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來保護你
顧宜樂沒請幾天病假,出院第二天就回學校上課了。
今天課不多,下午兩節專業課上完,樂簫舟榆聚在琴房裏做排練前的熱身運動——打牌。
彭舟今天點背,總是抽到地主被三人圍攻。這輪又是他地主,捧着一把打不出去的牌愁眉苦臉:“樂哥你也太奇葩了,人家去開房帶情趣道具,你帶撲克牌。”
直接從酒店來學校的顧宜樂撇嘴:“我還帶了小黃鴨呢。”
蔣榆甩出一對二:“啧,對自己的魅力這麽沒信心?”
盧簫笛選擇不要,跟着揶揄:“還是對老梁沒信心?”
“哪有,當時時間緊迫,我只來得及随便抓幾樣東西。”顧宜樂有點不好意思,“結果除了小黃鴨都沒用上。”
對k甩不出去的彭舟簡直要哭了:“那也別把撲克牌帶學校來啊,明知道我不擅長。”
“人各有所長嘛。”盧簫笛擡下巴指放在琴盒邊上的彩虹色琴弓包,“織得不錯,看得姐也想學了。”
彭舟向蔣榆邀功:“老婆你看,學姐都說好。”
蔣榆但笑不語,顧宜樂舉起撲克牌擋眼睛:“不行我不能看,怕看了風濕。”
“什麽風濕?”
“太潮了。”
“……”
盧簫笛笑得花枝亂顫:“你們都潮,又是小黃鴨又是彩虹包的。”
“還有小黃歌呢。”顧宜樂碰了碰蔣榆的肩,“上回你給我推薦的那幾首歌效果不錯,再來幾首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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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舟豎起耳朵:“什麽歌什麽歌?”
蔣榆一把推開他的腦袋:“好好打牌,再輸以後都別出現在我面前,我沒有這麽弱的老公。”
彭舟:tat
盧簫笛看他可憐,幫忙扯開話題:“欸,說起來,譚狗的庭審安排在什麽時候?”
“暑假期間吧,沒這麽快。”顧宜樂邊整理牌邊說。
“去圍觀嗎,帶個放大鏡,仔細看着他伏法。”
“就……不了吧。”
“怕什麽?”盧簫笛勸道,“忍一時卵巢囊腫退一步乳腺增生,得讓大家知道你沒那麽好欺負。”
顧宜樂還是有些猶豫:“回頭我問問梁棟的意思。”
“啧,”蔣榆甩出一個炸彈,“還沒怎麽地呢,就被人家吃得死死的。”
彭舟被炸懵了,垮着嘴角差點哭:“是啊,被吃得死死的,翻身的機會都沒有呢。”
中場休息時間,按照慣例盧簫笛去找對象玩,處在樂團底層的彭舟去給大家買飲料。
顧宜樂把琴弓包拿在手上當劍揮來揮去,被蔣榆劈手奪過,皺眉道:“小心弄髒了。”
“喲,”顧宜樂斜眼看他,“剛才是誰把人家逼得毫無還手之力,這會兒又心疼上了?”
蔣榆說:“我心疼我的弓。”
顧宜樂攤手,滿臉都寫着“我看你能嘴硬到何時”。
西餐廳那邊對上回他們聊的《d大調卡農》和《g大調小夜曲》很感興趣,說偶爾也要給客人們聽點耳熟能詳的。
這兩首的四重奏可以三小提一大提搭配,放下中提拿起小提的顧宜樂渾身舒坦,唱了會兒譜覺得已經完全掌握了,又去跟蔣榆搭話。
“那什麽,昨天謝謝你啊。”
說的是聯合彭舟為掉馬鬧別扭的他和梁棟助攻的事。蔣榆正在擦琴弓,聞言輕飄飄看他一眼:“要是知道你倆會去開房,這個忙我肯定不幫。”
“為啥?”
“憑什麽你們進度比我們快?”
顧宜樂:……蔣首席可怕的勝負欲。
“所以你接受彭舟了?”
“算是吧。”蔣榆撇嘴,“不是你勸我接受他的麽?”
