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誰也不許搶走
群裏又寂靜了兩三分鐘。
蔣榆反應最為激烈,發了個嘔吐的表情。
梁棟的寶貝:蔣首席有喜了?
彭舟:[哎喲讨厭.gif]
蔣榆:@盧簫笛 學姐把他們仨踢出去
彭舟:我錯了,老婆別生氣
蔣榆:操
扳回一城的顧宜樂得意揚揚,轉臉點開和梁棟的私聊,發出視頻通話邀請。
梁棟這會兒剛下課,接起來的時候正走在通往餐廳的路上,鏡頭有點晃。
“上回都沒來得及去你學校看看。”顧宜樂在往學校外面走,不過這邊天黑,能見度低,“你們學校真漂亮。”
梁棟便改了後置攝像頭,給顧宜樂看學校的草坪、建築,還有來往的學生。
看了一會兒,又切回去了。
“還是看你吧。”因為顧宜樂提出要求,“學校以後有的是機會看,老公可不是随時随地都能見到的。”
重新回到鏡頭裏的梁棟湊得很近,沒露耳朵,顧宜樂龇牙偷笑,像抓住別人弱點的搗蛋鬼。
待顧宜樂坐上車,梁棟也買好了午餐三明治。
他沒有當即拆開吃,而是站在餐廳的吧臺邊上,捏了捏包裝邊緣,語氣僵硬地問:“不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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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什麽氣?”顧宜樂裝傻,“我為什麽要生氣?”
梁棟不戴眼鏡的時候目光有些渙散,但是笑起來格外好看。
他的笑容很淺,很容易被人忽略,除了顧宜樂。
手指在屏幕上輕輕點擊,顧宜樂戳了一下梁棟的嘴角:“你可能是第一個教訓我,還不會讓我生氣的男人。”
剛說不生氣,話題就往危險的方向去了。
梁棟說:“那不是教訓。”
顧宜樂問:“不是教訓是什麽?”
“提醒。”
“……?”
“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梁棟說,“希望你能和你的朋友好好相處。”
顧宜樂兩眼翻白,心想跟這位理性過頭又沒什麽朋友的臭直男簡直沒法聊。
“我和他們平時就是這麽相處的,打打鬧鬧,互相開玩笑什麽的,以後你就習慣了。”已經摸出門道的顧宜樂趕緊換話題,“中提真的好難拉啊,還沉,我脖子都被壓出痕跡了。”
梁棟的關注點登時被帶跑:“哪兒?我看看。”
顧宜樂在車後座扯開衣領,露出脖子和一小截鎖骨。
梁棟觀察了下,蹙眉道:“紅了。”
“嗯,壓着骨頭,可疼了。”顧宜樂稍稍采用了誇張的修辭手法,“今晚可能都睡不好了。”
梁棟抿着唇,神情嚴肅,似乎在思考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這可把顧宜樂急壞了,他就差把“我在撒嬌”幾個字刻臉上了,梁棟還像根木頭似的杵着。
“你小時候摔跟頭什麽的,伯母是怎麽讓你不哭的?”顧宜樂循循善誘。
梁棟說:“我摔跟頭不會哭。”
“那磕碰、受傷,總有吧?”
“有。”梁棟想了想,“自己擦藥,或者等傷口自愈。”
原本來讨要安慰的顧宜樂,聽了這話反而心疼起來了。
想起馮姨口中梁棟的孤單童年,顧宜樂姨父心泛濫,又伸手揉了揉屏幕裏面容英俊的男人:“苦了我的寶貝。”
梁棟有些不自在地垂了眼,複又擡起時眸底澄亮,定定望向屏幕裏小小的顧宜樂,并湊近,輕輕吹了口氣。
“聽說這樣可以緩解疼痛。”他離得很近,問顧宜樂,“現在呢,感覺好點了嗎?”
豈止是好,簡直好得要上天。
這一吹直愣愣吹到了顧宜樂心坎裏,猶如春風吹綠了神州大地,他腰不酸了胳膊不疼了,還能再拉八小時中提。
回過頭來才想起問:“這招是跟誰學的?”
