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是變數
天衍宮。
相比于九重天的混亂,此刻的天衍宮,卻是另一種氛圍。
靜谧、幽深,像是星辰亘古不變,在漫長時光洪流中于各自的軌跡行駛。
天衍宮中,主事的臨亭神君正面對天衍輪.盤,若有所思。
人盡皆知,天衍宮是九重天最僻靜之所在。天衍宮中安置的天衍命盤,可窺天道變數,可于萬千雜亂之象中觀得前路。
坐鎮此處的臨亭神君,掌占星、窺命、引導。
外面的尖叫奔逃,完全未影響臨亭神君分毫。
他專注凝視天衍命盤,淺色曳地長袍上繪着的星象圖,讓他看起來神秘而幽僻。
就在不久前,天衍命盤現出異象,這已是許久不曾經歷的事。
自他接任天衍宮起,只出現過三次異象。
第一次,是鳳曦神君莫名降世,引發驚天地泣鬼神之相。
第二次,是廣沐王的王妃難産而亡,胎死腹中的那一年。
第三次,就是今天。
舉凡天衍命盤現出異象,必是發生以禁術篡改命途之事,從而影響世間軌跡。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那麽今日這樁變數,是起于何人,又是如何篡改得命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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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他聽見人聲。
有人落在了天衍宮外,慌不擇路沖進來。聽她周身氣息,是個修為不高的女仙,此刻處在極致的恐懼倉皇中。
對,他是用“聽”的。
他雙目已盲,因為窺看到的天機太多,這是代價。
闖進天衍宮的仙子不是別人,卻是錦媛。
錦媛慌慌張張沖進來,一見臨亭,愣住。
“臨……臨亭神君……”
“何事?”臨亭淡淡問道。
錦媛連忙跑向臨亭:“神君您可知道,外面都亂套了!那大黑鵲忽然闖上天,選妃宴還沒開始就砸了!”
臨亭波瀾不驚:“所以,你來本君這裏是……”
“我沒看路,亂跑的。”錦媛停在臨亭面前,上氣不接下氣,“神君,我修為不精,剛才逃命用了太多元氣,實在撐不住了。煩請神君讓我在您這兒歇會兒!”
臨亭不置可否,錦媛見他未趕自己走,立刻松了口氣,找了個地方坐下歇息。
縱然錦媛态度差,臨亭也不當回事。他繼續觀摩天衍命盤,宮中多不多那一人,于他都無甚幹系。
這時錦媛不善的一哼,自語道:“今日真是晦氣,差點被蘅蕪的血噴到鞋子,一點預兆沒有就吐血,果然見了血光就沒好事……”
臨亭空洞的雙目一怔,轉頭問錦媛:“無預兆,吐血?”
錦媛豎着吊梢眉,抱怨道:“是我們仙酒苑的,本來一起籌備酒釀,她好好的忽然就走火入魔,吐了一地血。現在看來果然大兇之兆!”
“那仙子叫什麽?”
“她叫蘅蕪。”
臨亭清幽的淡眉蹙起。
蘅蕪……忽然走火入魔吐血……
天衍命盤所反映的變數,會是源于此人嗎?
蘅蕪并不知自己被人盯上了,此刻的她,正跟着鳳曦去那座金碧輝煌的宮殿。
一路上蘅蕪抓緊時間,狗腿讨好,圍着鳳曦打轉。
“鳳曦神君,這件衣服真适合您。不,像您這般姿儀的,怎樣穿都讓我移不開眼睛。”
“鳳曦神君,我還沒去過少室山呢,真想看看您修煉之地是何種風景。我娘說,喜歡一個人,便要多去了解他,更要了解他的故鄉。”
“鳳曦神君……”
“你說這麽多不累嗎?”鳳曦打斷蘅蕪的話,眼角綻開一抹意味不明的妩媚。
蘅蕪忙說:“不累的,能同喜歡的人說話,我樂此不疲!神君您這麽問,難道是心疼我?這麽說您願意讓我跟随你了?”
鳳曦眼中滾動起殺氣:“呵呵……”
蘅蕪:“……”
說話間,他們到了那座宮殿前。蘅蕪也不記得這是哪位神祗的宮殿,總歸這位神祗要倒黴了。
接下來就看着鳥雀們蜂擁而上,一通打砸搶,愣是将金碧輝煌的宮殿拆成簡陋木屋,場面太淩亂,不能啓齒。
宮殿裏的神祗看鳳曦的眼神,恨不能生吞活剝了他,可卻只能眼睜睜看着鳳曦勒索他的法器。
“鳳曦神君,你可真是……你不能這樣!你……你……算了,你拿去吧,就當我白送你的,求你別再來了。”
神祗說到最後,眼淚都要掉下來,偏偏鳳曦來一句:“再不再來,看我心情啊,說不定就是明天呢?”
輕描淡寫,嚣張之至。
看着神祗生無可戀之态,蘅蕪覺得,他離崩潰不遠了。
鳳曦搶完這座宮殿還不算,又将好幾個看不順眼的宮殿,都給洗劫一番。
那些被洗劫勒索的神祗,各個面如土色,抖如篩糠,恨鳳曦恨得牙癢癢,偏偏又拿他沒辦法。
“鳳曦神君,我這裏難得的就是那座鼎,沒別的了。鼎給你,其他小玩意兒你就高擡貴手成嗎?”
“鳳曦神君,我所有法器都在這兒了,真沒有了。哎哎,別進後殿,我沒疊被子!”