“對,是我是我。”月老顧宜樂上線,“你也看到了,彭舟這人除了偶爾犯傻,大部分時候還是很靠譜的,看他對你多好啊。”
“呵。”蔣榆笑了一聲,“應該把‘偶爾’和‘大部分時候’調換位置。”
“……”顧宜樂無話反駁。
蔣榆把弓往琴弓包裏塞,動作堪稱小心翼翼:“不過我喜歡他不是因為他讓着我,也不是因為他對我好。”
顧宜樂眨眨眼睛:“那是……”
“那次被他壓了之後,我拉黑過他。”
“這事我知道,他還來求助我了。”
“後來他換了好幾個號碼,我都不想搭理他,還說了不少難聽的話,‘你琴拉得沒我好’‘長得也一般’之類的,還嫌棄過他家窮。”
顧宜樂咬牙:“聽得我拳頭都硬了。”
“過不去自己心裏那關,口不擇言呗,想讓他別再來找我了。” 蔣榆笑了起來,“即便這樣,他也沒把我的聯系方式删除,問他為什麽,你猜他怎麽說?”
“我最不擅長猜謎了。”顧宜樂頹廢地抓頭發。
蔣榆也沒賣關子,直接公布答案:“他說他舍不得。”
“舍不得?”
“嗯,他說舍不得聊天記錄,舍不得那些回憶。”
這話顧宜樂聽了心裏都發軟,他長長嘆了口氣:“所以你倆就這樣草率地決定了體位?唉,論壇上的小0們該傷心了。”
蔣榆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氣質不會因為體位的變化而改變。”
顧宜樂:?
“以後請叫我大猛0。”
顧宜樂:……
傍晚下起了雷陣雨,天邊悶雷一陣緊似一陣,剛出琴房樓,顧宜樂便看見撐傘站在臺階下的梁棟。
他整個人被包裹雨中,像是早就等在這裏。
坐到車上,顧宜樂見梁棟的肩都濕了,拿紙巾給他擦,順勢往後座看一眼:“保镖大哥回家啦?”
梁棟“嗯”了一聲。
顧宜樂雙手合十:“謝天謝地,我的男朋友終于想起來我是個成年人了。”
梁棟牽起嘴角笑了下,擡手用指腹抹去顧宜樂額角的一滴雨:“以後我來保護你。”
周五晚上,坐在前往首都的飛機上打瞌睡時,顧宜樂還在迷迷糊糊地想,我也可以保護你啊。
可是梁棟太厲害了,什麽都懂什麽都會,缺乏表現機會的顧宜樂愁禿頭,心想有個完美的對象壓力好大。
這次來首都是應梁母的邀請,表面上說他剛經歷了那種事,該帶他散散心補補身,其實終極目的還是見家長,畢竟梁棟還有爹和妹妹。
下飛機就有車來接,到地方,盛裝打扮的梁母将二人引進門,迫不及待地先帶顧宜樂去樓上看她給布置的“婚房”。
“小棟說了你倆到時候出去住,我想着你們總有想回家住的時候,就給這屋随便收拾了下。”
通過一段時間的了解,顧宜樂知道她口中的“随便”一點都不随便。
床換了更大的,窗簾是溫馨的暖色,原本挂電視的地方換成了年輕人喜歡的投影,獨立洗手間裏的浴缸一看就知道是新裝的。
“我哥說你喜歡玩水,我媽第二天就給安排了,我爸上回想要個按摩椅都拖了倆月才買。”梁棟的妹妹梁瑗湊過來擠眉弄眼,“嫂,你現在是處在我們家食物鏈頂端的男人。”
顧宜樂表面:“怪不好意思的……”
顧宜樂內心:嘻嘻嘻好開心。
正趕上午飯,離廚房老遠就能聞到香味。
梁母說梁棟的爸爸在趕回來的路上,先吃點心墊墊。顧宜樂邊吃心裏邊打鼓,他從來沒聽梁棟提起過父親,心想這位爸爸怕是不太好相處。
許是看出了他的緊張,梁瑗安慰道:“嫂子你別怕,我爸當領導當慣了,就脾氣臭臉色難看,以後你們也不怎麽住家裏,用不着怕他。”
顧宜樂便稍稍放了心,心想怎麽說四個人有三個站他這邊,就算打起來也不至于輸。
誰想等啊等,除了梁棟的爸爸,還等來四五個親戚,其中包括梁棟的爺爺。
“爸爸要來怎麽不早給家裏打電話?”梁母責怪梁父一句,又沖梁瑗使了個眼色,轉回來笑着說,“我去讓廚房多加幾個菜。”
說是在公司碰到順路一起吃頓飯,可既然有長輩在,座次安排就得講究。
顧宜樂左手邊梁棟,右手邊梁瑗,梁爺爺就坐在他正對面,擡眼視線不小心相撞,顧宜樂都頭皮發麻,更別提梁棟那些叔叔嬸嬸們齊齊彙聚在他身上的審視目光。
他想完蛋了,這下要是打起來,怕是沒幾成勝算。
打起來倒不至于,梁瑗用手機在桌下輸入一行字遞給過來——這幾位說話難聽,造不成實質傷害,嫂嫂你左耳進右耳出,熬過去就好了。
顧宜樂心裏一咯噔,心說不會要嘲笑我“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之類的吧?