梁棟:“網上。”
顧宜樂了然,改群名什麽的八成也是跟着學來的,不愧是學霸。
招不在老,管用就行。臨睡時兩人還連着語音,誰都舍不得挂。
顧宜樂困得睜不開眼,口齒不清地說:“我想到上回被琴弦崩臉,就……就怕得很。你說,我該怎麽跟我的中提培養感情,讓它聽我的話?”
梁棟下午的課剛結束,邊收拾課本邊出主意:“給它也取個名字吧。”
顧宜樂咂巴兩下嘴:“你……你怎麽知道我會給琴取名字?”
梁棟故技重施:“猜的。”
“你那麽會猜,”顧宜樂迷迷糊糊,“下回幫我猜彩票中獎號碼吧。”
梁棟:……
第二天早上刷牙的時候,顧宜樂叼着牙刷盯着鏡子裏面看起來不太聰明的人瞅了半天,總覺得忽略了什麽重要的事。
不過給琴取名字倒是個不錯的主意,他上論壇和阿東讨論,最後決定給中提琴取名“蕭蕭”。
蕭蕭瑟瑟,一看就是一家子。
today宜happy:如果刻縮寫的話,中提上豈不是要刻字母xx?
dong:要刻嗎?
today宜happy:不了,電提沒有共鳴箱可以随便刻,普通琴還是算了,可能會影響音質
dong:嗯。
today宜happy:其實可以打印幾張貼紙貼琴板上,我看最近學琴的小孩都這麽玩[/期待]
學琴的于皓軒聽到這話,不樂意了。
“又不是小孩子,還在琴上貼貼畫。”他嫌棄地撇嘴,“好幼稚。”
幼稚小孩顧宜樂:……
手中的八十米大刀舉起又放下,顧宜樂掏出一沓在小學門口商店淘來的貼紙,數錢似的在于皓軒面前一張張翻,嘴也不閑着,一會兒嫌這張顏色不好,一會兒覺得那張不夠酷。
于皓軒正在拉空弦,眼神不住地往那沓花花綠綠的貼紙上瞟。
顧宜樂早就發現他的小動作,故意挑出幾張帶超人的放邊上,說這幾張不好看,回頭丢掉。
“你要是不要的話……”于皓軒終是沒忍住,纡尊降貴道,“我幫你處理好了。”
下課後,師生二人坐在一起,頭挨着頭分享貼紙。
選了個蜘蛛俠貼在正面,于皓軒問:“老師,你在y國拿的獎很厲害嗎?”
顧宜樂驕傲地挑眉:“當然,要不然你爸能給我漲工資?”
于皓軒不屑地哼了一聲,又問:“那你見到網戀女朋友了嗎?”
“當然。”說到梁棟,顧宜樂喜笑顏開,“以後管他叫師娘。”
“師娘長得好看嗎?”
“一等一的好看。”
“師娘成績好嗎?”
“國外名校學霸。”
“師娘有錢嗎?”
“有,老富二代了。”
“我看到電視上說,最近有詐騙團體僞裝成很厲害的人,在網上和別人戀愛,為的是騙錢。”于皓軒挑了個小豬佩奇貼在琴背面,嚴肅道,“老師你一定要小心,不要随便給她發紅包。”
顧宜樂:……
小小年紀就正經又古板,果然每個懂事小孩的背後都有一對不負責任的父母。
摸了摸于皓軒的頭,顧宜樂慈祥地說:“我有預感,你會和你師娘相處得很好。”
後來,顧宜樂把這事講給群裏的大夥兒聽。
梁棟的寶貝:要騙也是我騙他好吧
顧宜樂的老公:?
