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二節晚自習的下課鈴剛剛響起,聶原就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因為頭上的傷,挨了他媽一頓罵。
他媽罵完又立馬笑了,遞給烏天一張照片,柔聲說:“小天兒,這是我上次跟你說的那個女孩兒的照片,你看看。”
是個挺清秀的姑娘,眉眼細長,小巧的鼻子和嘴巴。
“怎麽樣?”
肯定不能說好看,那就成表示滿意了;但也不能說不好看,否則就有了“下次找個漂亮姑娘”的潛臺詞。
“……一般。”也只能這麽說。
“那明天晚上見見吧?我都問好了,人家明天晚上有空。”
“……行。”
然後老媽就換天心地去通知媒人了。
烏天回到自己的房間,倒在床上疲憊地嘆了口氣。
他腦子裏還反複回放着今晚薛立臻的樣子——那麽桀骜不馴的一個人,怎麽會變得如此低眉順目?
七年了。
他們都長大了。
烏天腦海裏又彈出來高一時在周賀家,薛立臻把周賀被燙起了個泡的手指抱在唇邊輕輕吹氣的樣子。
七年了。
烏天拿起手機,進入微信界面,點開了聶原的頭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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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嗎?”
烏天發完,打算刷會兒微博。
但沒等他點開微博,聶原就回了過來:“在。”
烏天嘴角往上一勾:“你在幹嘛?”又加上一個呲着牙笑的□□表情。
“沒幹嘛。”聶原回。
烏天想了想,發過去:“我以為你在貴州。”
這次聶原沒有立馬回。
烏天把朋友圈更新都刷了一遍,聶原還是沒回。
上廁所去了?
睡着了?
就在烏天打算放下手機去沖個澡睡覺的時候,屏幕左上角出現了個小小的微信圖标。
“我回來好幾年了。”
“哦。你什麽時候有空?”
“下周末,請你吃飯,你有空不?”
烏天沖着屏幕笑了,不再打字,而是發了條語音過去:“可以的。”
聶原又不回複了。
烏天沖完澡出來,見他還是什麽都沒說。
于是打了兩個字發送:“晚安。”
聶原依然沒回。
作者有話要說: 虐虐虐,喲喲喲!
☆、不料
第二天是周六,烏天打定主意睡個懶覺,但在學校裏養成的生物鐘還是讓他七點半就醒了。烏天吃完飯,打算去看看車,于是撥了周賀的電話。
等了很久,直到烏天準備挂掉的時候,電話才通。
“……喂?”周賀拖長了聲音,明顯是還沒睡醒。
“還沒起?這都八點半了。”
“滾吧,”周賀笑罵:“老子是有夜生活的人,跟你這種單身狗的作息當然不一樣。”
烏天一下子想起來昨晚周賀搭在薛立臻腰上的手。
“……薛立臻在你身邊兒?”
“沒,走了已經——哎你怎麽這麽關心我倆啊,你不會對薛立臻有想法吧?!”
烏天十分無語:“我是怕哪天他把你宰了。”
“屁,”周賀語氣輕松:“我倆和諧着呢,各方面都很和諧……算了,說了你也不懂,單、身、狗。”
“……”
完全不想和這厮見面了。
“還有事沒?我接着睡。”周賀問。
“你睡吧,不要年紀輕輕就腎虛。”
周賀笑笑,挂了電話。
烏天百無聊賴地取下了書架上的《世說新語》,這書是他大學畢業帶回家的。當時他寄了兩箱書回家,被他媽狠狠表揚了一頓:“我家烏天會看書了!”
這話烏天想起來就忍不住笑——說得跟我是個智障一樣。
不過也确實是,以前那會兒的自己大概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現在的自己會當老師吧,并且還是在甘城七中。
想到這兒,烏天忽然覺得現在就跟高中時放假回家一樣,在學校待了一個月,才能出來放一趟風。
不同的是,那時候,一放假就發瘋似的玩兒——那會兒的假期根本沒有“無聊”倆字,打臺球,去網吧玩游戲,吃吃喝喝,怎麽也過不夠。
大概總有些玩法,只适合學生時代。
現在的學生,烏天大概聽他們說過,早就不興打臺球去網吧了,似乎流行唱KTV,玩桌游,健身。
三歲一個代溝,和他們已經隔出條河了,烏天想。
“小天兒,”老媽走進屋:“你今晚穿什麽?”