事實證明他想多了,這種“大戶人家”一般不會在明面上讓人難堪,尤其是今天作為客人來訪的顧宜樂。
他們的矛頭出奇統一地直指梁棟,一會兒說他不讀研就回國不明智,一會兒又說他專業冷門不好找工作,借着為年輕人規劃職業道路之由,言語中盡是不贊同甚至貶損。
“上回不是說了嘛,讓小棟到生産部做項目。”被梁棟稱為大伯的中年男人說,“跟他的專業也算對口,上手應該不難。”
小叔接話道:“生産部要下工廠的,又髒又累,怎麽能讓小棟幹這個?”
“我倒覺得生産部不錯,小棟不愛說話,去那兒再合适不過。”大伯母也插嘴,“老爺子您覺得呢?”
梁爺爺自開席之初臉色便不太好看,說:“這事從長計議,先吃飯。”
吃到一半,大伯母把目标轉向顧宜樂,看似慈祥地問他是學什麽的。
“拉琴的。”顧宜樂心情不好,懶得多說。
“聽說是拉小提琴的,還拿過國際大獎呢?啧,長得也好,白白淨淨的。”大伯母掩唇笑,目光在顧宜樂和梁棟之間來回打量,“也不知道怎麽看上我們小棟的,他呀,小時候連喊人都不會,見誰都板着張臉,我們總說他将來找對象怕是費勁。”
梁母勉強保持微笑:“不是也找到了嗎?孩子覺得合适就行,我們當長輩的還是別瞎操心了。”
女主人的一番話起了點震懾作用,席間安靜了十來分鐘。
最後收菜上甜品,看見阿姨端來一個飛機形狀的小蛋糕,梁琬——也就是梁棟的堂姐,噗嗤笑出聲:“我記得小棟十歲的時候,嬸嬸就在家做小飛機蛋糕哄他開心,現在他快二十三了吧,還喜歡吃這個?”
十歲正是梁母發現梁棟與別的小孩不一樣,開始回歸家庭努力補償的時候。
因此她的臉色頓時一沉:“習慣了,小棟回來廚房阿姨就會給他做。”
“是哦,我們小棟本來是要當飛行員的。”大伯母撚起餐巾擦嘴,“也不知道他爸幹嗎阻攔,不然咱們成天國內國外到處飛的,也算照顧小棟的生意了。”
此言一出,不止梁母,梁瑗也在桌下捏緊了拳頭。
梁父都聽不下去,難得胳膊肘向裏拐:“飛行員很難考的,我們梁棟……”
“飛行員怎麽了?喜歡吃蛋糕怎麽了?”
幾位長輩光顧着明朝暗諷明争暗鬥,忽略了一直安靜吃飯的顧宜樂。
也正因為來得突然,所有人都愣住了。
“開飛機的可帥了,我就喜歡開飛機的,再說沒有飛行員你們騎馬還是坐牛車去談生意?都是工作,還有什麽高低貴賤之分?”