“鳳曦神君,請問您打算何時回少室山?您看太陽都快落回扶桑樹後了,您差不多就收手吧,給小神留條活路,嗚嗚……”
鳳曦擡起眼皮,看了眼面前某位哭哭啼啼的元君,沒理她。
蘅蕪簡直驚呆,而那些被打劫的神祗,都把蘅蕪當成是鳳曦一夥的,不斷朝她投來欲殺之而後快的眼神。
兩個時辰後,蘅蕪看着白頭翁男他們一起點數搶來的法器。
“千年寒晶鼎、仙衣繁夢、織天梭、楊枝甘露、火浣布……”
蘅蕪聽見自己情不自禁咽口水的聲音。
太羨慕了。
如今她沒有修為,若是能有幾件好的法器傍身,也不至于如此步步維艱。
她下意識摸摸左手腕上的珠鏈。
珠鏈裏的蓮葉還算實用,再就是幾枚傳信用的玉符,可以用來聯系娘,除此之外再無別的。
而珠鏈本身能抵擋三次致命攻擊,眼下還剩兩次機會。
無數法器在蘅蕪面前,被白頭翁男他們當廉價貨物似的,一個個丢進乾坤袋裏。
別說那些被勒索的神祗心痛無比,連蘅蕪心都痛了。
這便是鳳曦神君啊,實力,決定他再怎麽嚣張大家也只能受着。
這個大腿,她必須要抱住。
蘅蕪正沉思,沒注意到有種熟悉的氣息在快速接近自己。
實際上她修為盡失後,也很難第一時間察覺到有人靠近。
當蘅蕪忽然被一只胳膊從身後摟住時,已經來不及了。鳳曦此刻離她較遠,她身邊只有幾只化形的鳥雀,還都專注于點數法器。
蘅蕪被那人一把摟住帶走,她聞到此人身上熟悉的清香味,霎時一顆心跌到谷底。
“楚宸!”蘅蕪激動間,直接喊出他的名字,連敬稱都忘了。
楚宸一手持劍,一手挾蘅蕪,邊飛邊說:“蘅蕪仙子,在下來救你了,我們快走!”
“放開我!”蘅蕪拼命掙紮起來,“誰要你救?是我自己要跟着鳳曦神君的,你放開我!”
楚宸急急道:“蘅蕪仙子別感情用事,見那鳳曦生得好,便被蒙騙。須知他嗜殺成性、滿手孽債,你與他在一處,是不要命了嗎?”
蘅蕪惡心壞了,厲聲嗤道:“與你在一處才是不要命了!”
“你說什麽?”楚宸心中一震,不明白蘅蕪為何這樣說,且為何,蘅蕪看他的眼神那樣痛苦,卻又好似愛恨交織?
“南辰少君,還請您放開我。我想怎樣,與您無關,您別打着救我的旗號幹涉我的意願。”
“蘅蕪仙子,你……”楚宸眼中深了深,“在下不會放你回去的,以後你便知道,在下是為你好。我們先去下界,在下送你回家,曾聽聞你住在潋滟山?”
蘅蕪心中湧起滔天怒火,楚宸不提潋滟山還好,一提起來,便讓蘅蕪想到前世,她帶楚宸回潋滟山見她娘的一幕幕。
她娘身為情花,最是明白情花一族的仙子,一旦動真情,便是相當于把性命交托給對方。
哪怕是真心相愛、海誓山盟過的戀人,在知曉伴侶是情花後,都未必能抵抗得住摘下本命花所帶來的利益。
所以她娘那時對楚宸極抗拒,将他趕出潋滟山。
可是楚宸太會做戲,竟然在她娘面前,自剜心頭肉,還剃下半截仙骨讓她娘收押。
她也是在那時,終于湧動全部的真情,開出本命花。
過往的記憶如潮水退去,不可發洩的怒火痛楚,又似潮水滾滾湧來。
蘅蕪使勁掙紮,紅着眼推楚宸。可楚宸的胳膊像是鐵做的,她怎麽也掙脫不了。
甚至他忽然用了法力,束縛住蘅蕪,讓她全身動彈不得。
被法力封住後,蘅蕪就只剩下一張嘴能動。她恨恨看着楚宸的側臉,心口被絕望一點點侵蝕。她道:“您就不怕鳳曦神君待會兒追過來,同您興師問罪?”
楚宸看向蘅蕪的目光裏,有一絲歉疚,歉疚不該用法術封住蘅蕪動作。但他不認為鳳曦會為了蘅蕪追來。怎麽可能呢?鳳曦那種人,沒把主動靠近他的蘅蕪殺了就不錯了。救人的事他就從沒做過,反而喜歡欣賞別人的慘狀。
楚宸心中所想,蘅蕪如何不知?
蘅蕪同樣是這樣認為的。
她才不指望鳳曦來救她。
絕望愈演愈烈,難道重回命運的岔路,還是改變不了日後的結局嗎?
怎麽辦?
“主子,蘅蕪仙子被南辰少君擄走了!”那廂,鳥雀們連忙提醒鳳曦。
鳳曦嘴角噙着薄涼笑意:“走就走吧,關我何事。”
白頭翁男道:“可是南辰少君這麽做,算是側面挑釁主子您!您怎能讓他得逞?”
“說的也是。”鳳曦不禁眯眼,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驀地愉快說道,“抛銅錢吧,正面就去救人,反面……呵,關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