烏天收回思緒:“就穿這身兒啊。”
“那怎麽行呢!”老媽在床沿上坐下:“你這是和人家第一次見面,可得打扮打扮。”
“我一男的怎麽打扮,燙個頭再去?”烏天笑着說。
“就你能說!”老媽在烏天胳膊上拍了一巴掌:“今晚穿時髦點啊,別跟在學校似的,襯衣一穿老了十歲。”
還沒等烏天反駁,老媽又若有所思道:“雖然你以前皮得不行,但那會兒多帥啊。”
烏天:“……媽,那會兒我比現在年輕啊。”
老媽笑笑:“你.媽還沒癡呆呢,知道你那會兒比現在年輕!哦,對了,明天你大舅過生日,中午去他家吃飯,記得提前買點兒東西,我上次在金輝看了個玉擺件兒不錯,你要懶得挑就直接買那個吧。”
“去他家吃飯?往常不都在飯店麽?”去年大舅家在這一個新建的別墅區買了房子,和烏天家隔了整個城市,烏天懶得跑那麽遠。
“本來是要出去吃的,結果昨天他給我打電話,說家門口有堵着要錢的,你大舅出門的話要錢的肯定跟過來,更麻煩,幹脆就在他家吃了。”
“堵着要錢的?”烏天一愣:“大舅這麽缺錢麽?”
“也不是,”老媽笑笑:“你天天在學校裏待着哪知道這裏面的門道,工程的款子已經給了,但是有個尾款——現在的尾款都是得憑本事要的,要不着就要不着了,這兩天施工方就追着你舅要尾款呢。”
烏天愕然:“不按合同上寫的來嗎?尾款不也是工程款的一部分?”
“這是大家都默認的事兒,誰有手段誰要得着,沒手段的就要不着呗,你是不知道,去年還是前年來着,有個施工隊的頭頭,為了要尾款,把自己老婆都送給……”
烏天無語。
晚上烏天去見了那姑娘。
姑娘叫柳葉,比烏天大幾個月,目前在稅.務.局上班,父母都是政.府.部.門的。
烏天一面低頭夾菜,一面走神:這姑娘的名字和相貌還挺配,柳葉,細眉細眼的。
“你呢?”柳葉問。
“啊——”烏天回過神來,沖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對不起啊,我剛才沒聽清。”
“我說我覺得這家西餐廳的東西太貴了,咱們下次去吃火鍋行不行,我喜歡火鍋。”柳葉重複道。
下次?
烏天硬着頭皮點頭:“行啊。”
兩人吃晚飯,才七點半,柳葉提出去隔壁的咖啡廳坐會兒。
烏天也只能同意。
所幸和這姑娘聊天不算無聊,她在上海讀的大學,烏天在南京,都是江南地區,兩人聊起大學生活有不少共同話題。她也不像上次和許熙相親的那姑娘,張口閉口都是月收入和包,而是和烏天聊起了詩詞——烏天想她大概在照顧自己是語文老師?她一個學經濟的,倒是難為她了。
兩人互相留了手機號,加了微信。
走出咖啡廳時,天空飄起了小雨。柳葉家就在附近,烏天送她回家,分別時,柳葉把自己的傘遞給烏天:“你打着回去吧,有空再還我。”
“不用,”烏天擺擺手:“小雨,淋點沒事兒。”
“別客氣呀,”柳葉爽朗一笑:“萬一一會兒下大了呢。”
烏天不好再推脫,接過了傘。
回家後,老媽看着烏天手裏的傘,笑得意味深長:“我就說我們家小天兒根本不愁找對象嘛。”
“行了媽,哪跟哪。”烏天把傘撐開,晾在了陽臺上。
第二天上午,烏天去金輝買來了他媽說的那個玉擺件兒,是條向上躍的魚,看着很精神。
昨晚後半夜雨就停了,但今天天還陰着。
烏天開車,他爸媽坐在後座,烏天聽見他媽問他爸:“我哥那筆尾款給得出去不?”
烏海東搖頭:“我看夠嗆,這次的包工頭太嫩了,就知道派人在家門口守着,屋都沒進得去,能幹什麽?”