梁棟的寶貝:你看你,被我騙身騙心,整個人都是我的了[/害羞]
顧宜樂的老公:[/害羞]
蔣榆:@盧簫笛 為了全群的生命安全,再次請求把他倆踢出去
彭舟:今天不踢我啦,謝謝老婆[/嘴唇]
蔣榆:你等演出完再踢
盧簫笛:哈哈哈哈哈
姐夫:年輕人就是有活力哈
樂簫舟榆的第一場“商演”安排在四月末的某個周六的晚上。
前往餐廳之前,顧宜樂收到了來自l市的特快專遞。
老大一個箱子,拆開裏面放着兩個不同型號的琴盒,一個小提用一個中提用,海藍色和寶藍色,很容易分辨。
送禮物的人留了卡片,簡單的一句話——祝演出順利。
落款是liang。
收到這份投其所好的禮物,顧宜樂當然高興。
他在用的琴盒是方形的,很沉,用了許多年,有些破舊,螺絲也生了鏽,每次打開關閉都發出傷筋動骨的嘎吱聲。
而梁棟送給他的琴盒是碳纖維材質,抛光的表面顏色靓麗,流暢的線條時尚感十足,扣上搭扣時清脆的咔嗒聲令顧宜樂倍感舒暢。
價格就不那麽美好了,盧簫笛把網上代購的頁面翻出來時,看到數字的顧宜樂差點跳起來。
雖說梁棟家境富裕,卻沒那些驕奢淫逸的毛病,因此顧宜樂跟他在一起時幾乎感覺不到他們倆處在不同的階級。
如今貧富差距被兩個琴盒赤裸裸地擺在眼前,顧宜樂抱孩子似的小心翼翼地将中提安放進去。
算了下這把琴的價格還不到琴盒的一半,他負手嘆息:“世道變了,子憑母貴啊。”
因盛放的容器身價暴增的中提,在這天晚上發揮了重要作用,幾首古典四重奏表現良好,收獲掌聲無數。
他們從莫紮特拉到海頓,又拉回巴赫的賦格,最後以德沃夏克的《幽默曲》作為收尾。
其間顧宜樂好幾次擡頭看見彭舟對着客人的餐桌咽口水,證明美妙的音樂的确有促進食欲之功效。
工資日結,收工後四人在西餐廳隔壁的火鍋店搓了一頓,剩下的平均分。
“我的那份給彭舟吧。”蔣榆說。
盧簫笛揶揄:“喲,你倆都不分彼此了?”
“這點小錢沒地方放,讓他拿去玩。”
顧宜樂覺得這種行為是對一個男人的“侮辱”,剛要幫彭舟說話,沒想這家夥欣然遞出付款碼:“沒問題,交給我吧。”然後掩唇小聲道,“老婆的就是我的。”
顧宜樂:“……出息。”
吃完在火鍋店門口散夥,彭舟和蔣榆回宿舍,顧宜樂有車接,聽說姐夫在趕來的路上,于是陪盧簫笛在路邊等了會兒。
兩人讨論下周的選曲,又扯了點別的。
通過幾天的群內相處,盧簫笛對梁棟贊不絕口:“老梁真不錯,雖然說話老派了點,但是肉眼可見的靠譜,我們樂樂也算苦盡甘來了。”
顧宜樂笑嘻嘻:“等他回來了,我倆一塊兒請大家吃飯。”
“要吃米其林。”
“也別太貴吧,費錢。”
“你小子,還沒怎麽着呢就替人家省錢了?”
“他的錢就是我的錢嘛。”
…………
拉二胡的姐夫來了,寒暄過後,顧宜樂幫盧簫笛把大提琴盒放在後座,關車門時扭頭往身後看。
“怎麽了?”坐副駕的盧簫笛打開車窗問他,“落東西了嗎?”
目光沿街掃視,沒尋到可疑人物,顧宜樂轉回來說:“沒什麽,可能是果酒喝多了,總覺得有人跟着我。”
盧簫笛笑了:“你現在是有家室的人啦,還有專車接送,怕什麽?”
顧宜樂撓撓頭,也覺得自己有點草木皆兵了。
開學後李師傅重新上崗,顧宜樂還沒來得及說不需要,梁棟就先斬後奏支付了一學期的費用,為了不浪費,顧宜樂只好繼續坐。
車一直開到樓下,下車後顧宜樂回身往來時的路張望,老小區路燈昏暗渾濁,頭頂黑雲壓城,只依稀可見幾個模糊人影。
有風迎面吹來,他打了個寒戰,與李師傅道別後扭頭便往樓上走。
邊爬樓梯邊摸手機,剛給梁棟發消息說快到家了,手機就叮咚作響,進來一條消息。
又接連響了幾下。
顧宜樂設置了信息隐藏,許是隐約有了不好的預感,他點開信息界面的手指有些猶豫。
還是點進去了,入目的是個陌生號碼,密密匝匝的六條信息。
——樂樂,你今晚真美
——你的男朋友呢,怎麽沒來接你?
