體正在漸漸散出淡淡的紫色靈氣。
宮煜見狀,忽而仰天長笑:“真是天意如此,巫長歌,你卻是怪不得我。”他收起長劍向蘭尋道:“紫薇丹已破,紫薇之氣重新認主,你即便是把他砍死也沒有用了。”
蘭尋心中長嘆一聲,也不與宮煜多話,收起長劍禦風離去。
青竹林中。
小巧的石桌上放着一只手臂粗細的青竹筒,竹筒旁是兩只白瓷酒盞并一盤精致茶點,石桌左右,有兩人相對而坐。
左邊一人穿一件素白袍,腰間束一條青玉帶,如墨長發用一支木簪绾成一個簡單發髻,面容清麗俊美,正是蘭尋,右邊一人沒有束發,白色內衫外披一件絲織青袍,眉間一點血紅朱砂,惑人的桃花眼半阖着,眼角泛着一點微光。
青雲生伸手取了桌上的竹筒,将竹筒中的酒液傾注在白瓷酒盞內。往蘭尋的面前推了推:“這是新酒,你嘗嘗罷。”
蘭尋拈起桌上的酒盞,放到鼻間嗅了嗅,笑道:“你如今是越來越會敷衍我了,這青竹釀能入口的時日還早着呢。”說完,一飲而盡。
青雲生看着他将酒盞放下,才幽幽道:“正是沒到時候,所以才不容易醉,我已許久不曾和你好好說話,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他嘆息一聲:“琉雲,我并不想你這樣做。”
蘭尋垂眼,斂起笑容抓住青雲生的手,低聲道:“雲生,我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琉璃境的情勢已不能容我再多考慮,我現在。。。我現在想到馬上要做的事,心緒就不大安寧,仔細想想,安九其實亦不算有多大過錯,我。。。。”
:“你其實已有些舍不得,琉雲,即是不想去做,何不放棄,免得将來受情心煎熬之苦。”青雲生回握住他的手:“我會盡力想其他辦法,琉璃境未必就只剩那點時日,只要先尋到一些蛟珠,我也可以。。。。”
:“雲生,我知你意思,亦知自己此刻有些放他不下,但他對我其實并無喜歡之意,現在他對我的種種承諾,也只因我對他用了狐惑散的緣故。哎,我自己設下的局,自己卻先深陷其中。”蘭尋搖搖頭:“幸而這些事很快就會到頭。”
青雲生皺眉:“很快就會到頭?,琉雲,你的意思是。。。。”
蘭尋臉色有些複雜:“雲生,前日安九對我說,他在百日內會被親近之人手刃,死于梧桐之下,我與他成親的日子,就在左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