烏天他媽皺眉:“今天也在呢?我哥過生日還得被堵着,晦氣!”
“這有什麽的,”烏海東不以為意:“總比過生日的時候把尾款給出去好吧!再說我看那人也傻,就知道在外面站着,一站站一天。”
離大舅家越來越近,天色越來越暗,快到中午了,午後又是一場雨。
甘城是典型的溫帶季風氣候,夏天一場場地下暴雨,冬天寒冷而幹燥。
到大舅家時,已經隐隐有雷聲了。
烏天直接把車開進了大舅家的院子,下車,将玉擺件兒提在手裏,親自去送到大舅手上。
“哎呦,我們小天兒送這禮物真合我心意!”大舅看着栩栩如生的鯉魚躍龍門,大笑說。
“您喜歡就好。”烏天也笑。
“比你哥強多啦!那兔崽子,說忙得走不開,直接給我打了一萬塊錢,哼,連挑個東西的時間都沒有?”大舅佯怒道。
大舅的兒子在北京上班,北京到甘城的确并不遠。
“哥,你知足吧!”烏天老媽拍拍自己哥哥的肩膀:“年輕人能記着咱們就不錯了,志誠在首都,肯定比咱們忙啊。”
“來來來,都上桌了!”舅媽走過來招呼道:“王媽說就差一個酸蘿蔔炖鴨子了,馬上就好。”
“轟隆”一聲,一個響雷。
烏天聽見了淅淅瀝瀝的聲音,下雨了。
沒一會兒,淅淅瀝瀝成了嘩啦啦。
暴雨說來就來。
烏天剛夾了一筷子幹煸羊肉,就聽見大舅媽問燒飯的王媽:“那孩子還在外面守着呢?”
王媽在廚房應道:“是啊,真是一根筋!錢又不是他的,他那麽拼命做什麽呢?”
烏天筷子一頓,問:“要錢那人還在外面?”
這麽大的雨。
“诶,這是做給鄰居看呢!”大舅媽翻了個白眼:“前兩天隔壁王姐還問我,怎麽這段時間一直有個小年輕在我們家院子外面守着。”
“烏天,”烏海東指指門外:“你去跟那人說說,讓他明天再來吧。”
“啊——哦,行。”烏天起身。
“哎,不用了!”大舅媽趕快攔住烏天:“他願意就讓他淋着吧,我們烏天是有文化的,跟那種小流氓能講通什麽道理呢?”
烏天心想這也不用講什麽道理吧,沖大舅媽笑笑:“沒事兒,舅媽,我跟他說說,他非要在外面守着就算了。”
說完就打了把傘走出去了。
雨點兒砸在傘上,聲音大得簡直要趕上“大珠小珠落玉盤”,烏天忍不住想這人真有毅力啊。
烏天走出院子,取出舅媽給的鑰匙,打開鐵門。
一眼望去沒見人。
烏天扭頭,才看到一個男人背對自己站在牆邊上——但雨這麽大,站在牆邊也是徒勞。漫天漫地的雨幕中,他整個是從水裏撈出來的。
烏天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那聲“哥們”還沒叫出口。
就整個人定住了。
因為那男人轉過了身。
“聶原?!”
作者有話要說: 微博@大風不是木偶
大家節日快樂哦!
☆、給錢
聶原後退一步:“烏天?”
兩人大眼瞪小眼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現在的狀況。
“……這是我舅舅家,”烏天向前一步,讓自己的傘遮住聶原:“我——呃,我不知道是你。”
聶原垂着眼;“你有什麽事?”
雖然是夏天,但暴雨驟至,氣溫還是降了不少,烏天看見聶原嘴唇發紫。
“我……咱們換個地方說話行不行?”
“不行,”聶原還是不看烏天,兀自盯着地面:“你知道吧,我得在這兒管你舅要錢。”
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烏天總覺得“管你舅”三個字格外清晰。
“……雨太大了,一直站這兒要着涼。”烏天只好這麽說。
“你不用管我,這種活兒我幹多了,”聶原終于擡起了頭,沖烏天笑了:“你回去吧,省的你為難。”
烏天:“……”
“我要不找你舅要着這筆錢,下周末就沒錢請你吃飯了——你非得讓我說出來?”聶原抹了把額頭上的水珠:“烏天你回去吧,今天就當咱倆不認識,這事兒你別管。”
“……你拿着。”烏天把傘塞到聶原手裏,冒雨跑回了大舅家。
一進門,就被圍了一圈,大舅媽驚訝地問:“傘呢?怎麽了這是?”