——他是不是已經上過你了?
——你皮膚那麽白,那麽滑,想到你被他碰過,我就很生氣
——好好洗個澡吧,我不想看到你身上有其他男人留下的痕跡
——雖然你把我害得很慘,但我還是很想你
每往下翻閱一條,身上就好像多了一條扭曲蠕動的蟲,惡心得讓人汗毛立起。
顧宜樂深深喘氣,拼命克制住把手機丢出去的沖動,他按滅了手機屏,卻令自己陷入黑暗。
樓道窗戶外透進的稀薄燈光将臺階照得幽暗漫長,如同将要一口把人吞噬的獸嘴。老小區樓道沒有感應燈,顧宜樂一鼓作氣往上沖,不慎被臺階絆倒,幹脆四肢并用地爬,顧不得狼狽。
中途梁棟撥來一次電話,他發抖的手誤按了挂斷。
被跟蹤的感覺令他毛骨悚然,全身的感知系統仿佛都被屏蔽,直到進到家裏,沖進房間關上門,顧宜樂才聽見自己劇烈的喘息,摸到滿頭的冷汗。
今天回來得晚,家人已經睡下。管夢青聞聲走到房門口,說湯熱在鍋裏記得喝。
顧宜樂應聲時語調都在打戰,幸而隔着門,管夢青沒聽出異常。
就在這時,手機再度振動。
掌心傳來的振感令顧宜樂劇烈哆嗦了一下,見屏幕上是liang的名字才稍稍放松。
僵硬的拇指按下接聽鍵,他湊近麥克風,一聲幹啞的“喂”之後,對面很快問道:“出什麽事了?”
“沒什麽,剛才按錯了。”顧宜樂舔了舔發幹的嘴唇,“不小心,摔了一跤。”
下一秒,梁棟發了視頻過來,顧宜樂狠狠搓了幾下臉才接。
饒是如此,梁棟看到他的臉色時還是愣了片刻,而後擰眉說:“讓我看看。”
顧宜樂便坐到床邊,彎腰卷起褲腿。
摔得不嚴重,只膝蓋下方青了一塊。他用鏡頭對準給梁棟看,故作輕松地說:“磕臺階上了,你給我吹吹就好啦。”
梁棟拿着手機走到圖書館外面,很仔細地吹了吹。
吹完問:“是碰到……碰到什麽事了嗎?”
“沒有。”顧宜樂不善撒謊,垂眼作答之後,扭頭望向窗外,“好像要下雨了。”
“不喜歡下雨天?”
“嗯。”顧宜樂有些出神,“會打雷,還會……”
還會碰到壞人。
安靜持續了一陣,梁棟再度開口時沒追問他沒說完的話,轉而問:“在自己房間嗎?”
“嗯。”
“那現在,把窗戶關上。”
顧宜樂還沒緩過來,大腦運轉極慢,收到指令後什麽都沒想,行至牆邊将窗戶關嚴,窗簾也拉上。
“好了嗎?”
“好了。”
“接下來,脫掉外套和鞋,躺下。”
顧宜樂照做了,在床上側身蜷卧:“然後呢?”
“蓋上被子。”梁棟說,“确保不會着涼。”
顧宜樂乖乖應着,拉開被子,手腳縮進被窩裏,只留半顆腦袋在外面。
身體被包裹令安全感上升,失措的呼吸也平複些許。視野受限,顧宜樂把手機當作救命稻草一樣攥着:“再然後呢?”
“閉上眼睛。”
“我……我害怕。”
“我在這裏。”
梁棟的聲音很輕,猶如支起一道看不見的屏障,将所有的風雨都隔絕在外。
他說:“沒有人可以傷害你。”
于是顧宜樂聽話地合上眼,松手讓手機落在枕邊,眼皮從不住顫抖到漸漸發沉。
黑暗也被光明和溫暖取代,半夢半醒間,似乎聽見有人對他說——我不會讓你碰到壞人。
很久以前的事了,可是困意席卷,僅剩的一點思考能力不足以讓他想起在哪個時間節點聽到過。
陷入沉睡前,顧宜樂想,要怪只能怪梁棟的聲音太好聽了。
也太好了,讓人只想緊緊攥在手心,藏起來,誰也不許搶走。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