顧宜樂掃視全場,接着道:“不愛說話又怎麽了?他在我面前話多得很,作為長輩難道不該先反省自己的态度嗎?”
全席嘩然,大家都張口結舌。
梁棟和梁瑗一人一邊拽住顧宜樂的胳膊,他還是站了起來:“我出身小門小戶,沒什麽見識,今天才知道原來電視劇也不全是虛構,感謝在座諸位讓我大開眼界。”
說完他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蓬勃的怒火:“各位慢慢吃,我先走一步。”
五月底的首都也不涼快,推開門,悶熱的風撲面而來,顧宜樂非但沒清醒,還想回去接着罵。
怎麽說也是成年人,終究忍住了。
想着自己第一次登門就鬧成這樣,走在林蔭小路上的顧宜樂有那麽一丢丢的後悔,心想待會兒回去不知道還能不能進門,我琴還丢在沙發上呢,還有那麽大個老公。
這個糾結很快解決了,因為老公追了出來。
梁棟先是小跑跟上,然後一聲不吭地走在顧宜樂身邊,要不是顧宜樂性子急,他倆說不定能這樣一直安靜地到走到大馬路上。
“你出來幹嗎?”顧宜樂沒什麽底氣地問。
“陪你。”梁棟說。
顧宜樂垂頭看腳下的石板路:“你還是回去陪你家人吧……我指的是你的媽媽還有妹妹,嗯,你爸爸也勉強能算上。”
一頓飯的功夫,顧宜樂就分出敵友選好陣營,梁棟不禁彎唇。
“你還笑!”顧宜樂瞥見他的表情,氣炸了,“你就不生氣嗎?他們那麽說你!”
梁棟搖頭:“我習慣了。”
顧宜樂一怔。
若是梁棟說“生氣”,他就可以和他一起罵,若是梁棟說“不生氣”,他還能勸自己“既然他不生氣我犯得着麽”。可梁棟說“習慣了”,想起從梁母口中得知的過往,顧宜樂心裏又酸又疼,仿佛那些話都罵在了自己身上。
“可是……可是我生氣。”顧宜樂悶聲道,“他們憑什麽這麽說你?”
梁棟說:“從我記事起,他們就是這樣,活在自己的世界裏,用自己認為重要的東西衡量別人的價值。”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人人有權争勝負,無人有權論是非,論是非的都是些自己的日子都過不明白的人,和他們理論他們也不見得會聽,遑論理解,所以不如省下這些口水和時間,把它用在值得的人身上。”
聽完一番說教的顧宜樂有點暈:“值得的人?”
梁棟牽起顧宜樂垂在身側的手:“比如樂樂。”
在喜歡的人面前從來沒有原則可言的顧宜樂,立刻覺得梁棟說得非常有道理,跟他們生氣的自己仿佛是個鐵憨憨。
“不過我很高興。”似是從他的神情中看出後悔,梁棟又說,“樂樂能為我說話,能理解我的愛好,我很高興。”
“真的?”
“嗯,說明我在你心裏比他們重要。”
安慰的話卻讓顧宜樂心疼得要命。孤獨的童年,不被理解的夢想……光是設身處地想象,他都快要喘不上氣來了。
他轉過身,與梁棟正面對視:“你不僅比他們重要,你比全世界所有人都重要。”
說着,顧宜樂擡高手臂,手掌各自一邊貼住梁棟的臉,稍用點力氣往中間擠,讓他的臉頰肉聚攏,嘴巴也嘟起來,盡失平日的穩重俊朗。
梁棟從小到大都是個周身自帶冷氣、對別人來說充滿距離感的人,第一次被這麽對待,他不知該作何反應地僵立着,像只任人擺弄的娃娃。
把顧宜樂看笑了:“知道自己現在什麽樣子嗎?”
梁棟艱難地搖頭。
“醜,醜萌醜萌的。”
“……”
趁其不備,顧宜樂踮起腳,對着噘起的嘴巴狠狠親了一口,發出“啵”的一聲響。
“但是我喜歡。”顧宜樂看着梁棟,眼睛很亮,比他站在聚光燈下領獎時還要亮,“你什麽樣子,樂樂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