雖然幾步就跑進屋了,但雨太大,衣服已經半濕,雨水順着發絲一滴滴落在烏天的脖子上,肩膀上。
“大舅,你們那筆尾款……是多少錢?”
“怎麽了?”不等大舅回答,烏海東先問道。
“外面那人是我同學……”
“你什麽時候有這樣的同學?”烏天老媽語氣很驚訝。
“诶,也就是三千來塊,既然是小天兒的同學,那就給他嘛,本來這點兒錢也不算個錢,烏天,你去給他說——”大舅話沒說完,卻被烏海東打斷了。
“不行!這一次他仗着認識烏天要着錢了,以後那些要錢的都知道找他來要了!”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今天先給他好了!”大舅媽趕忙打圓場。
“不行!”烏海東看着烏天道:“這幫人最難纏,不能給他們開這個先例!”
“大舅,”烏天沒接烏海東的話,對大舅說:“我不是來讓您給他錢的,我的意思是,可能今天沒法給您過生日了,我去把我那同學送走。”
“噢!那你就去吧!”老媽非常幹脆地點了點頭。
烏天揣上錢包手機,跑出了大舅家。
聶原舉着他的傘,還站在原地。
烏天看見這一幕,心裏竟感覺松了口氣。
“我請你吃飯去吧,可以嗎?”烏天鑽進傘下,問聶原。
聶原笑笑:“我這樣,你請我吃飯?”
烏天這才反應過來——聶原被淋得像從水裏撈出來。
“你要打發我也不能找這麽不靠譜的理由吧。”聶原還是笑着說,語氣輕松。
“我不是這個意思,”烏天頓了頓,接着說:“我舅讓我把錢轉給你。”
聶原微微皺眉:“你轉給我?”
“……嗯,所以,咱們換個地方說話,行嗎?我用微信把錢轉給你。”
聶原擡頭看向烏天,目光幽深:“不用了,你回去直接微信轉給我就行,我回去了——這事兒多虧你,你回屋吧,我走了。”
烏天只好點頭:“那好,你路上慢點兒。”
聶原把傘柄遞給烏天,烏天沒接:“你打着走啊。”
“不用,淋都淋濕了。”聶原把傘柄塞到了烏天手裏。
兩人手指相觸的一剎那,烏天才發現聶原的手是冰涼的。
不待烏天再說什麽,聶原轉身快步走了。烏天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逐漸模糊在雨幕中。
回到大舅家餐桌上,烏天一面擦着頭發上的水,一面聽老媽問:“你什麽時候有這個同學?沒聽你說過啊。”
烏天:“初中同學,也不是特別熟。”
“我就說呢,七中的孩子怎麽會來幹這活兒——今天真是多虧小天兒在,把那孩子送走了!”大舅媽笑着說。
“沒什麽。”烏天笑笑。
經過這麽一遭,烏天什麽胃口都沒了,腦子裏總是忍不住想起聶原被雨淋得發紫的嘴唇,還有他那句話,“我要不找你舅要着這筆錢,下周末就沒錢請你吃飯了”。
他這麽缺錢?
也是,做這種工作……大概這幾年過得不好。
下午回到家,烏天點開微信,想起來微信紅包的每個最多200塊,烏天心說這得發到什麽時候,于是發了條消息給聶原:“我用支付寶轉給你吧?”
聶原幾乎是秒回:“好的。”
烏天給聶原轉了3500塊,在轉賬的附加信息上,留言“周末記得請我吃飯”。
片刻後,聶原在微信上回複:收到了,下周末聯系你。
烏天放下手機,忽然覺得自己……挺賤的。
然後他又挺賤地問聶原:“沒感冒吧?”
聶原只回了一個字:“沒。”
烏天只好幹巴巴地說:“那就好。”
第二天是周一,烏天一大早就坐七中的校車去學校了。
路上手機響了一聲,是柳葉的發的微信:“起了嗎?”
“正在上班路上。”烏天回。
“這麽早啊?我才剛起^_^”